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年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心里卻波瀾起伏。
算賬……是什么賬……
他不明白干爹的心思，只能默默地聽著。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王龍彈了彈煙灰，看著李景年，緩緩說道：“我說我利用你，這是實話。一方面，我自己老了，在道上的威懾力，也大不如前。所以，我需要你來替我做一些臟活，去清除攔路的障礙。另一方面，我認你當干兒子，也是為了樹立一個靶子，讓那些對我王龍有恨意的人，去攻擊你，從而避免他們尋找我的女兒。”
聽到這番話，李景年心中暗暗一驚。
原來，干爹一直都是這種心思么……
雖然聽起來有些自私，但是……他好像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當爹的，想保護自己女兒，也沒什么錯。
但不知道為什么，那窗外的雨聲，聽起來卻令人愈發的煩躁起來。
自己心里，是感覺到不舒服嗎？李景年，你又有什么資格不舒服，畢竟你也只是個收養的干兒子罷了……
或者說，工具人也不為過！
王龍又吸了口煙，繼續說道：“我雖然是利用你，卻沒虧待過你。該給你的好處，我從來沒苛刻過。在我心里，你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只要你能好好為我做事，到最后，你肯定會成為我的左右手。在這一點上，我沒騙過你。”
李景年恍惚間，回過一點神來，輕輕點了點頭：“我相信……所以，我對干爹也很忠誠……”
“忠誠嗎？”
王龍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嘲諷地笑了笑：“你覺得，你和路小魚的事情，我不知道嗎？”
“咔嚓！”
一道炸雷在窗外響起！
與此同時，李景年背后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個問題，終于像是炸彈一樣，扔到了自己面前！
李景年深吸一口氣，醞釀了許多話，最后到了嘴邊，卻都說不出來。
停頓許久，他喃喃說了一句：“對不起……”
“女人的事情，雖然讓我有些不舒服，但我不是不能理解你。”
王龍透過朦朧的煙霧，再次開口說道：“畢竟，你是熱血方剛的年齡，而小魚呢……她也有需要。對你倆的事情，只要搞得不太過分，我就權當看不見了。但是，即便我做出了這么多退讓，李景年，你卻一再越過我的底線！你有沒有想過，當你侵入我家庭的這一刻，會付出什么代價？”
“嘩嘩……”
雨聲越來越大，仿佛要透過窗戶，直接澆入到房間里一樣！
李景年愧疚不已，低頭認錯：“干爹，這件事情，的確是我錯了……我沒想過，干娘會做出這么瘋狂的舉動……我以為她們只是想見一面……”
王龍瞧著他，忽然問道：“你知道，我受不了的是什么嗎？”
李景年搖了搖頭。
王龍繼續說道：“第一，是你過界了，侵入了我的家庭，這是我絕對不允許的。第二，是你的愚蠢！”
李景年怔住，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王龍一把掐滅了煙頭，冷冰冰地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會把王小穎藏起來？難道我就不想念自己的女兒嗎？你是不是認為，這只是一種變態的控制欲？”
“不然呢，還能是什么？”
不等李景年回答，樓上卻飛下來一個譏諷的聲音。
二人轉頭一瞧，發現不是別人，正是趙麗雅。
窗外不斷閃著雷霆，把她的蒼白的臉色，映得有些扭曲，病態。
她腳步虛浮，扶著樓梯，一步一步走下來。
王龍眉頭緊皺，低聲說道：“我在和小李說話，你下來做什么，回去！”
“不是坦白局么，為什么我不能下來談談？”
趙麗雅臉上掛著冷笑，毫不留情地說道：“怎么，怕我戳破你虛偽的面具嗎？”
王龍壓著火氣，起身問道：“你做出了這種事情，差點害了女兒，還好意思來指責我？”
趙麗雅指著王龍，厲聲說道：“王龍，你撒泡尿，照照你那張虛偽的嘴臉！害了自己女兒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如果不是你當初造的那些孽，我們娘仨，又怎么會遭這些罪？你怪我，怪李景年，不如怪你自己！你，才是萬惡之源！”
又是一道閃電落下，把她照得如同厲鬼一般恐怖！
“送她回去！”
王龍幾乎是在低聲咆哮！
“太太，你需要休息……”
保姆趕忙上來，扶著趙麗雅往上走去。
“王龍，只有你死了，我們娘倆才能活下去！你去死，去死吧！”
