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對弈江山 > 第六百五十八章 佛有不渡
  劉端命何映準備了筆墨紙硯,飽蘸濃墨,提筆在手,一時間千頭萬緒,往事如潮涌到心頭,不由得鼻頭一酸,未曾動筆,淚珠便無聲滾落。

  在場四人,孔、武、馬、何,見此也不由得頓生憐憫之心,淚眼潮濕。

  孔鶴臣長拜道:“圣上,往事已去,只為過往,不可追憶!今番上蒼開眼,賜我大晉千載難逢的復明之機,圣上啊,所有的苦難終將過去,臣等必將扶保圣上,開創一個強晉!由此,圣上和我等也能對得起先帝和大晉的列祖列宗了!”

  武宥和馬珣章也同時勸慰劉端起來。

  劉端這才眼含熱淚,雙手顫抖,刷刷點點的寫了密詔,而后宣諭四人。

  四人字字句句,聽的仔仔細細,那劉端字字句句讀來,血淚滿紙,辛酸滿耳。

  讀罷,四人齊齊跪下叩首,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端這才將這密詔交于何映,由何映張羅著,連同孔鶴臣、武宥和馬珣章一起,在密詔的最后,用毛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劉端又拿起來讀了兩遍,每一遍都黯然垂淚。

  待他讀罷,方沾了沾淚水道:“諸位之心,已然昭示在我這密詔之上,這密詔便是你等扶助朕的盟單蘭譜,一旦朕得以坐穩江山,你等皆是功勛之臣,標榜青史,萬民傳送!只不過......”

  孔鶴臣見劉端有些欲言又止,遂問道:“圣上可覺得還有什么不妥的么?”

  劉端嘆息道:“皇叔劉玄漢,遠在錫州,不知此事,不能在此,朕心中深覺得皇叔忠君愛國之志,如今這盟單蘭譜上卻無他的名姓,朕總覺得有負于他啊!”

  馬珣章聞言,忙奏道:“圣上英明,若劉玄漢知道圣上如此念著他,定然感激涕零,如何不效死力乎?這個好辦,臣斗膽,愿意代筆,替劉玄漢在這盟單蘭譜上簽上他的名姓,這也算他在此了......臣想劉玄漢定然是同意的!”

  劉端聞言,贊同的點了點頭道:“如此最好......朕準了!”

  那馬珣章又提起筆來,在四人的名姓之后,刷刷點點又添上了劉玄漢的名字。

  盟單蘭譜既成,劉端的心情這才大好起來,精神奕奕的命何映找了他藏的上等玄木寶匣,當著四人的面,親手將這盟單蘭譜放入寶匣之中,而后又取了五把管匙,用每一把管匙插進鎖頭內擰了一下,待第五把管匙擰完之后,再看那玄木寶匣,發出咔嚓一聲金屬清鳴,整個鎖頓時閉合起來,嚴絲合縫。

  劉端這才命何映好好保管這寶匣,隨后將五把管匙中的四把挨個交到四人手中,四人神情莊重,皆跪地用雙手接了。

  做完這些,劉端方欠身離坐,將四人攙扶起來,朗聲道:“今日起,朕便與四位愛卿,同生死,共進退,只為大晉江山社稷!”

  四人齊聲道:“同生死,共進退,只為大晉江山社稷!”

  劉端滿意的點點頭,又叫四人安坐,繼續計劃對灞城用兵和反擊蕭氏的大業。

  孔鶴臣這才向馬珣章和盤托出自己在龍臺群山中豢養私兵的事,更說了要他掛帥,統領這幾千人馬,出龍臺,與劉玄漢和劉靖升共擊灞城之事。

  馬珣章自然義不容辭,更言說,自己當寫下三封親筆信,一封送到劉玄漢的錫州,一封送到劉靖升的揚州,最后一封直入沙涼,命其子馬思繼點齊沙涼鐵騎,千里馳援。

  孔鶴臣做了補充,要馬珣章送信時,走八百里加急的路子,確保萬無一失。

  劉端聽了眾臣的計劃,頓時躊躇滿志,意氣風發,仿佛蕭氏一族覆滅,而自己江山一統,帝位永固就在眼前。

  想到這里,不由得熱血翻涌,容光煥發。

  四人見劉端興致正濃,便都留下陪著劉端說話。

  便在這時,忽地一聲尖銳而浩大的大吼自龍煌殿外傳進龍煌殿,劃破了殿內沸沸的禱告佛音,直入后殿劉端等人的耳中。

  “報!急報!八百里加急!滄水關軍情!大捷!大捷啊!”

