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爺面露玩味,對他而言,面前的余斗、嚴雀,只是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家伙。些許手段說來巧妙,但想套路自己,還是差些意思。
不過,嚴雀去而復返,余斗竟敢堂而皇之的討茶,總算讓這件事情,開始有些“意思”。
“阿虎阿狗,都死在你手上。”龍爺冷聲道,“就不怕老夫,替兄弟們報仇雪恨?”
“呵……”余斗表情戲謔,“龍爺一定知道,半渡而擊的道理。”
“我今日能覆滅九淵,引得鬼鐮至此。明日也能聯合斗獸場、常青幫,并西荒鐵騎——讓你們走投無路。”
“是請我喝這杯茶,大家好好聊聊,還是替那幾個不義之徒報仇,順帶賠上整個鬼鐮幫……”
說著,他嘴角一揚:“全憑龍爺心意。”
“兩個雜碎,老子弄死你們!”院子里的豬爺哪里忍耐得住,正要攻擊,卻被龍爺一眼瞪了回去。
誠如余斗所言,鬼鐮幫的處境,可謂是相當不妙!
折損虎爺、狗爺,倒還事小,引得西荒鐵騎進駐苦樓城,才是其中關鍵。
隨后斗獸場插手幫派之爭,偏袒于常青幫,加上龍爺沒能馴化血魅妖狐……終將鬼鐮幫,逼迫到了此般境地。
“請!”龍爺側轉過身,攤手相請。
余斗心里捏著把汗,此時見狀,故作輕松的對嚴雀道:“那,我跟龍爺喝喝茶。天都快亮了,你先回去休息。”
“嗯。”嚴雀輕聲一應,果斷轉身展開鶴靈青羽,飛離此地。
豬爺氣息兇戾,作出一副要追擊的架勢。
余斗壓根不搭理,徑直向前進了屋子,在茶臺邊坐下。
——
龍爺立于檐下,眼里光芒疾轉,最終吐出口氣:“老豬,西郊礦區那邊,你去接手。”
“嚯?”豬爺見他改了主意,調笑道,“我可聽說,礦上抓了近千勞工,還有九淵幫的數千精銳。你就不怕我——大開殺戒?”
龍爺轉身向內,臉色十分復雜,語調也有些古怪:“葉、樹二人雖然閉關,卻還有個古鷹,你討不得多少便宜。”
“嘿嘿……”豬爺冷冷一笑,“不就是個‘遛鳥’的家伙?看老子先把他撕成八塊,再趁礦洞里的兩個老家伙閉關,也一并結果了!到時候,咱們坐定九淵城,才能高枕無憂!”
龍爺知他說得到、做得出,也懶得勸阻,鼻子哼笑一聲,便走進廳堂,去到主位坐下。
眼看豬爺呼喝左右,騎著踐山蠻犀一躍出了院子。將地面踏得嗡嗡顫顫,向西奔去。
余斗忍俊不禁:“龍爺這臉色,變得倒快。”
“你就不怕……”
龍爺重燒開水,清洗茶碗,又倒掉茶渣,換上新茶。
他動作細致,很是認真。
明明在優雅泡茶,嘴里的字句,卻是充滿殺意,“死在這兒?”
余斗全然不懼,笑吟吟的道:“倘若龍爺放得下,小子自然難逃一死。您動動手指頭,取了我的腦袋,再去接手西郊礦區即可。”
而現在,離城西去的是豬爺。
自然說明,龍爺另有主張!
龍爺當然知道,余斗能夠走到今日,背后定有極其恐怖的勢力支撐。殺他不難,但是想要逃過報復,只能放棄一切,隱姓埋名,偷過余生!
對于一名荊棘之地的梟雄霸主,這比殺了他還殘忍。
“我還以為,你是個好高騖遠的小子。”龍爺泡好新茶,替余斗燙了杯子,“沒想到你布此局,目標居然是他。”
余斗不置可否,完全不像個十六歲的少年。面對荊棘之地第一強者,仍舊從容自若——他取出一枚任務木牌,擺在茶臺上。
龍爺抬眼一瞧,只見木牌上寫著:戰靈初級任務,斬殺鬼鐮幫堂主朱成(豬爺)!
這,才是余斗的真正目的!
他先以黑爺的身份斬殺唐雙鏢,完成戰驍高級任務,造成九淵幫恐慌。
再借勢攪動風云,引鬼鐮幫占領九淵城,在同時施恩兩家的情況下,創造擊殺豬爺的機會!
