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渡佛 >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衡玉睜著眼看他。

  了悟眼瞼闔上,長而翹的睫毛顫動得厲害,似乎隨時都會刮到她臉上。他吻得很生疏,但很認真,像是捧著滿腔心意到她面前。

  她沒有回應,只是被動享受著這個吻。

  屋外的雪靜悄悄下著,紅燭亮起來的光也黯淡下來。

  時間在這樣靜謐的環境里被拉得很長,總讓人產生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躺在了悟懷里被他擁吻的姿勢很奇怪,衡玉感覺到身體血液不流通,無奈敲了敲他的肩膀示意。

  了悟茫然睜開眼,退開些許距離看她。

  衡玉沒說話,默默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用柔軟的拇指指腹幫了悟擦拭嘴角。之前親吻時,她有胭脂蹭到他的唇畔,在唇邊暈開紅了一片。

  這胭脂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越擦反而越臟,暈開的范圍比之前更大了。

  衡玉沒忍住笑起來:“你臉花了。”

  見她笑了,了悟跟著彎起唇角,心情恢復過來:“明日再洗干凈就好。”

  衡玉又笑了下。

  這人還真是好哄,剛剛還那么難過,現在就平靜下來了。

  她沒說話,于是室內又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了悟揪住她一縷頭發,放在指尖把玩。

  他垂下眼,聲音很悶,提醒她道:“金佛之身的時間就快要過去了。”

  衡玉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你不提醒我我都要忘了。”

  了悟碰了碰她的頰側,覺得有些涼,就伸手抱緊她,把她大半個頭都埋進被子里:“只是暫時忘了而已。”就算今晚糊弄過去了,她也很快就會想起來。

  還不如他主動提醒,這樣她應該會高興一些。

  衡玉嫌悶,掙脫掉被子,嘴唇直接覆上去,用偏尖銳的虎牙咬住他的嘴唇,慢慢研磨。

  磨了一會兒,她緊緊攥著了悟的衣領,松了自己下口的力道,用舌尖輕輕□□他唇上破皮處,像是在安撫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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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覺到金佛之身已經潰敗消失,衡玉翻了個身躺好,頭發散落在枕頭上。

  半晌,了悟壓下身體的異樣,輕聲說:“晚安。”

  沒有得到回應,他側頭瞧了眼。

  見她睡著了,抬手幫她剝開貼在臉上的頭發,又說了一遍:“晚安。”

  -

  墻角的炭盆被換了新的。

  室內重新暖和起來,甚至暖得有些過分。

  衡玉身上蓋著龍鳳被褥,她迷迷糊糊覺得熱得慌,手腳一起胡亂蹭動,把大半被子都蹭到旁邊,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

  “會著涼的。”旁邊人說。

  衡玉迷迷糊糊睜眼看了悟,自覺朝他伸手:“那你給我暖著。”

  了悟不理她,坐起來為她蓋好被子。

  衡玉起床氣有些重,不高興地在被子里踢了踢他的腿。

  了悟任她踢著,反正她只是在玩鬧,基本沒用什么力道,與其說是踢更像是在胡亂蹭著。

  等她鬧夠了,了悟笑了下,提醒道:“洛主,你臉上的妝已經花了大半。”

  衡玉:“?”

  她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用手背蹭了下臉頰,白皙的手背上頓時多了一抹淺淺的紅胭脂。

  見了悟還在笑,衡玉眉梢微挑,用指尖掐了掐他的臉頰,走下床去喊春秋進來幫她梳洗。

  坐在妝臺前,衡玉還是覺得困。

  她睜著眼看著鏡中的自己,努力恢復清醒。

  春秋收拾好床榻,走過來用濕水的手帕為衡玉擦掉臉上的妝容。

  擦了好一會兒,春秋湊進衡玉的耳朵,神情詭異,忍著羞意問道:“小姐,姑爺他……他是不是不行啊。”床榻雖然亂,但并沒有任何事后的痕跡。

  所有殘存的困意都被這句話給驅逐開,衡玉猛地睜開眼睛,眼睛微微瞪圓望著春秋。

  春秋鼓勵性地朝她點頭:“小姐不要慌,如果姑爺真的……咳咳咳我們就去告訴老爺,他入贅就是為了給我們府里開枝散葉的,如果連個播種的能力都沒有……咳咳咳,奴婢當時就懷疑和尚這方面可能不太行,原以為是奴婢猜錯了,沒想到……”

  這一大段話,春秋是咳了又咳,才忍著羞意把它們說完。

  瞥了眼站在屏風后面換衣服的了悟,他應該沒聽到。衡玉抬起手捂住春秋的嘴,哄道:“乖,話不要亂說。”

