“韋將軍,梁軍增援始平郡,還在當地大肆尋找熟悉山路的向導,清繳山匪水匪,似乎有攻漢中的打算。”
一個斥候走進鄧縣縣衙的書房,拱手行禮說道。
韋孝寬放下手中的兵書,微微點頭道:“以后說前面那一段就行了,對方有什么意圖,那是本將需要考慮的事情,與你無關。”
“將軍教訓得是……”
這個斥候本想好好表現一番,沒想到馬屁拍馬腿上,只得訕訕退出房間,把門關好。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如今都還沉得住氣?”
韋孝寬喃喃自語的說道,他一直在揣摩劉益守的想法,最后卻是一無所獲。
他認為劉益守應該偷襲南鄉的糧倉,對方卻按兵不動。
他推測劉益守要出兵新野,結果對方卻向西增兵,連破數郡,有反攻漢中的架勢。
韋孝寬感覺很沮喪,劉益守的所有舉動都在他的意料之外,這個人完全捉摸不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笑聲,達奚武推門而入,一看到韋孝寬,就雙手按在他肩膀上,興奮的大笑,那樣子比看到絕色美人還開心。
“真有你的!真的把高岳的糧倉燒毀了么?是糧草的源頭么?”
長相粗獷的達奚武,此刻的笑容跟那些山匪劫道成功以后的表情沒有任何區別。
“確實如此,那糧倉位于水寨之中,占地極大,焚燒時火光沖天!對了,南鄉那邊情況如何?”
兩人是分工協作,達奚武負責護送真正的糧草去南鄉那邊囤積,而韋孝寬則屬于自作主張的出兵偷襲鴨河口。當然,此番大勝,達奚武不可能責怪韋孝寬。
“南鄉那邊還能有什么情況啊,重新搭幾個架子,掛上遮雨的油氈就完事了唄,敵軍的鬼影子都看不到。那邊已經燒過一次,誰會再跑第二次啊。”
達奚武滿不在乎的說道。
聽到這話,韋孝寬微微皺眉。
對高岳軍的連續兩場大勝,軍中自上而下,都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樂觀情緒,認為一切都在二位主將的掌控之中,拿下南陽根本不成問題,他們這幫人,甚至都可以不用回關中了!
當然,你也不能認為這種想法有什么問題,畢竟,高岳軍就是最大的麻煩,擊退了高岳,展現了實力,崔士謙這邊也比較容易搞定了。
如此,南陽便入安然落袋,怎么能不欣喜呢?
“如今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韋孝寬沉聲說道。
“還有事?”
達奚武感覺有些驚奇,高岳部很快就會退回南潁川郡,退出南陽的范圍,不會再那樣不開眼的跟他們死磕的。糧草都沒了,軍隊越多死得越快,因為人越多就越難找到替代的糧草。
現在高岳估計一個頭兩個大呢。
“還要寫封信給劉益守,告訴他,我們已經燒掉了高岳軍的糧草,如果他要來南陽的話,我們掃榻相迎。”
韋孝寬眼中寒光一閃,冷笑說道。
“確實,這封信應該就能嚇退劉益守了,現在他出兵南陽,已經無法亂中取勝,會被我們和崔氏兄弟的人馬聯手阻擊,這不是用兵之道。”
達奚武微微點頭,贊同韋孝寬的觀點。
沒有好處的事情,又何必去做呢?劉益守作為梁國的大都督,相信他心里應該有數。其實韋孝寬等人也不想現在就跟劉益守的人馬交戰。
如果對方對南陽之地沒有野心,他們甚至還能約個時間約個地點去喝個酒聯絡下感情。
此番達奚武等人一個主任務兩個副任務,主任務是送糧回關中,不得有誤,務必要確保。至于副任務,一個是擊退高歡的鎮壓兵馬,這個韋孝寬剛剛已經完成了,還有一個便是攻略南陽之地。
寫信給劉益守示威,便是為了這第二個副任務而來的。至于主任務,達奚武已經在辦,相信運糧花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搞定。
“這次擊敗高岳實屬僥幸,高歡兵多,所統轄的地盤膏腴之地不少,實乃賀拔都督勁敵。”
韋孝寬有些后怕的說道。
……
“…今我軍已焚毀高岳大軍之屯糧,高岳退守南潁川已成定局。劉都督英明果斷,用兵如神。若帶甲北上,我等勢必掃榻相迎,熱情招待。”
襄陽府衙的書房里,劉益守滿臉古怪的將這封韋孝寬寫的信放在桌桉上,半天都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主公以為如何?”
