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對弈江山 > 第一百一十章 怒與殺意
  司空府,大雪。

  蕭元徹臉色陰沉,坐在正廳之內,一語不發。

  文東武西,各自坐著。

  見蕭元徹的臉色嚇人,也都不敢多說什么了。

  徐文若干脆五心朝天,眼睛微閉,似乎要睡著了一樣。

  過不多時,廳外腳步響起,許驚虎大步走進正廳,將滿身雪片抖落,然后朝地上一跪,頭一低,不再說話。

  半晌,蕭元徹這才盯著他冷笑一聲道:“許將軍,許統領,今日你做下的大好功勞啊!”

  許驚虎聞聽此言,更是身體一顫,低聲道:“主公......末將死罪......”

  蕭元徹忽的冷聲斥道:“死罪?你有幾個腦袋夠我砍的?當初是誰大包大攬,自告奮勇要負責對付董祀的?夸下的海口,我都替你臉紅!”

  蕭元徹覺得實在不解氣,走到許驚虎的近處,用手點指道:“你抓的人呢?為什么從他的車騎將軍府跑大內晉國禁宮去了,還挾持了當今圣上!”

  許驚虎也是一臉委屈和不解道:“末將亦不知曉為何車騎將軍府上下老小八十四口都在府中,為何獨獨少了董祀一人,更不知道他如何出現在大內......末將謹遵郭祭酒的命令,一直到行動前一刻,才告訴了行動軍卒們目標是什么。”

  蕭元徹氣到只想跳將起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怒道:“你這是問我了?讓我給你解答,給你破案么?你腦子呢?被狗吃了不成?查!今晚統歸你調度參與的軍卒將領,都給我查,一個一個的查,每一個都不能放過!”

  許驚虎這才一低頭,低聲道:“喏!”

  蕭元徹這才壓了壓怒氣,坐了下來,喝了兩口毛尖,聲音低沉,斜睨著許驚虎道:“我再問你,如何圣上會被挾持,還有蘇凌如何會出現在鳳彰大殿中,出手砍了董祀的胳膊的?”

  許驚虎這才將事情原封不變的講了一遍。

  蕭元徹聞聽此言,忽的一使勁,手中的空茶卮正朝著許驚虎當頭砸去。

  許驚虎哪敢躲閃,那空茶卮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許驚虎的額頭上,頓時血流如注。

  許驚虎也不去擦額頭上的血,將頭再次低了下去。

  蕭元徹氣炸連肝肺,點指許驚虎道:“混賬東西!平素讓你讀些書,有意磨練你,指望著你能有朝一日帶兵打仗,沒想到你是這么個玩意!書都讀到茅房里去了么?”

  許驚虎只得低聲回道:“當時董祀以天子為要挾,要見主公,末將只是覺得大雪天冷,主公更不可輕易出面......”

  “你給我住口!”蕭元徹不等許驚虎說完,便大聲呵斥起來許驚虎道:“蠢貨!愚蠢!那是當今天子!我不過是個當臣子的,你不知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么?何況天子有難,我就是替死也是我的榮幸!”

  說完,轉過頭對著左右的郭白衣等謀臣,夏元讓等武將點指道:“你們也都給我聽好了,你們是我司空府屬臣不錯,但司空是大晉的司空,你們也是大晉的臣子!心中要時時刻刻裝著天子,明不明白!”

  郭白衣、夏元讓等皆起身站起,齊聲道:“喏!”

  蕭元徹聲音更大,那怒氣之意更甚,又狠狠的看著許驚虎道:“聽說你還要不顧圣上安危,強行去殺董祀;還有我是讓你去保護圣上和娘娘,為何娘娘卻驚懼自盡!定是你言語和行為上驚嚇了娘娘,許驚虎,你就不怕本司空誅你九族么?”

  那些武將聞言,臉上皆一陣驚駭,看蕭元徹怒氣沖沖,從未發過這么大火,以為真要誅了許驚虎滿門,以夏元讓為首,黃奎甲、張士佑皆跪倒在地,齊聲道:“司空,司空三思啊,驚虎他殺不得!......”

  只有郭白衣和徐文若仍舊一副古井無波的神色,連站起來說句話都沒有,似乎對蕭司空要殺人這件事熟視無睹,就如從未發生過一般。

  還有伯寧,仍舊是那副陰鷙的神色。

  蕭元徹見這群武將皆替許驚虎向他求情,神情上雖沒有什么變化,然而語氣更是勃然大怒,聲音都有些咆哮了,震得整個司空府似乎都能聽見道:“左右,還不給我拉下去,先把他砍了,再去將他滿門抄斬!求情者與許驚虎同罪!”