  被捂住了嘴不能說話,但春秋的眼睛非常傳神,里面明晃晃寫著:小姐,你可千萬不能為了維護姑爺身為男人的自尊心而委屈了自己啊。

  衡玉:“……”

  就,戲很多。

  “別多想,你也別在外面亂說什么,就算是在我爹娘面前也一樣。”衡玉有氣無力。于是春秋眼里的情緒更重了:她家小姐果然委屈了。

  “……”未免春秋在外面亂說什么,衡玉只好找了個借口,“他畢竟剛剛還俗,對于這等……人間極樂之事體會不夠,總要先給他些時間,讓他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

  看著春秋那猶自不信的目光,衡玉輕咳兩聲,硬著頭皮道:“他會日日帶我赴極樂的。”

  話一說完,衡玉覺得自己肯定被這個小婢女下了降智光環,跟著小婢女一起失去了節操這種東西。

  這幻境里構造出來的小婢女怎么這么難纏。

  春秋不知道她家小姐內心的懊惱和咬牙切齒,聽到這番理由,她勉強被說服,欲言又止地點點頭,保證道:“小姐放心,奴婢絕對不會亂說出去的。就算是老爺夫人問起來也不會說的!”

  “那就好。”

  衡玉跟著用力點頭,然后連忙找了個借口打發走春秋。

  她也不叫其他婢女進來,默默拿起木梳,準備自己給自己梳頭。

  “貧僧來吧。”了悟換好衣服繞出屏風,恰好看到這一幕。他走到她身后,接過衡玉手上的木梳。她的頭發柔軟,一梳就梳到了底。

  他靠得近了,衡玉就聞到從他衣服外袍飄出來的雪松味。

  這種味道干干凈凈,清新而溫和。

  想到剛剛和春秋的對話,衡玉輕咳兩聲,連忙把那番對話徹底拋到腦后。她又夸了一遍:“我喜歡這種熏香的味道。”

  了悟動作頓住片刻,又恢復自如,開始為她綰發。

  換了身新的衣裙,衡玉和了悟出門去給洛老爺洛夫人請安。這只是走個過場而已,請完安后,兩人離開主院。

  成婚禮剛過,洛府到處都還是張燈結彩,‘囍’字紅色剪紙貼滿府中每個柱子和門窗,多到衡玉看得眼花。

  昨晚燒的炮竹碎屑沒清掃干凈,被雪埋了一小部分,紅色從雪里透了出來。

  了悟撐著大紅傘,兩人慢慢并肩走著,逛起洛府的花園來。

  大雪紛飛,即使是富貴如洛府,這時候也沒什么稀奇精致可以供人欣賞的。

  逛了一會兒,兩人走去衡玉的書房,打算在里面看書打發今天的時間。

  -

  倚在軟榻上看了很長時間的佛經,女子懶洋洋起身。

  她赤腳踩在宮殿冰涼的地磚上,把手上這本佛經放回到它原先的位置。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女子還是止不住好奇心,抱起蹲在角落的白色小獸,瞬移來到夢魘石像身邊。

  “他們的進展如何了?”女子問。

  夢魘石像知道她好奇,盡量把里面的一些場景復述給女子。

  女子垂下眼,睫毛劇烈顫動起來:“佛門之光會為了從夢魘編織的幻境里出來,就委屈自己與他人逢場作戲嗎?”

  她這么問的時候語氣有些蒼涼,就仿佛……她在問的不是了悟,而是在透過他,問早已隕落于歲月的某個人。

  夢魘石像突然想到些什么,傳出一道神念波動:“這個幻境,我是按照那位小姑娘的記憶來構建的。”

  女子猛地抬頭,神情震驚:“你說什么!”

  事實上,最開始來找夢魘石像時,女子直接要求夢魘石像編制出成婚幻境,讓那位佛門之光在幻境里與那位小姑娘有了世俗禮法上的羈絆。

  后來,夢魘果然編出成婚幻境,女子以為是自己的目的達成,從來沒多想過什么。

  可如果,這個幻境是按照那位小姑娘的記憶來編織的……她與佛門之光,又是什么關系?

  女子抬手緊緊壓住自己的胸口,劇烈喘息起來,難以保持心情的平靜。

  -

  衡玉躺在軟榻上翻看話本,兩條腿翹起,交疊著胡亂晃來晃去。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她握著話本大笑起來。

  了悟推門走進書房時,正巧就看到這一幕。

  他收起手上的油紙傘,抖落上面的雪花,把它輕輕擱到墻角,這才走進室內,坐到衡玉身邊。

  了悟身上還帶著淡淡的寒意,衡玉托著腮側頭看他,瞧見他懷里抱著一個小木匣,問道:“剛剛去了哪里?”