  劉端猛然聽見這一呼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一臉的意氣風發笑意,剎那間化為烏有,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和蒼白,愕然的看著眼前的四人,顫聲道:“四位愛卿,你們可曾聽到了什么?似乎是斥候的聲音......說什么......”

  孔鶴臣四人的眼睛也猛然縮緊,孔鶴臣已然有些難以自持的站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的顫抖著聲音道:“是斥候......似乎在說,滄水關軍情......捷報......!”

  他說完,抬頭朝馬珣章和何映看去,卻見二人也是一臉的震驚,神色難看至極。

  武宥雖然心中也十分震驚,卻還強自鎮定地自說自話道:“興許是斥候慌張之間,說錯了話了......定然是蕭元徹死訊傳來,他心中驚懼,口不擇言......”

  說到最后,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說的話了。

  何映還略微鎮靜一些,趕緊來到劉端近前,低聲道:“圣上......與其在此揣測,不如奴才陪著圣上和幾位大人一同到前殿,問個清楚明白.....看看到底是什么個情況罷!”

  劉端神情驚慌,使勁點點頭道:“對對對......你說的極是......快快伺候朕更衣......”

  ............

  龍煌大殿。

  此時所有的祈禱頌佛之聲已然煙消云散了,所有人都跪在大殿之內,連大氣都不敢出,那些和尚沙彌,由于事出突然,來不及回避,也跪在殿中,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劉端在何映餓的攙扶下,勉強從后殿走了出來,登上龍位,其后孔、武、馬三人皆跪在臣工之列。

  劉端臉色煞白,一臉的不自然,坐在龍椅上,目光游離,半晌無言。

  在何映暗中提醒他了數遍,他才回過神來,盡量地克制住自己震驚的心情,一拍龍膽,沉聲道:“何人擾我為丞相的祈禱法事?”

  卻見大殿之外,慌慌張張、戰戰兢兢地跑進一個斥候。那斥候進了這大殿,被眼前這偌大的陣勢嚇得有些懵,愣在殿門門檻前,半晌都不曾移動半步。

  直到何映開口呵斥,那斥候方回過神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雙手托著八百里加急的軍報,朝劉端的龍書案前跪爬。

  何映下了龍階,接過斥候手中的軍報,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方冷哼一聲轉頭將軍報呈于劉端。

  劉端驀地呼吸一窒,竟不敢打開來看,只壓抑著自己額喘息,伏案盯著那斥候沉聲道:“你方才喊的什么,朕讓你再喊一遍......”

  那斥候先是一怔,不敢違抗皇命,只得扯著嗓子,用方才的語調喊了起來道:“報!急報!八百里加急!滄水關軍情!大捷!大捷啊!”

  喊完這句,他將頭一低,大氣都不敢出。

  劉端聽著,整個人如墜冰窟,他雖未看那軍報中到底寫了些什么,但已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看來前方情勢有變,什么蕭元徹命在旦夕,兩三日間便會一命嗚呼,純屬扯淡,純屬無稽之談!

  他忽地有些惱怒,一拍書案,惡狠狠地朝那斥候吼道:“你是不是沒吃飯!朕聽不到!再喊!”

  那斥候嚇得渾身癱軟,鼓了半天勁,又扯著嗓子喊了一遍。

  可未曾料想,他方喊完,那劉端已然再次大吼道:“喊!再喊!再喊!”

  那斥候一臉的無奈,沒有辦法,只得一橫心又喊了一遍。

  龍煌殿內所有臣工的臉色也變的十分的尷尬和不自然,眼中皆有難以置信的神色浮現。

  蕭元徹......他不是要歸天了么......

  圣上不是還為此舉行了如此隆重的祈福法會,可到頭來,怎么還有捷報呢?

  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何映見劉端已然有些失去理智了,趕緊拱手道:“圣上......前線滄水關大捷,看來是圣上祈禱的誠心打動了神佛......才有前線轉危為安,大捷一說,圣上您還是先看看軍報如何說的罷!”

