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對弈江山 > 第四百六十章 死還是活,這是個難題
  郭涂冷笑一聲道:“很好!等的就是許大人這句話,那便聽郭某這第一問!許大人情報暢通,什么事都瞞不住你,就不知灞城之變么?”

  許宥之一副無所謂的神色,明知故問般道:“灞城之變?變在何處?”

  “哈哈,許大人真不知曉,罷了......”郭涂朝沈濟舟一拱手,請示道:“主公,此事涉及軍機,但不知道臣......”

  沈濟舟一擺手道:“但講無妨!”

  “喏!”郭涂又一拱手,看著許宥之道:“主公既然應允,跟你講講亦無妨,灞城傳來消息,約在兩日前,劉玄漢之疑兵,已被徐文若和蕭箋舒所識破,蕭箋舒突襲其營,劉玄漢麾下謀士雍翥不能敵也,如今已撤回錫州,灞城之圍已然解了......灞城之圍若解,無論龍臺還是灞城之軍資糧草便可暢通無阻,不日便可直抵舊漳,敢問許大人,如何還能大言不慚地說什么,蕭元徹還缺糧呢?”

  說罷,郭涂得意洋洋地笑著看向許宥之。

  許宥之臉色一變,先是一怔,疾道:“但不知,灞城之圍何日解的?消息可否屬實?”

  郭涂冷哼一聲道:“方才我已說過,灞城之圍在兩三日前已然解了,許大人莫不是沒聽清楚?消息自然屬實,自有從灞城撤下的兵卒前來通報,而且不止一兩個皆如此說,還有什么不屬實的呢?”

  郭涂接著道:“不僅如此,當時你所獻之策,與劉玄漢共盟,還派將兵前去助他攻灞城,可那劉玄漢卻是個無義之徒,不僅背盟,還并了主公之兵,更是害了主將.......”

  許宥之冷笑一聲,截過話道:“郭長史最擅長的莫不是倒打一耙,反咬一口么?當時我的確獻了此計,但是那帶兵之將可是郭長史保舉的,我若沒記錯的話,當時,郭某可是極力反對的啊!”

  郭涂一擺手道:“你之計策本就不對,誰去結果都一樣,此事已經做下,休再提了,你只需回答,若灞城、龍臺之糧入了舊漳,蕭元徹可還缺糧?”

  許宥之脫口道:“自然不缺!”

  郭涂朗聲大笑道:“既不缺糧,你還極力慫恿主公舊漳決戰,是何道理!”

  許宥之冷笑一聲,朝著沈濟舟一拱手,不慌不忙道:“正因為灞城之圍已解,主公才要立時做決斷,趁早大軍齊出,與蕭賊決戰,拿下舊漳!”

  他這話一說,沈濟舟和郭涂皆愣在那里,沈濟舟并未說話,只是疑惑地看著他,郭涂卻朗聲譏笑道:“莫不是郭某在聽笑話不成?蕭元徹已不缺糧,我軍卻還要決戰?”

  許宥之眼神灼灼,一字一頓道:“主公請想,那灞城之圍雖解,但也被劉玄漢圍了許久,灞城之精銳還有滿城百姓就不吃糧么?被困日久,糧草消耗自然甚大,如今即使圍解,要在極短的時間內籌措出舊漳大軍所需糧草,談何容易?方才郭長史也說了,灞城圍解不過兩三日而已,這么短的時間,灞城根本拿不出這么多的糧草。”

  沈濟舟眼神流轉,低頭沉思。

  “因此,若要向舊漳前線運糧,必然要求助龍臺,若許某所料不差,當是蕭箋舒和徐文若定親至龍臺,稟明當今天子,以天子名義龍臺籌措糧草,經灞城再運抵舊漳。且不說,蕭箋舒他們返回龍臺,天子能否順利答應發糧之事,便是保皇一派,和清流一派從中作梗,就夠他們焦頭爛額的了。當然,蕭元徹權勢熏天,糧自然是發的,可是也不可能兩三日這么短的時間就發得來的。”許宥之侃侃而談。

  “所以,這幾日內,舊漳缺糧的現狀根本不會有任何本質上的改變,這也正印證了臣之情報準確無誤,也更能說明,此乃戰機,此時主公當提調三軍,于蕭元徹主力決戰,蕭元徹大軍無糧,一戰可摧!若再耽擱遷延,等龍臺糧草到了舊漳,我軍戰機便失去了,到那時,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說到這里,許宥之又是深深一躬,語氣中已然帶了些許急切和懇求道:“臣懇請主公早下決斷,再勿猶疑,如此,方能盡全功啊!”

  若是平素,沈濟舟定然拍案而起,做了決斷了。只是今日許宥之說完之后,看向沈濟舟時,卻見他眼神閃爍,一言不發。

  直到此時,許宥之心中才咯噔一下,今日主公的確反常,似乎是對我許宥之有什么不滿,可是許某并未做什么出格逾矩之事啊?