王偉好奇問道。
韋孝寬這封信寫得十分臭屁,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口氣,好像彈指間高岳的兵馬就灰飛煙滅一般。
“小屁孩得了跟棒棒糖就跟大人示威炫耀呢,過段時間有他哭的。”
劉益守無奈嘆了口氣,老虎不發威,別人都當你是病貓。他劉某人一直隱忍不發,沒有出兵南陽,韋孝寬之流都要騎在他頭上撒尿了。
“將來把這廝抓到,我一定請他吃撒尿牛丸吃到飽!”
劉益守拍了下桌桉,恨恨說道。
“撒尿牛丸?”
王偉一臉懵逼,不明白這是何物。
“不用在意那些細節,寫信給楊忠他們,讓他們盯著南鄉。韋孝寬和達奚武連番大勝,絕對會輕敵。我們已經堵住了通往漢中的路,他們只能走南鄉。只要糧草運到那邊,我就要讓這幫人明白,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看了這封信,劉益守心中十分不爽。
“好的主公。”
王偉拱手行禮而去,他出門不到半注香的時間,又折返回來,有些激動的對劉益守說道:“于將軍來了,還帶來了一萬精兵!”
王偉很好奇,于謹是怎么會帶兵來襄陽的,這支隊伍留在建康,一來是鎮壓蠢蠢欲動的世家豪強,二來則是作為青徐的預備隊,防止宇文泰那邊崩盤了,波及兩淮的安危。
劉益守命于謹帶兵到襄陽,居然都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王偉心中頗為震撼,劉益守這家伙的保密意識真是一流的。
“終于是盼來了啊!”
劉益守嘆了口氣,如今萬事俱備,他就是等著這波東風呢。
“走,去看看!”
劉益守和王偉來到襄陽城外,就看到兩個軍陣,涇渭分明的隔開。看到他們二人,于謹連忙走過來,小聲在劉益守耳邊說道:“五千精兵是老兄弟,還有五千人,是徐度在荊襄招募的家鄉部曲,用建康府庫的軍備武裝起來了,自成一軍。”
劉益守微微點頭,他以為羊侃可以完全信任,但是他手下的部曲,卻不一定這樣認為,這也是人之常情。
于謹留了五千人守石頭城和東府城等地,嚴密監視建康城內的動靜,并沒有把兵馬全部拉到荊襄來。
倒是新收的徐度,這次可謂是砸鍋賣鐵的招募兵馬,看來他并不甘心做一個平庸的武將。
劉益守走到徐度面前,這位平日里喝酒吃肉放蕩不羈的將領,一見劉益守,就激動的拱手道:“主公,這次末將打算全力以赴,麾下兵馬都是荊襄子弟,可以任意驅使。”
“好!到時候你部為先鋒,戰后有折損,我都給你補齊。”
劉益守拍了拍徐度的肩膀說道。
“敢不為都督效死命!”
徐度一臉激動的說道。
劉益守這個主公真是太好說話了,又沒有什么不良嗜好,你擔憂的是什么他都知道,在對方手下當差真是感覺不錯。
“明日,你們出兵新野。于將軍為主將,你為副將。此乃你初次上陣,不用太過貪功,聽我號令便是。”
劉益守澹然說道。
不知道韋孝寬他們運糧的速度快不快,不過劉益守覺得自己出兵新野,催促一下他們,讓他們有點緊迫感也好。
要不然楊忠等人蹲點蹲太久,蹲出痔瘡就不好了。楊忠已經成親也就罷了,沙凋王現在還是單身呢。劉益守覺得自己太體貼下屬了。
……
鷹子山東岸,均水旁的一處山丘上,斛律羨正趴在地上,悄悄觀察著一艘又一艘的運糧船,將糧草卸貨,裝進糧倉中的儲糧棧中。
這次周邊有很多斥候在巡視,氣氛很是緊張,跟上次截然不同。
為防止被人察覺,斛律羨只留下了兩三個斥候跟自己一起,其他人包括楊忠在內,都退到十里外的臨時營地內。
從這次不同尋常的防衛強度上看,鷹子山糧倉里面十有八九裝的是真正的糧草。
“主公真乃神人也,鷹子山糧倉,如他所料。”
斛律羨感慨的說道。
“沙凋王,這次我們可以立大功了吧?”
一個親信斥候壓低聲音,滿臉激動的詢問道。
“嗯,都跟我回去,今夜就行動。”
斛律羨微微點頭說道。
幾個人悄悄的離開這里,一路小跑來到十里外的小營地當中。一見面,楊忠就沉聲問道:“情況如何?”
“回楊將軍,如今鷹子山糧倉存糧不少,守衛非常森嚴,我估計……不,我確定那邊是真正的糧食。”
斛律羨字斟句酌的說道。
果然是這樣么?
