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對弈江山 > 第四百七十八章 遭遇
  舊漳。

  蘇凌送林不浪和黃奎甲的人馬走后,又在空空蕩蕩的教軍場站了片刻,眉頭微蹙,似乎想著什么心事。

  直到他覺得深夜的風似乎有些涼了,這才緊了緊衣領,緩步朝自己的住處去了。

  回到住處,燈火全黑。

  想來秦羽、倉舒他們已然睡熟了,萬籟寂靜,只有風聲。

  蘇凌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方回到自己屋中,和衣而臥。

  不知為何,他似乎絲毫沒有睡意,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折騰,心緒煩亂,思緒一會兒在舊漳戰場,一會兒又在想林不浪此行是否順利。

  更甚的是,他的思緒還飄得更遠,自己從未去過的離憂山,到底是個什么樣子?趙風雨可好?芷月和阿爺可好?自己的爹娘和杜大叔他們可好?

  軒轅聽荷可好?

  真的需要抽個空閑時間,上一趟離憂山去看看了,為了那些牽掛自己和自己牽掛的人。

  等這場仗結束了,就向丞相告假去。

  他打定主意,忽地覺得竟有些孤單了。

  這數年來,自己從小小的山村出來,一路行過,啟垕鎮,南漳,飛蛇谷,灞南,還有龍臺。

  因為他聚了很多人。

  正經又不正經的浮沉子,魅惑傾城的穆顏卿,憨厚老實的杜恒,白衣長槍的白叔至,還有那次龍臺血詔之后,再也未見到過的王鈞。

  一個個都鮮活地讓他銘記。這是這個他從未經歷過的是孔明時代,真真正正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們各有特點,又都至純的讓人感覺到可愛。

  蘇凌已經很久都未曾想起過他那個無比遙遠的鋼筋水泥的世界了。

  那是遙遠的,失去的。

  他所擁有的,便是如今,這個群雄逐鹿,江山對弈,金戈鐵馬的時空。

  好想念他們每個人啊!

  不知過了多久,蘇凌睡意襲來,翻涌的思緒方漸漸模糊。

  就在他似睡將睡之時,他驀地聽到幾聲清晰的鳥叫聲,在寂靜的黑夜之中,更顯得明顯。

  蘇凌轟然睜開眼睛,睡意全消。

  那是子規的夜啼之聲。

  只是,蘇凌覺得這突然出現的子規夜啼,似乎不太尋常。

  時近仲夏,如何會有這種鳥鳴之聲呢?

  不對勁!

  蘇凌披衣而起,暗藏短匕,緩緩推門,縱身躍上房脊。

  借著微蒙的月光,蘇凌四處搜尋著可疑的蹤跡。

  “長史......蘇長史......”

  身后緩緩地響起聲音。

  蘇凌頃刻轉身,與此同時,一短匕直劃而出。

  利芒之中,映照出一個身影。

  紅色制式官衫,腰懸細劍。

  蘇凌趕緊收住短匕,低聲道:“原來是你?深夜來此,何事?”

  那紅色制式官衫之人,低著頭,光線太暗,看不清他的五官。

  “有重要情報......”

  那人的聲音陰鷙,聽話的內容,似乎十分緊急,但他的聲音平靜到不起一絲波瀾。

  蘇凌這才淡淡點頭道:“沈濟舟派人前去駐防麒尾巢了,是么?”

  “蘇長史果真大才......的確如此!”那人的聲音有些許的訝然,似乎對蘇凌已然知曉此事,有些吃驚。

  蘇凌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道:“看來,我跟白衣大哥的擔憂并不是多此一舉啊......派去的是誰?張蹈逸?”

  那人緩緩搖了搖頭道:“張蹈逸想去,但被郭涂所阻,最后去的是姜瓊!”

  “誰?姜瓊?!我是該感謝郭涂,還是該嘲笑沈濟舟庸主一個呢?張蹈逸的話,我怕是要親自走一趟了,可是若是這姜瓊,不過是個送人頭的貨,不浪自然能夠對付,我可以高枕無憂矣!”

  蘇凌臉上略有喜色。

  他似乎心情好了許多,瞥了眼前人一眼,笑道:“暗影司是無人了?這種事情,還要你跑一趟?”