樓上，隱隱還能聽見趙麗雅的罵聲。她扭曲的影子，也被閃電不斷映在墻壁上。
王龍站在那，身體劇烈起伏，顯然是在壓著即將爆發的情緒。
李景年瑟瑟發抖，不敢吭聲。
他手里的香煙也燃燒到了盡頭，差點燒到手指，趕忙塞進煙灰缸里捻滅。
王龍慢慢坐回到了沙發上，緩緩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道：“你也看到了，為了維護這個家，我花費了多大的努力……而對你破壞了這一切的你，我該怎么辦呢……”
李景年一陣語塞：“干爹，我……”
就在這時候，王龍拉開了面前茶幾的抽屜，忽然拿出了一把手槍，槍口對準了李景年，嘴里說道：“是不是，殺了你會比較好？”
“轟隆隆！”
外面緊跟著響起一道炸雷，轟鳴聲滾滾而來。
再次面對黑洞洞的槍口，李景年吞咽了一口口水。
這一次，不會再有孫長青救自己了……
正所謂，十步之外槍快。
十步之內，槍又準又快。
李景年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說道：“干爹出了錢，救了我妹妹的命，就是救了我的命。如今，我沒什么好給的，只能用自己的命還了。”
他禁閉雙目，坐在那，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做錯了事，的確是要受到懲罰的。
王龍坐在沙發上，看著等死的李景年，一時間精神有些恍惚。
他握著手槍，手腕微微發抖，掌心全是汗水。
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往日的一幕一幕，以及李景年為他鞍前馬后的點點滴滴。
一向殺伐果斷的王龍，最后長嘆一聲，竟然放下了手槍。
“算了，不管怎么說，也算是父子一場……”
聽到這話，李景年猛然睜開眼睛，有些欣喜地問道：“干爹，你原諒我了？”
“功過相抵了。”
王龍把手槍收回到了茶幾里，聲音變得冷淡了許多：“但是，你已經失去了我的信任，我們之間也再也沒了合作的可能……李景年，從今天開始，你我恩斷義絕，不再是父子關系。”
“干，干爹……”
李景年渾身一僵。
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結果。
王龍拉開了另一個抽屜，拿出了十萬現金，整整齊齊地放在了桌子上：“你為我做了不少事情，就算是分開，我也不會虧待你。這十萬塊錢，是我給你的補償。拿著這些錢走吧，以后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李景年目光有些呆滯，看著那些錢。
仿佛是被打了一拳似的，他強忍著胃部扭曲的劇痛，看著王龍問道：“干爹……真的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嗎？”
王龍冷冷掃了他一眼：“我不是你干爹……過家家的游戲，該結束了。你以后……好自為之吧。”
這句話，跟剪刀似的，豁開了李景年的心口。
理想中，一家人的生活，還是破滅了。
但有些事情，走錯了一步，就無法再回頭……
他咬了咬牙，停頓半晌后，沖著王龍，咕咚一下跪下來。
“干爹，兒子不孝，讓您失望了……以后，不在身邊，還請您多多保重身體……”
說著，他沖著王龍，咣咣咣磕了三個頭。
頭皮也破了，鮮血流了出來。
王龍扭過頭去，看著另外的地方，無動于衷。
李景年緩緩起身，又對著王龍鞠了一躬，并沒有去拿那些錢，直接步履蹣跚地走出了別墅。
凌晨七點，天上烏云密布，陰沉沉的令人有些壓抑。
大雨澆在他的身上，又濕又冷，寒徹入骨。
李景年兩眼發黑，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往外走著。
以后的日子，到底該怎么辦……
李景年步伐越來越沉，腦袋也越來越亂。
“鈴鈴鈴……”
就在這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李景年像是行尸走肉一樣，有些茫然地掏出手機。雨點立刻打濕了屏幕，看不清來電顯示。
他下意識地接了電話，聲音沙啞地問道：“喂？”
過了許久，電話中緩緩響起一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哥……”
李景年猛然驚醒，握著電話的手，忍不住開始顫抖。
天空中烏云散開，一縷暖洋洋的陽光照射下來，打在了他的頭頂。
雨停了。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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