  一語點醒了劉端,劉端點了點頭,一把抓起軍報,將那封漆扯下,雙手顫抖著展開來看。

  一字一句,看得仔仔細細,又異常艱難。

  短短一封軍報,劉端卻一直看,一直看,一句話都不說。

  殿內臣工一片死寂,連大氣都不敢出。

  終于劉端將那軍報緩緩放下,聲如死寂一般,毫無生機道:“蕭丞相轉危為安,更親率王師,一舉攻下沈逆的滄水關......如今已然在關內休整了.......”

  說著,他竟朗聲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傳遍了整個龍煌殿。

  可是聽在眾臣的耳中,卻是那么的凄涼、悲憤和不甘心,那笑聲比哭聲都令人毛骨悚然。

  “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啊......蕭愛卿......不,咱們大晉的軍馬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蕭愛卿又無恙,此乃朕之福,大晉之福啊......哈哈哈哈!”

  劉端自說自話,仰天大笑,眼淚與笑聲齊飛。

  階下,以孔鶴臣、武宥為首的清流一派,還有馬珣章和劉端親手提拔的一些新晉朝臣嗎,還有那些保皇黨,以及各懷心事的臣工們,雖一語不發,但神情各異,各懷心事,臉色也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只有那覺通大師慈眉低垂,慈目微閉,嘴里低低的念著佛經。

  何映的反應最快,趕緊跪倒叩首,裝作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大聲道:“恭喜圣上,賀喜圣上,此乃圣上天威,逆賊授首,實乃普天同慶的大好事啊!蕭丞相定然感恩戴德,為圣上效死!”

  他這一呼,階下的群臣也頓時明白過來,一個個推金山,倒玉柱,山呼萬歲。

  劉端心中如死灰一般,原本他以為看到了希望,然而皆被這一封軍報統統扼殺。

  他陰沉著臉,看著跪在腳下的群臣丑態百出,不由得心中頓生厭惡。

  他機械地接受著群臣的朝拜之后,方沉沉地點了點頭,忽地看向那跪在階下斥候,心中忽有千萬般恨意。

  “你叫什么?”那劉端忽地朝那斥候沉聲問道。

  那斥候做夢也想不到天子竟然問他如此卑賤之人的名姓,不由得惶恐起來。

  可他還未答言,那劉端卻一擺手又道:“罷了......你退下罷......待此間事畢,去尋何映......他會按照朕的意思,重重獎賞于你的!”

  何映聞言,心中一凜,看向那斥候的神情竟帶了些同情。

  眼中,那斥候喜不自勝,使勁磕了幾個頭,高呼謝圣上恩典,這才歡喜的轉身退下了。

  何映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明白,這個人大抵是活不成了,便讓他再高興一陣罷。

  那斥候退下之后,劉端半晌無語,忽的神情之中,頓顯莫大的乏力和倦怠,微微擺了擺手,沉沉道:“朕乏了......折騰了這幾日,也該結束了......何映啊,擺駕......回宮!”

  何映趕緊點頭,低頭俯身將劉端攙扶起來。

  劉端瞥了瞥滿殿朝臣,暗中冷哼一聲嗎,轉身欲走。

  這下,那負責司禮祭祀祈福的官員卻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這天子一聲不吭的半道走了,那這祈福大典還要繼續進行么?

  總得有個明示啊,要不然他有幾個腦袋敢做主的。

  沒有辦法,這官員只得硬著頭皮,出班跪倒,朗聲奏道:“臣請示圣上......這為蕭丞相所設的祈福大典,是否繼續進行?”

  劉端聞言,怒沖頂梁,圓睜二目,忽的扭向回身,恨恨的盯著那官員。

  那官員嚇得渾身顫抖,一個勁的叩頭。

  不知為何,劉端神情中的怒氣好像在頃刻之間都消失了,擺了擺手,一字一頓道:“自然繼續進行了......不僅要繼續,還要更隆重,更正式!你!”

  他一指這官員,然后用手點指眼前的朝臣,聲音如刀,卻不容置疑道:“你!你!還有你們所有人,一個都不準走!在這大殿之內繼續祈福誦經三日,都給朕記住了!聲音要大,要震耳欲聾,要朕在后宮內都要聽得一清二楚!你們明不明白!”

  那些列在大殿中的朝臣,皆面面相覷,但卻不敢違抗,只得叩首恭聲道:“臣等遵旨......”

  劉端再不多言,一拂袍袖,在何映的攙扶下,緩緩的朝后殿的陰影處走去。

  身后,佛音再起,梵音渺渺,齊齊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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