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打火機，啪唧一聲，黃色的火苗吞噬了薄唇里的香煙。
顧輕延吸了口香煙，煙霧在他五臟六腑里滾了一圈，才從口鼻里緩緩噴出。
俊逸冷漠的側臉，被繚繞的煙霧環繞。
寬厚干燥的手掌，拿著手機。
他看了沈落那條信息挺久。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說，她錯怪他了。
顧輕延原本被她冤枉的煩躁心情，瞬間好受很多。
但他沒有回復沈落那條信息。
她就是那種順著桿子往上爬，不知感恩的女人，若是對她太好，她會更不知收斂。
顧輕延摁滅手機屏幕，抽完煙，就繼續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之中。
他是個工作狂，因為他發現，把精力和時間花費在工作里，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沈氏集團自從被他接手，發展的速度，比在沈天華手里快太多。
沈天華是走穩健腳步的，喜歡穩扎穩打。
而顧輕延喜歡創新，嘗試新的領域，也更有沖勁和狠勁兒。
短短一年多時間，沈氏集團的規模在顧輕延手里，就翻了十倍，員工由原來的幾百人，現在擴充到了上千人，成了名副其實的行業楷模，龍頭企業。
顧輕延那么痛恨沈天華，痛恨沈家，都沒想過把沈氏集團更名改姓。
他想，可能是他太忙了吧，忘了這茬。
沈家別墅。
沈落聽到沈天華的嗚嗚嗚聲，忙放下手機，走到沈天華面前。
看到沈天華指著白色紙張上面的字跡，殷切地看著字跡。
沈落緊緊地盯著那行字，眼淚就在眼眶旋轉。
沈天華寫的是‘落落可以不外出嗎？’
她當然知道，爸爸說的外出，指的是她過完春節后，要出去的事情。
沈落也不想出去啊，可是她現在的身體，已經糟糕成這個樣子了。
如果不出去，死在家里，爸爸會崩潰的！
會發瘋的！
會受不了的！
沈落思前想后，覺得死在外面，那是最穩妥的方法。
沈天華見沈落沒說話，又吃力地在紙張上寫：“爸爸舍不得你離開。”
啪嗒。
眼淚止不住了，瘋狂地掉落，印在離開這個詞上。
字跡瞬間被眼淚放大了。
她也舍不得。
可是命運如此，沒得選，沒得選了。
“爸，我只是出去一段時間。別擔心。”沈落擦了眼淚，微笑著仰視著打量著字跡的沈天華。
沈天華眼神復雜的看著她，嘆著氣。
他在紙張上寫著：“爸爸沒用。”
他保護不了字跡的女兒，看著女兒被逼到了絕境，他都沒辦法阻止。
“爸，你不要那么想。你怎么會沒用呢。如果你沒用，落落和媽媽怎么會無憂無慮地過了這么多年？爸，你在落落心里，眼里，是很了不起的人物。您以前還是企業家呢。”沈落半蹲著身體，拉著沈天華的手，微笑著安慰他：“爸，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要好好的活著，好好的活著。”
沈天華聽懂她的話的意思了。
女兒這是在跟他交代后事了。
不管發生任何事情，就是說，哪怕她死后，也要他好好活著。
可是落落根本不知道，她是他的天，他的天塌了，他怎么還活得下去呢。
“爸，媽媽很愛你，她離不開你，落落也愛你。所以請用盡全力，克服一切困難，努力的，好好的，認真的活著。活著才會有希望。如果可以，落落希望您能和顧輕延緩和關系，以后沈家還要他幫忙。”
沈落感覺到她手掌心里的那雙蒼老的手，瞬間攥緊成了拳頭。
她知道，爸爸這是在抗拒顧輕延。
“爸，顧輕延對我很好的。你別聽媽媽亂說，我希望你們不要在內斗了，團結起來，好好的。這樣我才能安安心心地去外地出差啊。”沈落違心地規勸，因為她知道，如果父母不放下仇恨，顧輕延是不可能幫她們養老送終的。
所以她死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消散，這是最好的結局。
沈天華握著筆，又在紙張上寫了句：“那落落什么時候回來？”
他敏銳地觀察到。
沈落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唇角抽了抽，很明顯是心虛的表現。
她又抬眼，故作強顏歡笑：“那可說不準的。我出去是出差呢，顧輕延開了個分公司，讓我去管理。等分公司做起來了，我也就可以回來了。”
“爸，你要好好的啊，希望落落回來的時候，能看到您能說話了。”沈落告訴自己，要繃住，不要哭，不要掉眼淚，不要讓爸爸擔心，更不要露出馬腳，讓爸爸懷疑。
沈天華沒拆穿她，而是順著她的心意，點著頭，笑著。
繁星點點。
妻子已經熟睡了。
沈天華找出一張紙，還有一支筆，握著筆，艱難地書寫著遺囑。
剛下筆，就老淚縱橫。
眼淚掉落在紙張上，字跡模糊得不像話。
沈天華把紙張撕掉，揉成團，又重新開始寫。
反反復復撕掉，反反復復揉成團，桌面上很快就出現了無數個小小的紙團。
妻子翻了個身。
沈天華不敢哭出聲，打擾到妻子休息，只能等情緒徹底壓下去了。
重新提筆，給沈落和妻子寫信，他不能說，他語言功能有障礙，只能用這種方式跟家人告別。
手指依然沒什么力氣，他寫一會，就手腕酸疼，握不了筆了。
終于在第二個夜晚，他完成了這封信，然后把信封放進了書房里的保險柜，嗚咽著設置保險柜的密碼。
他想，落落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他已經徹徹底底的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要落落活著，他要他的寶貝女兒沒有負擔，能沖破顧輕延的控制。
沈天華今年已經五十歲了，已經活了這么大年紀了，他不怕死的，他只是舍不得妻兒，他只是想多陪陪家人，多陪著他們在走那么一段路。
可惜，都做不到了。
沈天華打算，看完除夕的那場煙花，就和顧輕延攤牌。
他沒有幫落落選擇好的結婚對象，好丈夫，是他的責任，他來承擔這一切的苦果。
所有的苦難，都在他這里停止吧。
沈天華睜著渾濁的眸子，眼淚簌簌落下，從滿是溝壑的臉頰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