  那人似乎有些嗔怪的看了蘇凌一眼,方道:“不是你交待過,暗影司的人這段時間,都不能再啟用了么,我怎么能不親自去做?”

  蘇凌聞言,似乎頗不好意思,以手扶額道:“哎呦!哎呦!我忘了,忘了,不好意思,辛苦了......那您請回,離著天亮還有些時辰,大約還能睡個回籠覺......”

  說著嗎,蘇凌徑自先打了幾個哈欠,這才伸了伸懶腰道:“行了,我也回去安寢了......”

  說著,他一飄身,縱下了屋頂。

  夜色之中的那人,看著蘇凌離去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一轉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

  天麒山,山道。

  天麒山山嶺連綿,但起伏并不大,雖然山嶺成片,但多是些低矮的山,所以道路并不難行。

  時近仲夏,六月的天氣,山中草木繁茂,郁郁蔥蔥,加上大山成片,人跡罕至,這里便成了山木花草和各式昆蟲的港灣。

  林不浪和黃奎甲,一黑一白策馬在前,身后一千憾天衛在后。

  行軍的速度不算太快,但無人說話,只有很有規律的馬蹄聲,合著各式蟲鳴之聲,回蕩在山谷之中。

  “踏踏踏......踏踏踏......”

  林不浪平素清凈慣了,一般也不愛怎么說話,此次更甚,自憾天衛軍馬一頭扎進天麒山開始,他便一句話都沒說,坐在馬上,眉頭微蹙,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這可憋壞了黃奎甲。

  黃奎甲此人,平素毛躁慣了,做什么事都大說大笑,少弄出點動靜都覺得不熱鬧的主,一路之上除了聽蟲鳴,喝山風,啥事沒干,如何不憋悶。

  有幾次,他想跟林不浪嘮嘮,可是見林不浪這小伙兒,玉面微冷,眉頭微蹙,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他只得把話又憋回肚子里。

  直到他憋了一肚子話,憋得著實難受,騎在馬上抓耳撓腮之時,林不浪這才隱隱有所發覺。

  林不浪這才淡淡一笑道:“奎甲大哥,可是有話要說么?”

  黃奎甲這才長舒了口氣,似感嘆般的,甕聲甕氣道:“不浪啊,小伙長得帶勁,功夫高,出手也狠,俺都很喜歡,就是性子太冷,這一路之上,你都不帶說話的么?真沒你家蘇小子有趣......”

  林不浪這才略帶歉意道:“奎甲大哥,我不是有意不說話的,也怪我,想了些事情,想得有些投入了......”

  黃奎甲聞言,這才笑道:“林小子,你想些什么?你覺著咱們這些人拿不下沈濟舟那什么破據點不成?”

  林不浪并不回答,卻饒有興致地道:“那敢問奎甲大哥,打算如何拿下那據點呢?”

  黃奎甲一擺手,滿不在乎道:“這還用著問么?憾天衛的名頭是怎么闖出來的?你以為只是名字好聽么?咱們這一千人,沒一個是孬種!要我說啊,到了那什么破據點的,不用廢話,一聲令下,打東西!就是干!敢有抵抗的,有一個殺一個,把他們全宰了,這鳥據點不就被咱們拿下了!”

  林不浪聞言,似乎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淡笑而不答。

  “哎?林小子,似乎你并不認同啊?你覺得憾天衛拿不下那幫鳥人?”黃奎甲一瞪眼道。

  林不浪一擺手道:“不不不,奎甲大哥神勇,憾天衛的弟兄各個都是好漢,莫說是據點了,就是沈濟舟親至,也不怕他!”

  “這話痛快!俺就說嘛,主公天天聽祭酒他們神神叨叨的,把事情想復雜了,要是俺老黃,帶兵直沖敵營,踏翻他的鳥中軍帳,擒了那沈濟舟老賊,這才痛快!怕個甚啊?”

  黃奎甲聲音高了許多。

  林不浪淡淡一笑道:“我自然明白奎甲大哥和憾天衛驍勇,只是,有的時候智取更好罷了......奎甲大哥可知,那據點有多少敵人?”

  “額,聽那個新來的賊眉鼠眼的家伙說了,似乎快一萬人......不過,我覺得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兒,誰知道真的假的呢?”