  “去找你的婢女要了香料和香料配方。”了悟將匣子打開,一股沁人心脾的雪松清香透出來,四塊雪松香料安安靜靜躺在匣子地步。

  衡玉問:“要來干嘛?”

  “閑著無事,貧僧想研究研究它是如何制成的。”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要在幻境里按步就班生活,不能操之過急,了悟在這個世界的人設又是已經還了俗,不好再看佛經,只能另外找些事情做。

  衡玉點頭,眼珠子微微轉了下,眉眼明媚如春:“因為我說喜歡?”

  了悟輕笑:“打發時間。”

  話語平靜溫和,表情更是從容淡定。如果他的耳垂沒有紅起來的話。

  衡玉支起身子,用指尖捏了捏他的耳垂,一本正經點頭道:“的確是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了悟的耳垂瞬間燒紅起來。

  他別開眼看窗外,轉移話題的方式有些拙劣:“今日的紅梅開得很艷。”

  衡玉笑得惡劣,不想隨他心意移開話題:“哪里有相公你好看。”

  事實證明,在調情一事上,總是厚臉皮的人容易占據上風。就算了悟辯才再好,臉皮不夠厚,就注定他在面對衡玉的調戲時不會反調戲回去。

  了悟干脆不回話,低下頭展開香料配方,慢慢研究起來。

  見他心神都沉浸在里面,衡玉不再說話打擾他,繼續翻看話本。

  新婚第一天就這么平平無奇過去。

  晚上沐浴,浴桶就放置在廂房屏風后,衡玉脫掉身上的所有衣物,赤著腳走進浴桶里泡澡。

  兩刻鐘后,她披散著濕漉漉的頭發繞過屏風,走到桌邊坐下。

  沒有靈力,怎么弄干頭發就變成一件麻煩事。

  衡玉剛要起身去拿擦頭發的布,了悟已經走到她身邊,把吸水的布放到她頭發上,輕輕包住她的發尾。

  把發尾吸得半干,了悟見她揉眼睛有些倦怠,溫聲道:“去床上躺下吧,你閉眼歇會兒,貧僧幫你擦干頭發。”

  “好。”

  在床榻上躺下,衡玉想了想,干脆躺在了悟的腿上,頭發散開到床邊垂落下去,免得它暈濕被褥今晚沒法用。

  先是用指尖慢慢梳理順衡玉的頭發,確定頭發沒有出現打結的情況,了悟慢慢幫她擦拭頭發。

  他的動作很輕,輕到衡玉幾乎沒感覺到他的動作,躺在他的大腿上,不知不覺呼吸平緩下來,閉眼睡了過去。

  等衡玉睡醒時,伸手一摸頭發,柔順的長發基本干了。

  衡玉連忙爬起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了悟笑著搖頭:“不久。”

  昏黃的燈光下,他眼里的溫柔幾乎比醇厚的美酒還要醉人。

  被這樣的人無條件慣著,衡玉的心就軟了下來。

  她推了悟的肩膀:“你也快去沐浴吧。”

  -

  剛剛睡了一覺,衡玉現在毫無困意。

  她沒事做,就扯著了悟,讓他和自己說說他小時候的事情。

  了悟的神情恬靜溫和,聲音低柔得仿佛絮語:“其實沒什么好說的,貧僧的生活基本固定。”

  說是這么說,了悟還是回憶起來:“從記事起,貧僧接觸的東西是佛經、佛珠、木魚還有香燭等物。四歲開始,每日清晨醒來,會跟著師父一塊兒做早課,晚間就跟著做晚課。其他時候,師父時常會為貧僧誦讀佛經,講解佛經里面的意思。”

  衡玉問:“那時候你能聽懂?”四歲就能理解清楚晦澀的佛經,這是生而知之嗎。

  了悟輕輕搖頭:“當然聽不懂,只是師父想借此來培養弟子的向佛之心罷了。”

  等到他再大些,開始修煉、開始敲木魚、開始禮佛……

  這種寧靜而平和的日子,用言語描述出來可能容易讓人覺得枯燥乏味,但那幾十年里,了悟從未覺得有過一絲一毫的枯燥。

  他比常人耐得住寂寞,比常人更心思通透。他能夠當上‘佛門之光’,從來都不是只靠著體內那根與生俱來的佛骨。

  慢慢地,衡玉從他的話中品出了一個詞——享受。

  他是真的很享受那種平靜的時光。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的經歷,才培養出他這般溫和透徹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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