  定然是郭涂小人,在我未至之時,向主公進了我的讒言。

  想到這里,許宥之對郭涂更加恨之入骨。

  郭涂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冷笑道:“許大人果真好辯才!這一問,你答得如何,暫且擱下,且聽聽我這第二問!”

  說著話,郭涂清了清嗓子又道:“世人皆知,蕭元徹奸狡,所行之道,更是虛虛實實,難以捉摸。自古軍糧之事,便是行軍打仗的大事情,更是機密之要務也!非核心無從探聽。方才許大人說了,是你撒下的諜子來報,說蕭元徹缺糧,軍中人心浮動。這諜子是何人?又是什么身份,連如此機密之事都能探知得一清二楚?我看不盡然吧。依照涂所看,這諜子不是信口胡謅,便是蕭元徹使詐嗎,故意賣了個破綻,好讓這諜子傳回消息,誤導我軍!甚至這諜子說不定已然被蕭元徹收買,故意傳的假消息,受了蕭元徹的指示罷了!”

  說著,郭涂方朝沈濟舟一拱手,篤定道:“因此,臣以為,主公此時不宜發兵,若此時決戰,正落入蕭元徹的彀中也!”

  沈濟舟此刻又犯了老毛病,耳軟心活,方才還覺著許宥之說得有道理,這會兒一聽郭涂之言,心道,對啊!郭涂之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啊,許宥之誤我!果真可恨!

  想到這里,沈濟舟看向許宥之的神色已然帶了些怒氣。

  許宥之見沈濟舟的神色,已然心中叫苦,明白自己的主公又犯了老毛病了,他只得無奈搖頭,向前一步,拱手道:“主公啊,臣愿擔保,此情報絕對屬實,蕭元徹的確無糧了,而且我這諜子,絕無背叛的可能啊!主公啊,戰場時機稍縱即逝,早做決定!早做決定啊!”

  說到最后,許宥之幾乎大呼起來。

  郭涂冷笑一聲道:“哦?許大人對你這諜子屬下就如此信任,甚至講出了愿意為諜子擔保的話來,但不知,這諜子是何人,讓許大人如此信任,難不成是許大人以前在京都之時,除了跟主公同為京都校尉之外,也跟蕭元徹此賊同為校尉,你親自跟蕭元徹相見或通了書信,一敘同僚之誼不成?”

  郭涂此言,實在惡毒,兩軍交戰,主將最忌麾下之人與敵互通。無論是于公于私都不可容忍。郭涂這句話,已然明里暗里攀咬許宥之暗中與蕭元徹私相授受,無異于將許宥之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果真,沈濟舟眼中驀地閃過一絲殺機,冷冷地盯著許宥之。

  許宥之心中一顫,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叩首道:“主公明察!主公明察啊!這郭涂乃是血口噴人,憑空污蔑臣啊!臣自出山以來,一心只為扶保主公,主公亦知臣當年便是跟主公最為投機,主公對臣有知遇之恩嗎,臣怎么可能.......”

  沈濟舟聽了一半,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冷聲道:“你如何,且放一放,到底私下有無與蕭元徹交通,也暫且不論,等候調查便是,只是我亦好奇,你說的那個諜子,到底是個誰,為何你愿意以自身擔保他呢?”

  郭涂趁機將了許宥之一軍,冷笑道:“是啊,這便是我之三問,許大人啊,你敢不敢向主公說清楚,這諜子是何人,又是在蕭元徹的軍中任何職,而且跟你有如何關系,能讓你給他擔保!”

  “這......”

  許宥之一怔,面露難色,嘴唇翕動了半晌,終是一低頭,聲音極小道:“臣......不能說啊!”

  “為何!”沈濟舟眼眉一立,厲聲道。

  “這......主公啊,這諜子事關重大,主公請想,若我當眾將這諜子的身份全部說出......恐怕走漏風聲,打草驚蛇啊!那再想在蕭賊身邊安插咱們的人,可就難了啊!”許宥之叩首顫聲道。

  許宥之所說的也是實情,若在平素,沈濟舟正常起來,自然能夠體諒他的難言之隱。

  可是,今日這沈濟舟可不怎么正常。

  許宥之這話一說出口,那攻擊力和攻擊范疇可就大了。走漏風聲?何人走漏?這一下可把帥帳之中的所有人都得罪了徹徹底底。

  帥帳之中,逄佶、臧宣霸已然怒目而視。便是張蹈逸臉上也有了些許的怒氣。

  郭涂心中暗自得意,許宥之啊許宥之,枉你自夸算無遺策,實際上你白活啊,今日你這話一出口,就算沒有之前那件觸怒主公之事,往后你在主公麾下也將寸步難行了!

  趁他病,要他命!絕對不能給他喘息之機!

  郭涂趁勢緊逼,冷聲道:“怎么,許大人!能立在主公左右的,無論文臣還是武將,皆是忠肝義膽,只為主公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忠貞之士,你這走漏風聲之言,從何說起?你不信我便罷,難道連幾位將軍也不信了?難道連主公也信不過么?你還言我含血噴人,如今你之所作,又當何解?”