  這些武將面面相覷,眼中皆是一片驚愕。沒想到蕭司空真就要斬了許驚虎滿門。

  再看左右武士軍卒,往上一闖,抹肩頭攏二臂,便要將許驚虎綁了。

  蕭元徹動怒的聲音很大,雪夜本就寂靜,被風傳的很遠。

  晉帝剛驚魂未定的來到聽暖閣坐下。忽的聽到蕭元徹怒氣沖沖話音傳來,聽了一陣。

  臉上竟有觸動之色,長嘆一聲對身邊的齊世齋道:“伴伴,蕭元徹還是個實在人啊......只是他手下人不好約束......”

  齊世齋詫異的看了一眼晉帝劉端,無奈的搖頭嘆息......

  正廳之中,許驚虎正要被退下殺頭。郭白衣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徐文若,見徐文若忽的睜開了微閉的眼睛,郭白衣這才暗自笑了笑,他自己竟然把眼睛閉上了。

  但見徐文若長身站起道:“司空息怒,臣有話要稟告!”

  蕭元徹見是徐文若,這才壓下怒意,聲音稍緩道:“原是令君,有何話講?若是替這蠢貨求情,就不必再多言了!”

  徐文若這才搖搖頭道:“臣非求情,實乃宣旨。”

  蕭元徹這才故作不解道:“宣旨?文若何意啊?”

  徐文若嘆了口氣,方道:“方才圣上已經當眾曉諭臣等,許將軍不但無罪,反倒有功,那董氏更是畏罪自殺,死有何辜?所以,臣還是希望司空收回成命吧!”

  夏元讓、黃奎甲、張士佑也忙再次跪倒,眼中熱切的看著蕭元徹。

  郭白衣淡淡搖了搖頭,這才也隨著眾武將緩緩站起。

  只是站到一半,蕭元徹的話音這才響起來,聲音平緩不少道:“推回來......”

  郭白衣聞言,索性再次坐了回去。

  許驚虎死中得活,這才口稱主公仁慈,叩頭不止。

  蕭元徹這才看了郭白衣一眼,見他一臉云淡風輕的樣子,暗道,還是沒有瞞過這個人精......

  他這才哼了一聲道:“今日事畢之后,去郭祭酒處,讓他好好教教你如何為人臣的道理!”

  許驚虎這才忙點頭道:“喏!”

  郭白衣心里一陣苦笑,朝著蕭元徹看去,卻見蕭元徹也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這可好,他打哭的孩子,自己還要費力氣哄......

  蕭元徹這才又道:“一旁坐下......”

  待許驚虎坐下。

  蕭元徹這才又飲了幾卮茶,思忖了一陣,才又朝許驚虎問道:“蘇凌如何救了天子的?”

  許驚虎想了想方道:“當時董祀挾持天子,正在僵持,末將本已經想著不顧一切格殺董祀,不知為何有人突然從后面出手,一劍斬了他的右臂,末將看去,才發現竟是蘇供奉。”

  黃奎甲聞言,忽的一拍巴掌道:“噫!還是俺蘇凌兄弟,關鍵時刻,一劍就幫了老許的大忙,俺這兄弟可是立了大功的!主公,你可要好好獎賞俺這兄弟啊!”

  蕭元徹瞪了他一眼,黃奎甲這才一吐舌頭,不再說話。

  蕭元徹又朝許驚虎問道:“蘇凌如何會出現在鳳彰殿中?”

  許驚虎搖搖頭道:“末將不知,只是知道,圣上被挾持,末將欲拼命,蘇供奉出其不意,方才一招制敵,只是,末將以為,蘇供奉應該是早就藏于鳳彰殿中了,否則也不可能出現的那么巧......”

  郭白衣心中一凜,抬頭朝著蕭元徹看去。

  果見蕭元徹眼神微微有所波動,緩緩看了幾眼許驚虎,眼中有了些許不容易發現的冷意。

  蕭元徹這才不動聲色道:“哦,你的意思是,蘇凌早就到了鳳彰殿了?比你還早一步?”

  許驚虎點點頭道:“應是如此,如果末將所料不差,他應該和董祀那賊人前后腳。”

  蕭元徹這才似有了然的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加重道:“照你所言,這蘇凌進了鳳彰殿,必有所圖了不成?”