饒是楊忠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難以壓抑心中激蕩。他們本應該是作為此番攻略南陽的主力,然而正是因為都是精兵,所以要用在更關鍵的地方。
于是在這窮鄉僻壤里蹲點蹲了好多天。嘴里都要澹出鳥來了。
“敵軍,可能還有糧草沒有運來,我們是不是再等一下呢?”
楊忠有些疑慮,這一波要干就干完,做事情不能只做半轉。任何干不徹底的事情,都有可能變成隱患。
“雨季馬上來臨,若是燒糧倉的時候暴雨傾盆,為之奈何?”
斛律羨說出了一個讓楊忠無法反駁的理由。
“你說得對,那便今夜行動。”
楊忠點了點頭,他明白該怎么做了。
……
夜幕降臨,月上梢頭。今晚是個好天氣,鷹子山的糧倉所在地,一船又一船的糧草正在卸貨,被士卒們搬運到糧倉內。
河對岸的南鄉縣城外渡口,停泊著一排大船,這些船只都是達奚武命人在當地富戶家中悄悄高價“租賃”的。
當然,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將自己的船舶交給達奚武,然后這些人就被達奚武出色的“口才”,刀架脖子上給說服了。
如今運糧的大船已經搞到手,糧草也大部分囤積在鷹子山,達奚武準備將這批糧草先運回關中,以免夜長夢多。
此時此刻,雖然是夜晚,但達奚武依舊在鷹子山糧倉親自督辦糧草轉運,一刻都不敢懈怠。
“去周邊巡視了么?情況如何?”
火把之下,達奚武攔住正在巡夜的隊伍,板著臉問道。
“回將軍,一切正常。”
領隊的什長拱手說道。
達奚武眉頭微微舒展,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可以走了。今夜他總是感覺心神不寧的,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正在這時,那名剛剛還在說話的什長,被一支黑暗中射來的箭正中脖子,就在達奚武面前仰面倒地!
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
一聲怪異的哨音在耳邊炸響,還不等達奚武反應過來,黑暗中萬箭齊發,瞬間就把他身邊的親兵全部射倒了!
這踏馬的是什么人啊!
達奚武蹲在一根柱子后面,心臟狂跳。他算是反應快的,現在地上已經躺了一片在哀嚎的親兵,糧倉內巡視的守軍還沒看到糧倉外發生了什么!
“敵襲!快滅燈火!”
達奚武對著糧倉中的守軍大吼道,很快一支暗箭便射中了他的肩膀,疼得他齜牙咧嘴的。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人是劉益守在萬軍之中選出的五百精銳,又是楊忠從這五百人里面選中的五十個射術最優的士卒。
在一定距離內,射擊速度慢的東西,幾乎是箭無虛發!
“快列陣!刀盾兵出來!舉盾過頭!”
達奚武看到幾個倒霉蛋被射中眉心,對著那些士卒大吼道。
很快,幾十個刀盾兵終于找到盾牌(巡邏的時候不會帶身上),列陣在前,將達奚武護在身后。隨后陸陸續續來了幾百個士卒。
“擂鼓!快擂鼓!對方沒多少人!”
達奚武對著剩下的某個親兵大吼道。埋伏在暗處的那些狗崽子們箭術確實很好,但是人數卻不多,幾十人頂天了。達奚武覺得自己在有刀盾兵掩護的情況,那些人翻不出什么浪來。
果不其然,盾牌處傳來一陣陣箭失入木的聲音,達奚武露出冷笑,忍住肩膀上傳來的陣陣疼痛,讓自己這邊的人慢慢朝著箭失射來的方向前進。
他又命剩下的人分為兩隊,從兩翼迂回包抄過去。
然而沒過多久,根據達奚武剛才的軍令,糧倉內已經熄滅燈火,按理說應該漆黑一片。可鷹子山糧倉這時候卻忽然火光大作,那絕非是照明用的火光!
達奚武眼角掃到糧倉那邊的情況,頓時心沉谷底。
“踏馬的!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他連爆粗口!心中異常懊悔!
敵軍用神射手牽制自己的注意力,把糧倉內巡視的士卒都吸引到了門前列陣,另外的敵人,正好從另一側進入。
雖然要翻個山,從山上下來,但這些對于處心積慮的敵人來說,又有多大難度呢?
“回去救火啊!快去救火!”
達奚武一邊喊,一邊率先朝著糧倉那邊跑去,結果他就看到有個身材魁梧的將領,雙手持刀,擋住了自己的去路。身后一隊全副武裝的悍卒。
“在下楊忠,特意來領教下閣下的武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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