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沉聲道：“蘇喬，你知道許清歡在人間種植幽靈花，給蕭司衍續命的代價是什么嗎？”
蘇喬抿唇未語。
酆都大帝沉嘆一聲，說出后果。
“蕭司衍這一世，被換命改命，活不過三十歲。他來世，會過得安穩幸福。但許清歡用精血培育幽靈花，強行給蕭司衍續命，作為代價，用的是她自己來生的命！”酆都大帝直視著蘇喬，緩緩道，“我原打算履行諾言，千年之期已到，放她去投胎轉世……”
她在忘川河畔，日日等著飛揚將軍來投胎轉世，他就在酆都山，透過陰明鏡，注視著她。
那個小小醫女，曾在他重傷將亡之際，拼著灰飛煙滅的風險救他。
明明當時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把他當個新鬼。
她會跟他開玩笑，會打趣他，也會鼓勵他，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去有戰亂的地方，要去過太平日子……
他一直沒說話，她幾乎把他當啞巴。
直到那一日，他傷好了，不得不離開，回酆都山之際，他開口問她：‘你呢？你想干什么？’
當時許清歡臉上流露出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情緒，羞澀又憧憬，她眼眸亮晶晶地，說：‘我想見一個人……全天下，最了不起的人……我想再看看他，想他下一世過得好……’
當時酆都大帝以為是她在人間的情郎，嗤之以鼻：‘你還挺深情，對一個男人念念不忘，他要是真有本事，怎么會護不住你，讓你不到十七歲就慘死？’
城破身亡那一日，許清歡還不滿十七歲。
熟料，一向好脾氣的小醫女突然表情嚴肅地發了火。
‘他是最厲害的將軍！我不是愛慕他……’許清歡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囁嚅半晌，才說，‘我怎么配愛慕他……’
騎在寶駒上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比那日的陽光還要耀眼。
許清歡在人群里，和眾人一起仰望著那張俊朗年輕的臉，那是……他們的希望。
即便后來城破，他安排人護送百姓離開，自己卻戰死到最后一刻……
她喃喃說：‘我就是希望他好……’
酆都大帝至今還記得許清歡當時說這句話時的神情。
那樣虔誠溫柔。
他心生出一股無名火，突然幼稚在她面前化出真身，暴露身份，告訴她，他是高高在上的酆都大帝，是冥界的主宰。
他希望從許清歡臉上看見同樣的表情，不是對那個什么飛揚將軍，而是對他！
可許清歡被嚇得跪下，不住磕頭，她那雙眼睛里沒有耀眼的光，只有恐懼和無助。
她對他沒有愛慕，沒有崇拜，只有一介普通百姓，對上位者的畏懼……
那種眼神，讓他挫敗。
所以后來明明答應了她三個愿望，他卻在日復一日的不甘和妒忌里失言了……
那時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偏執地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百年不夠，那就千年！
她總會忘了那個飛揚將軍，忘不了，也總會放下！
可酆都大帝到底還是低估了許清歡。
他憶罷往事，嘴角流露出一絲唏噓苦澀的笑意。
“她看著溫溫柔柔，脆弱易碎的，但倒是倔得很……明知不可為，偏要為。最后偷跑到人間，硬是找到了這一世的蕭司衍，她豁出去自己千年苦修的陰德，連下輩子的陽壽都搭上，非要給蕭司衍一個圓滿……”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
許清歡，倔得要死。
否則她也不會在他快灰飛煙滅的時候，一個剛入冥界的小鬼，跋山涉水，去盡險惡之地，替他摘來救命的仙草……
他喜歡欣賞她這一點，卻又因為這一點恨她，惱她。
他希望享盡她眼里的光，獨占她的愛慕和崇拜。
可在許清歡眼里，他卻又是那么普通，即便是酆都大帝，也跟尋常的鬼沒有區別……她救他，跟救其它鬼和人，沒有區別。
只有那個飛揚將軍，是許清歡唯一的例外。
“……你的意思是，許清歡現在是在透支她下輩子的時間，陪蕭司衍？”
蘇喬站得累了，已經盤腿坐地上，聽酆都大帝說完，她皺眉得出結論。
“是。”
酆都大帝想讓蘇喬回去勸勸許清歡，熟料，她兩眼發亮。
“不愧是我嫂子，牛啊！”
酆都大帝：“……”
這一家子都神經病。
他出聲提醒道：“就算許清歡透支了下輩子的陽壽，她留在人間的時間也有限，最多只有二十年而已！可蕭司衍這輩子，卻會長壽！二十年相伴后，是長久的孤獨，這樣也值得？”
蘇喬還沒來得及張嘴，一道清幽的嗓音，卻先響起。
“酆都大帝，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的。”
蘇喬循聲回頭，就看見許清歡的身影，出現在身后。
她略有些訝異地挑了下眉，還沒開口，身后一股寒氣躥來，酆都大帝的身影，瞬移到了跟前。
“許清歡……”
這張讓他糾纏千年的面孔，再一次清晰地出現在面前。
可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得知他身份，就害怕得下跪磕頭的小醫女了……當初那段日子，早就過去了。
許清歡平靜直視著酆都大帝，緩緩跪拜行大禮。
“大帝，是您違約在先，我許清歡求您，把這一世我命運的決定權，交給我！”
酆都大帝面孔陰沉。
“許清歡！”
許清歡斷然道：“如果您不愿，讓我魂飛魄散，我也沒有辦法違抗。可我寧肯從此消亡，不留痕跡，也不會回冥界……”
她決絕到不留一絲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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