  許驚虎先是一愣,隨即一咬牙,似乎豁出去了,一字一頓道:“末將以為,蘇凌不是先到,便是與董祀同時到的鳳彰殿,末將認為蘇凌此來必有目的,只是臣末將一時不知道怎么說。”

  蕭元徹看了看許驚虎,仍舊不動聲色道:“你是不知道怎么說還是不敢說?說!怎么想就怎么說。”

  許驚虎這才忽的站起,朝著蕭元徹一拱手道:“末將以為,蘇供奉突然雪夜私入禁宮,又恰巧出現在鳳彰殿中,絕對不會是巧合,可能有三種原因。”

  蕭元徹看了看許驚虎,不知是夸他還是諷刺他道:“方才我還說讓你多讀讀書,看來你果真還是讀了些書的,三種原因,你倒是說說哪三種啊?”

  “第一,便是蘇供奉提前知曉了今夜我們的行動,可能是為了幫我們,所以才暗自進宮,看看是否有突發事件,好暗中助我們一臂之力。見到董祀挾持天子,也是湊巧。這個原因.....末將以為.....可能性不大。”

  許驚虎正色道。

  蕭元徹一挑眉毛道:“為何?”

  許驚虎道:“蘇供奉乃是司空供奉,真就知道今夜行動,也當是前來司空府,拱衛司空大人,為何卻前往禁宮?再者,這次行動一切都是在秘密進行,所知者無非司空的幾位心腹,他蘇凌從未參加過主公召集的任何商討部署事宜,是如何知道我們何時行動,又是如何知道我們必定回去禁宮之中呢?除非......”

  蕭元徹眼神看不出悲喜,看著他道:“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事先有人將誅逆行動時間和地點告訴了蘇凌......”許驚虎并不隱瞞道。

  郭白衣聞言,眉頭微蹙,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許驚虎,又看了一眼蕭元徹。

  只見蕭元徹面帶一絲說不出是喜是怒的微笑,仍舊眼神不錯的看著許驚虎。

  郭白衣心中便是一沉,知道許驚虎大抵是在玩火。蕭元徹的脾氣秉性,郭白衣如何不清楚,蕭元徹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往往是動了真怒和殺心的時候。

  至于蕭元徹如何動了殺心,又是對蘇凌還是許驚虎動了殺心?郭白衣心中清楚,想要殺誰,郭白衣覺著許驚虎的可能大約有八成。

  他又看了一眼徐文若,卻見徐文若一臉的平靜,面無表情,好像這些事情與自己沒有絲毫的關系。

  只是聽到蘇凌出現的時候,略微眨了眨眼睛。

  蕭元徹聽了,點點頭又道:“那第二種可能呢?”

  許驚虎臉上有些為難,但還是一拱手道:“這第二,蘇凌所來,根本不是為了助我們司空府,說不定是與董祀合謀......”

  蕭元徹打斷他的話,又淡淡問道:“說第三種可能!”

  許驚虎頓了一下,咽了口吐沫,這才下定決心道:“第三種可能嘛,便是蘇凌對天子心中憐憫,故而單獨行動,只為救天子和娘娘,但是還未來得及相救,便撞見了此事......”

  蕭元徹聞言,忽的兩步走到許驚虎近前,眼神灼灼的看著他,聲音低沉道:“那你以為這第三種可能性,有多大?”

  許驚虎先是一愣,隨即一橫心道:“末將以為,此種可能性極大,主公莫要忘了,那蘇凌可是在血詔上標過姓名的!他之前對主公說的話,只是因為標名之事暴露,不得已而為之......”

  郭白衣看著許驚虎的眼神也驀地冷了下來。

  蕭元徹忽的仰頭淡笑了好一陣,這才道:“許驚虎,你倒是長了能耐了,那我問你,如果他不是為了我們,大可以等你出手了,董祀傷了天子后,他再出手,這樣便坐實了我們罔顧圣上安危的罪名,為何反倒是你不管不顧,偏要沖上前去之時,蘇凌方才出手的!”

  許驚虎一怔,只得低頭道:“這......末將也未想明白。”

  蕭元徹點點頭,又道:“我再問你,蘇凌提前已經知道我們在血詔之事上必有行動,只是不知道何時行動,他還曾向我獻了好多計策,今日之事,還有這事情之后的一連串后續事情,他都想到了對策,而且應對的極為妥當,若按照你的說辭,我來問你,蘇凌為何還要出了這么許多的謀劃?為何又不早日向董祀和圣上說明?”