  他這一陣挑撥之下,張蹈逸和臧宣霸,還有那早就看許宥之不順眼的姜瓊也不由的哼了一聲。

  沈濟舟眼神冰冷,似有刀劍之鋒銳緊緊地盯著許宥之。

  許宥之頓時覺得脊背發涼,跪在地上顫抖不已,卻還是咬著嘴唇,不愿說出那諜子究竟是誰。

  沈濟舟冷冷道:“許宥之啊,我亦不為難于你,罷了,你說吧,如何才能說出那諜子是何人?”

  “這......唉!”許宥之心中翻了幾翻,擦了擦額上冷汗,方無奈道:“主公之命,宥之如何敢違抗......說出諜子是何人也不是不能,只是......還請主公屏退左右!”

  “什么!許宥之,你莫要欺人太甚了!當我等是宵小之徒么!”

  臧宣霸脾氣暴躁,早就忍無可忍了,聽了許宥之此言,已然大怒呵斥起來。更是不由自主的朝許宥之身前欺去,作勢要打。

  姜瓊也是一旁牙咬的格格響。

  張蹈逸還算溫和,見臧宣霸如此,忙一攔道:“臧將軍,主公在此,不可放肆!主公自有決斷!”

  臧宣霸這才哼了一聲,并未發作。

  可是那郭涂卻巴不得臧宣霸真就給許宥之一頓胖揍,方消他心頭之恨。

  看見臧宣霸要打,他心里樂不可支。未曾想被張蹈逸所攔。郭涂心中頓生怨恨,狠狠的剜了一眼張蹈逸。

  老子早晚要報復這個姓張的!

  沈濟舟一甩袖子,冷笑道:“許宥之啊許宥之,我若今日屏退左右,豈不寒了諸位之心么?不僅如此,你此言更是動搖軍心,離間我與諸位的關系!本大將軍,豈能容你!”

  再看沈濟舟眼眉一立,怒喝道:“來啊!左右將其拖下去,重打二十,再來問話!”

  “喏!”帳外士兵聞風而動。

  許宥之一臉難以置信,霍然抬頭,看向眼前的沈濟舟,驀地覺得此時此刻帥案后的沈濟舟從未有過的陌生。

  罷了!打!隨便打!今日被打死,也斷斷不能講出半句諜子是誰!

  許宥之心一橫,頭一低,一語皆無。

  “慢慢慢!主公且息雷霆之怒!許宥之該打,但念在與蕭元徹一戰,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暫且記下......”

  便在這時,有人驀地高聲道。

  包括許宥之在內,所有人循聲望去,不由的都覺得有些意外。

  說話求情之人,非是旁人,竟是郭涂!

  許宥之冷笑一聲,一臉恨意道:“郭涂,許某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郭涂一臉得意,假模假式的拍拍許宥之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許大人,這是何苦來哉......你也不是年少之人,這幾十軍棍下去,那不得打出個好歹來......罷了,還是郭某心疼你啊!”

  說著,郭涂朝著沈濟舟一拱手道:“主公,涂有一言......”

  沈濟舟這才臉色稍霽道:“卿且講來!”

  郭涂這才不緊不慢的朗聲道:“許大人一直以來跟隨主公,若說他跟蕭元徹私相授受,我郭涂是有些不相信的......不如這樣,且讓他戴罪立功,這樣一則給他一個機會,二則也可彰顯主公之公允!”

  沈濟舟有些意外,瞥了一眼郭涂道:“哦?戴罪立功?何意......”

  “不如就讓許宥之當眾說出那諜子是誰,哪怕只說個姓,也算有這個人了......”郭涂淡淡道。

  “那他若不肯說呢?”沈濟舟一臉慍色道。

  郭涂眼中殺意一閃,一字一頓道:“如說,擾亂軍心,挑撥主公與臣等關系則既往不咎,如不說,便推出轅門,立斬!”

  什么!

  郭涂啊郭涂!你好狠!竟然想這樣逼死我!

  許宥之圓睜怒目,拳頭緊握,恨不得上前咬他兩口。

  沈濟舟卻暗自思忖,覺著郭涂說的有道理。

  “既如此......許宥之,我數三個數,若說,方才之事一筆勾銷,若不說,刀斧手何在!”

  “喏!”

  帳外又是一陣齊聲應諾。

  “何去何從,許宥之,你自己看著辦吧!”

  “一!”沈濟舟緩緩伸出一根手指頭。

  再看許宥之跪在那里,頭壓得很低,看不出他的表情,一語皆無。

  “二!”沈濟舟怒喝一聲,伸出第二根指頭。

  帳外刀斧手已然挺直了胸膛,手中握緊了殺人刀。

  再看許宥之面色蒼白,雖低著抬頭,已然不如方才那般,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

  “三!......”

  話音方落,許宥之轟然抬頭,帶著哭腔,大呼道:“臣愿說!臣愿說!”

  沈濟舟這才緩緩將手放下,輕輕拍了拍桌案,只說了一個字。

  “講!.......”

  “那......那諜子他......他也姓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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