“老豬與我共事十余年,你想讓我點頭?”龍爺淡笑,給余斗面前的杯子倒了七分滿,“余公子的做事風格,真是叫人意外。”
余斗捏起茶杯,探鼻輕嗅:“豬爺重殺戮,喜食女子,若非院中執事顧慮頗多,他早就身首異處了。”
“你好像……”龍爺見他品茶有序,疑惑道,“沒有顧慮?”
余斗慢品熱茶,緩和身體的疲憊,臉上浮出笑意:“順勢而為,亦是無為。恰是我顧慮太多,才不得不為。”
龍爺清楚對方身上的干系,眼色一冷:“所以,余公子是想在荊棘之地,培植自己的勢力?”
余斗先是點頭,卻又搖頭:“準確的說,是結盟。”
“哦?”龍爺饒有興致,戲謔一笑,“余公子悖逆中土世家的意志,阻撓清瀾國橫掃東南,誰敢跟你結盟?”
余斗早有所料,放下手里空杯,道:“有人希望清瀾國一統東南,自然也有人希望,大圩、西荒成為東南之主。一直按兵不動,定有其中緣故。”
說著,他眼里透出幾分寒意:“龍爺可曾想過,為何常青幫能夠后來居上,斗獸場的主人,因何偏袒對方?”
“……”
話說到此,龍爺再不敢小看眼前的少年。
此子雖然年少,卻多智近妖!
“所以——”龍爺面色稍緩,替余斗續上茶水,“這就是你找我喝茶的緣由?”
鬼鐮幫本是荊棘之地的第一幫派,雖有些黑色買賣,卻向來不插手東南之局。常青幫的崛起,說來頗為蹊蹺。
如今看來,竟是斗獸場在暗中扶持!
“半年前,白公子對決烏公子,同時龍爺嘗試馴化天品異獸,已是鬼鐮幫最后的手段。”余斗胸有成竹,“奈何功虧一簣,處境危急。幸耳及時建立飛行網點,才堪堪續命。”
“想結盟的不止是我,龍爺恐怕……”余斗舉茶相敬,“也需要幾個可靠的盟友?”
這一番話,把龍爺內心的憂慮,全都給掏了出來。他舉茶示意,點頭嘆聲:“你小子,倒是眼光毒辣!”
余斗吹開茶面上的熱氣,氣流帶起淺淺的波痕:“荊棘之地崛起百年,遲早面貌一新。至于龍爺是否愿意作那新秩序的領路人,還須您自己決定。亦或是……”
他視線一臺,與其對視:“隨波逐流,再不回荊棘城!”
虎、狗二人的死,確實和余斗有關。但是販賣人口的生意,早已得罪西荒國,必定無法長久。
所以,鬼鐮幫的窘境,絕非余斗所致。
從某個角度來說,余斗和鬼鐮幫,皆因東南大陸之局而舉步維艱,可以說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龍爺何等精明?收到周全來信,決心啟程時,便已想到了這一步。
然而……
“你想把九淵城洗干凈,作為后盾……”龍爺的臉上,現出少見的踟躕,“沒那么容易的。”
余斗聽到這句話,信心暴漲:“小子早已準備妥當,就差龍爺一句話。”
“呼……”龍爺伸出手,捏起茶臺上的任務木牌,明明字句簡短,他卻端詳許久。
直到余斗茶杯又空。
“憑你和嚴小姐,想殺朱成?”龍爺遞出木牌,表情狐疑不定。
余斗接回摘星閣的任務木牌,起身一笑:“龍爺想知道結果,就請拭目以待——嗯,茶不錯!”
——
離了院子,沒走出幾步,就見著尚未走遠的嚴雀。
“他沒攔著你?”嚴雀忙把余斗拽進黑暗中,對龍爺的態度十分好奇。剛才余斗喝茶時,整個院子都被強橫的靈元壁障籠罩,根本無法偷聽。
“那個老狐貍……”余斗心有余悸,“我才進門,他便猜到我要殺‘豬’。所以在讓豬爺前往礦區——正是予我們方便!”
千難萬險,總算得了機會,可是……
“豬爺是二星戰靈,有土河戰意護體,身邊還有十余名戰驍心腹。”嚴雀面色凝重,“恐怕沒那么好殺。”
余斗莞爾一笑:“許歡的九淵幫派制服,在你那吧?”
“唔……”嚴雀點了點頭,忽然醒悟,“你的意思是,咱們喬裝打扮,混入礦區?”