  “這......”

  蕭元徹第三問再出口,聲音已經變得冰冷無比道:“我在問你,許驚虎,你平素不喜讀書,只是這半載方有所涉獵,論心機謀略,揣測人心,你跟這黃奎甲可謂半斤八兩,這也是你能做我司空府府兵統領的原因。我也是看中你孤直!”

  說到這里,蕭元徹連走數步,已然逼視著許驚虎,眼中帶著無限冷意一字一頓道:“若是你自己,一百個許驚虎也想不出這等話來,我問你,這些話是何人教你說的?”

  蕭元徹的聲音不大,但卻帶著無邊的怒意和一股濃重的殺意。

  許驚虎渾身一顫,一低頭道:“末將......無人教末將,末將只是想到何處說到何處!”

  蕭元徹臉上的殺意更重,那怒意到是顯著少了三分,目光灼灼道:“你方才還說,可能有人將今夜行動透露給了蘇凌,那我問你,這行動除了你我,和在場的這些人之外,所知者不過我那三個兒子。我們這幾個人定然是不能說的,那你告訴我,你所說的的有人透露,這個透露行動給蘇凌的人到底是哪一個公子啊?”

  許驚虎眼神一凜,身形一顫,只得咬牙沉聲道:“主公,末將不敢胡亂揣測,只是知道,蘇凌平素與倉舒公子頗為交好,司空......主公,這不可不防啊!”

  話音方落,蕭元徹已經抬起一腳,狠狠的,正踹在許驚虎的左胸之上,許驚虎驀地吃痛,身體一歪,撲倒在地。

  蕭元徹臉色變更,眼中填滿了騰騰殺意,用手點指許驚虎,聲音如刀一般肅殺,更帶了萬分痛心道:“其心可誅!其心可誅!我蕭元徹還沒死呢!......”

  忽的只覺頭疼欲裂,一陣眩暈,幾乎要倒地。

  慌得黃奎甲、郭白衣趕緊過來扶住,將他攙到座位上坐了道:“主公,主公息怒,保重虎體!......”

  許驚虎一臉暗淡,眼中有些誓死不改口的倔強,將頭一低,不再說話。

  蕭元徹喝了口茶,又喘息了幾下,這才一指許驚虎道:“混賬東西,竟敢胡亂攀咬!真以為我老眼昏花了不成?你這司空府府兵統領上面,可是五官中郎將!他蘇凌跟倉舒友善,你呢,表面上跟在我左右,實際上蕭箋舒的府上,你沒少去吧?!”

  郭白衣和徐文若聞言,皆轟然起身。

  徐文若惶恐道:“司空,司空息怒,司空春秋正盛,三位公子也是兄謙弟恭,都是這群無知之人,胡亂揣測,搬弄是非......”

  郭白衣也道:“令君所言極是,主公,這許驚虎是個粗人,不怕粗人死心眼,就怕粗人動腦子,他這東一句,西一句的,胡言亂語而已......主公息怒啊!”

  蕭元徹一邊揉著額頭,一邊又寒聲道:“還有,你在宮中,面對那齊常侍,說的是什么話!什么叫上支下派,身不由己?上是我支,下何人派?你倒給我說說清楚!”

  說到這里,他不等許驚虎回話,又冷冷的大聲叱道:“還有,你這樣說,欲意何為?莫不是將你這弒殺皇后的罪名,引到我身上,好讓天下人都對我蕭元徹口誅筆伐不成么?”

  這話說的可是太重了。

  之前,蕭元徹叱他許驚虎的那些話,只是站隊問題。

  可是這句話說完,那可是代表了自己的主公懷疑自己對整個蕭氏都不忠誠了。

  那許驚虎這才匍匐與地,冷汗連連,聲音顫抖道:“主公,主公息怒!末將死不足惜!末將只是一時不知道用什么詞句表達,但末將對主公忠心,從未更改,日月可鑒啊!”

  蕭元徹不等他說完,眼中已然滔天殺意,忽的擺擺手,輕聲道:“拉下去,殺了......”

  這句話可謂晴空一聲霹靂。

  駭得正廳所有人皆齊齊跪地磕頭不止道:“司空息怒!司空三思!”

  便在這時,正廳門前突然傳來一聲話音道:“司空府供奉,蘇凌求司空大人網開一面,饒許統領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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