  黃奎甲言語之中,似乎對許宥之多有看不慣。

  林不浪這才不動聲色道:“姑且咱們就認定許宥之說的是真的,據點有一萬人左右,加上他們的防御工事,若真如奎甲大哥所言,不顧一切,就是打,但不知道,一萬人加防御工事,咱們區區一千憾天衛,還是輕軍奇襲,能不能勝呢?”

  “額......怕他個鳥啊!一萬人如何?架不住憾天衛一次沖鋒!”黃奎甲不在乎的道。

  林不浪這才正色道:“奎甲大哥啊,做事有勇,確實可敬,但那一萬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我軍猛烈進攻他們,他們一萬人本就是我們十倍之數,再加上那些防御工事,我們損傷將會幾何?”

  “那如何?憾天衛何人惜命?”黃奎甲嚷道。

  “憾天衛不惜命,這是勇敢,可是奎甲大哥,憾天衛的弟兄都是千挑萬選的精銳,失去一個,都著實可惜啊!不知道奎甲大哥希望付出沉重代價最后勝負還不可知,還是希望,幾乎不用付出什么代價,便可順利將那據點拿下啊?”

  “這......”黃奎甲一怔,方低頭道:“那自然是代價越小越好啊......怎么,林小子,你有辦法?”

  林不浪點點頭,笑吟吟道:“我既然這樣說了,自然有萬全之策......那就是,攻打那據點之時,一切的指揮調度,均要聽我的,我讓埋伏就埋伏,我說什么時候打,就狠狠地打!只要這樣,我保證,咱們憾天衛兄弟們,幾乎無需減員,便可順利拿下那據點!”

  黃奎甲聞言,不滿地擺擺手道:“說了半天,你跟蘇小子一樣,不就是不想讓俺老黃說了算么?那可不行,之前蘇小子在,俺沒辦法才答應!現在大軍離開舊漳都不知道多遠了,林小子,俺可先說好,這憾天衛是俺的兵,俺可是丞相親封憾天衛大都督......你又是頭次上戰場,這次你得聽俺的!不然俺可生氣了!”

  說著黃奎甲一瞪眼。

  林不浪心中好笑,但表面之上卻做出一副生氣神色道:“奎甲大哥,我敬你是條漢子,既是漢子,說話就得算話,在舊漳時,你可跟我家公子拍了胸脯的嗎,如今拉屎往回坐,這可不成!這跟小人何異?”

  黃奎甲自知有些理虧,一捂嘴,嘿嘿笑道:“什么小人,大人的?俺說話自然算話......不過那是在舊漳城,林小子,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你也是知道的......”

  這大老粗,此時還拽起了文詞......

  林不浪聞言,故意臉色一冷,似生氣道:“好啊!既如此,那我這便撥馬回去,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告辭!”

  說著,林不浪真就撥馬欲走。

  黃奎甲忙道:“林小子,你現在回去,那蘇小子問你,你如何回話啊?”

  “我就說,奎甲大哥說了什么在外軍令不受的......我自然要回來了......”

  慌的黃奎甲連連擺手道:“不不不,那可不行......”

  林不浪故意問道:“實話實說,如何不行?”

  “要讓蘇小子知道了,他找主公告狀,那俺可吃不得好酒了!”

  林不浪心中好笑,嘴上卻道:“奎甲大哥能不能吃上好酒,我不知道,反正好酒好肉,我林不浪一個也不會少......”

  慌的黃奎甲一把攥住林不抗的馬韁,連連點頭道:“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俺老黃聽你的,聽你的還不成?”

  林不浪這才看了他一眼道:“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

  林不浪這才點了點頭道:“奎甲大哥,我也是為了咱們能成事,放心,待拿下那據點,不浪為奎甲大哥親自斟酒!”

  黃奎甲嘟嘟囔囔道:“反正俺老黃沒有你跟蘇小子你們那么多的彎彎繞,心眼子......俺認了......”

  林不浪剛想寬慰他兩句,卻忽地感覺似乎周遭有無數鳥雀同時振翅飛起,蟲鳴之聲也在剎那間停止了。

  嗯?

  林不浪心中一動,低聲急道:“奎甲大哥,快讓弟兄們停止前進!”

  他又補充道:“以列為單位,次第傳話!”