“不愧是嚴小姐,聰明!”余斗本就穿著九淵幫的衣服,于是瞧著嚴雀原地換裝。雖只是外衣更換,但是一脫一穿,還是能瞧見她的美好身段。
彼此曾經同行,這種程度的隱私,倒是犯不著回避。
裝扮完畢后,兩人相視一笑,一個施展天行翼,一個施展鶴靈青羽,直躥入夜空之中,向西而去。
——
九淵城西郊,靈元礦場。
各廠區的酒宴還在繼續,三長老古鷹,卻是面色難看。
本該是大喜之日,可是幫主霍律的一封密信,讓他驚顫不已,直到此刻,都不敢相信幫主的命令。
居然……
要解散幫會,將九淵城、靈元礦,拱手讓給鬼鐮幫!
這是任何幫內強者,都無法接受的冰冷事實——葉老、樹老閉死關,幫派卻被“偷”了!
很快,就會有鬼鐮幫的人,過來接手礦場。
“媽的……”
古鷹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當務之急,是立即轉移幫派財產,日后東山再起,猶未可知!
礦區內,數千礦工一片歡騰,九淵幫的精英們,卻是如喪考妣。
被鬼鐮幫鳩占鵲巢,大家伙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兒。索性借著宴席,一醉方休。聊起幫派的過往,難免有些不舍。
有到傷心處,竟有不少人嚎啕大哭,想問古鷹長老討個說法
也有心思乖覺的,飲過機會,便悄然脫了九淵幫衣裳,趁著夜色離去。正所謂樹倒猢猻散,各有各的樣。
感情特好的哥們,三三兩兩,分散在礦區各處,商量著未來出路。
這不,靠著礦區入口處,某座剛剛重建好的哨塔上,便有兩人擺出些打包的酒菜,與少塔下的兄弟唱道:“哥你只管去,這哨塔小弟替您盯著!”
那哥們也明白,上邊的兩個小弟,不過是想找個清凈處喝酒,互訴衷腸罷了。
九淵城傳來那樣的消息,誰都有些接受不了。
卻不知——
“這不就混進來了?”哨塔上,余斗嘿嘿壞笑,往外張望一眼,嬉笑道,“位置頂好,就在入礦區道邊上!”
嚴雀奔波了兩日,早就累了,強打精神道:“我剛看了一圈,古鷹就住在那間大房子里,待會兒若與朱成沖突,咱們定能看見!”
余斗擺好碗筷,招呼嚴雀一起吃:“快天亮了,咱抓緊時間吃個早餐,總不能餓著肚子打架!”
——
且不說兩人吃早餐,豬爺領著十余名戰驍心腹,從九淵城飛趕而來,恰是黎明前的一刻。
踐山蠻犀俯沖下山坡時,踏得大地轟隆作響,隔著老遠便能感受到腳下的震顫!
“怎么會是他……”礦區前的屋宇下,古鷹看清那黑塔般的人影,臉色黑如鍋底——鬼鐮幫前來對接的,竟是兇名在外的豬爺!
道道防線早已撤開,踐山蠻犀一路無阻,看著遍地人影,眸子里透出貪婪的光芒。
“喲呵,開飯這么早?”豬爺早發現了古鷹的存在。歪著臉打量,一雙嗜血的眼眸,透出莫名的興奮,“正巧,你豬爺爺也餓了!”
古鷹倒也不懼,上前幾步,用自身的氣勢,強壓住踐山蠻犀的躁動,立于當道:“豬爺,久仰!”
“久仰就好,免得老子廢話!”豬爺臉上明寫著不懷好意,“我奉龍爺之令,前來接手西郊礦場——以及這里的所有人!”
古鷹瞳孔一縮,就知道這豬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冷哼道:“豬爺這話,似乎說得有些不對?古某收到的指令,是就地解散所有人,退出礦區。”
“嘁……”豬爺眼神不屑,故意消遣,“古鷹,你的那只‘鳥兒’呢?快拿出來遛遛,讓爺爺我瞧個高興!”
古鷹氣得牙根直癢,左右一些九淵精英,亦是怒火中燒!
在九淵城地界,咱什么時候受過這等欺負!
“豬爺——”古鷹的語調,壓抑著無窮怒火,“你區區二星戰靈,也敢在我面前裝大?”
他靈竅一震,強橫的戰意洶涌而出,宛如層層疊疊的海浪一般,撲得豬爺的十余名心腹搖晃不定,顫顫巍巍。
古鷹逼上一步,眼色冰冷:“若不慎言,今日便是血濺當場、駁了龍爺的面子,古某也要給鬼鐮幫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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