  命令既下,令行禁止。

  整個千人單位憾天衛隊伍,皆頃刻停止前行,鴉雀無聲地靜默在黑夜大山之中。

  便是他們胯下的戰馬,都頗有靈性,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

  借著寂靜,林不浪細細的聽去。

  聽得真切,有無數嘈雜的腳步聲和馬蹄聲,伴著或高或低的人言,以及雜亂的馬蹄聲,自左側周遭傳來。

  “咦?似乎還有一路人馬?莫不是蘇小子擔心咱們,又派人增援了不成?有這個必要么?”黃奎甲疑惑道。

  林不浪眼神微動,做了噤聲的姿勢。

  黃奎甲雖然是個粗人,但軍人的警覺是天生的,他也發覺了不尋常。

  “林小子......”

  黃奎甲低聲道。

  林不浪眉頭微蹙,若說他不緊張,那是瞎扯,這是林不浪平生以來第一次領軍打仗,現在出現這樣一個未知的情況,他心中已然縮緊了。

  聽聲音,看那些鳥雀的動靜,應該離著自己人馬不遠,還有一支軍馬。

  而且人數當眾多,比自己的人馬還要多......

  否則不會鳥蟲皆驚。

  便在這時,一個斥候打扮的士卒,飛馬前來,來到黃奎甲和林不浪近前,拱手低聲道:“報!二位將軍,此山北面,有一支軍,約有五千人左右,正向我軍同一方向移動......請兩位將軍示下!”

  林不浪低聲道:“可看清他們所打的旗號么?”

  斥候道:“他們舉了火把,屬下看得清楚,上寫渤海中領軍,姜!”

  “嘶......”林不浪倒吸一口冷氣。

  看來公子所料不差,沈濟舟真的派人前去增援麒尾巢了。

  若是讓他們到了麒尾巢,那里至少也有一萬五千人了,那真就有了大麻煩了!

  林不浪神色不斷變化,眉頭皺的更緊了!

  黃奎甲聞言,頓時低聲嚷道:“姜!定然是那鳥將姜瓊!王八蛋!這腌臜貨來的好快!”

  說著他怒喝道:“憾天衛,上馬,聽我命令,準備沖殺......”

  未等憾天衛應諾,林不浪急聲道:“沖什么沖?都別動!哪一個敢王梓行事,軍法處置!”

  憾天衛一時之間有些為難,皆呆立在原地。

  黃奎甲有些氣惱,一拉林不浪道:“林小子,這都走到咱們眼前了,不去打他們,等著他們去那網吧窩,合兵一處到時候打咱們么?”

  林不浪臉色一冷,嗔道:“奎甲大哥,你可說過的,聽我的!”

  “我......”黃奎甲一怔,一抖手道:“得得得......聽你的,聽你的,你說怎么辦!”

  林不浪想了片刻,這才道:“罷了,既然都撞上了,自然要去打個招呼的......”

  黃奎甲一聽,眼神一亮,嘿嘿笑道:“就是嘛,打特么的!”

  說著便要催馬向前。

  林不浪將他一攔,一字一頓道:“奎甲大哥......打招呼自然是要去的,但是不是你,憾天衛的弟兄也不能去......”

  黃奎甲一怔,不解道:“啊?那誰去打招呼?”

  林不浪不慌不忙,淡然道:“我去!”

  “什么?林小子!你怕不是瘋了吧,你去?行!說罷,帶多少兵馬?”

  黃奎甲瞪著眼睛道。

  “我一人,單槍匹馬,足矣!”

  說著,林不浪也不打招呼,忽的一夾馬腹,胯下白馬踏馬而出,四蹄齊揚,朝著北山處疾馳而去。

  “林小子......你......”

  黃奎甲一把沒拉住。

  “奎甲大哥,你帶著憾天衛立刻尋找隱蔽之處,全數埋伏,等我號令,到時一齊殺出!林某的性命安危,就拜托,奎甲大哥了!”

  林不浪馬不停蹄,昂然道。

  他不由得又緊緊的握了握手中那枚臨走時,蘇凌給他的令牌。

  蒼天佑我林不浪!

  黃奎甲沒有辦法,看著昂然而出的林不浪,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敬重之意。

  忽的他一抱拳,沉聲道:“不浪兄弟,奎甲和弟兄們,等你軍令!”

  “全體......不得發出一聲響動,就近尋找可隱藏之地,各自埋伏,等候廝殺!”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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