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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混沌難測

  ??時值清晨,程三五跟著阿芙騎馬來到翊善坊,青衣書生模樣的閼逢君未卜先知般守在坊門前,手搖麈尾,風度文雅。

  ??“程郎君和上章君商量得如何了?”閼逢君上來便問。

  ??程三五翻身下馬,笑道:“這么著急嗎?看來十太歲少一個人都不方便啊。”

  ??閼逢君絲毫沒有因為身居十太歲首席而顯得高人一等,拱手說:“如果我放任程郎君這樣的英杰才俊流落江湖,那便是我的失職無能了。”

  ??“這話太夸張了吧?”程三五雖然這么說,卻毫不掩飾自豪神采,似乎對這番恭維十分受用。

  ??程三五和阿芙跟著閼逢君來到拱辰堡,此刻并不見其他人。各自落座后,程三五主動說道:“既然馮公公和閼逢君這么有誠意,那我也不好再多拒絕。這昭陽君的位置我接下了,就是擔心啥都不懂,恐怕會把事情辦砸,讓你們臉上不好看。”

  ??“程郎君放心,既然接任十太歲席位,行事有諸多便利,不像其他衙署那般束手束腳。”閼逢君微笑道:“而且具體差事安排,也是因人而異,馮公公不會讓程郎君強行去做不擅長的事情。”

  ??“那就好。”程三五掃視周圍,隨口問道:“怎么不見馮公公?”

  ??閼逢君答道:“馮公公平日里多數時候要隨侍陛下,十太歲的事情一般就由我來安排。”

  ??程三五點了點頭,閼逢君繼續說:“不過接任昭陽君之位前,還要做些準備,請程郎君隨我來。”

  ??程三五起身之際,看向一旁阿芙,她面無表情,沒有任何示意,閼逢君則暗中留意二人。

  ??但程三五并未多言半句,跟著閼逢君來到一處密室,四面墻壁刻滿符篆,頂上用丹玉為燈芯,發出明亮卻無溫熱的光芒。

  ??而在密室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水缸,橫徑達到一丈,表面看上去锃光瓦亮,內中盛滿了水。

  ??只是這缸中之水仿佛深不見底,拿眼望去一片漆黑,暗藏渦旋,尋常人若是跌入缸中,搞不好會沉入內中,無法掙脫。

  ??“請程郎君往缸中滴入少許鮮血。”閼逢君從一旁拿來鋒利短匕,用潔白布巾細細擦拭。

  ??“我能問一下,這是干什么使的?”程三五好奇問道。

  ??“滴血入內,我等往后便可知程郎君生死吉兇處境。”閼逢君言道:“畢竟十太歲往往要履足險境,如果我等對同僚境況一無所知,救援也不得力。”

  ??“這么神奇?”程三五忽然又問:“可上一任昭陽君被我所殺,你們守著這缸好像也不頂用啊?”

  ??“那是昭陽君自尋死路,一味與程郎君作對。”閼逢君答道。

  ??“說出這等屁話,此人也算厚顏無恥了。”

  ??饕餮身影忽然出現,繞著閼逢君緩緩而行,對方毫無察覺:“我看他這是打算取血做法,一旦你將來哪天不聽話,直接扎個草人木偶詛咒你。”

  ??“我明白了。”程三五對饕餮視而不見,也沒有去接閼逢君遞來的短匕,而是拔出腰間百煉神刀,在掌心處劃了一刀,幾滴鮮血落入水中。

  ??血滴在水中并非化開,而是提溜亂轉,如同游魚般盤旋而下,潛入深處隱沒不見。

  ??“有勞了。”閼逢君遞來傷布和止血藥膏,程三五瞧了一眼,隨便拿起胡亂包扎。

  ??“有一件事,我希望程郎君如實回答。”閼逢君問道:“當年河陽縣開國伯孫紹仁一家,是否為程郎君所殺?”

  ??聽到這話,程三五手上動作一頓,默然抬眼望向閼逢君,密室之中漸漸變得悶熱。

  ??閼逢君并無回避之意,與程三五正面對視,二人目光交鋒片刻,程三五主動說道:“是我殺的,你待如何?是要將我捉拿歸案么?”

  ??“不,我當然不會這么做。”閼逢君真誠坦白說:“十太歲中,犯下累累惡行罪業者大有人在,程郎君不必為此事過分憂慮。何況孫紹仁一家本就涉嫌謀逆,程郎君倒是為我們除去一害呢!”

  ??“謀逆?”程三五皺眉問道。

  ??“孫紹仁家中搜出與鎮國公主逆黨余孽往來的書信。”閼逢君解釋說:“當時鎮國公主被誅已有兩年,其同黨散落各地,仍在暗地里活動。若非有程郎君一番驚天動地的俠義舉動,只怕我等一時間還查不出這班逆黨。”

  ??程三五越聽越離奇:“俠義舉動?當年追殺我的朝廷官兵可一點都不少。”

  ??閼逢君微笑道:“程郎君當年代替孫紹仁家中三子孫德壽參軍,并在幽燕軍鎮討伐東胡有功,對否?”

  ??聞聽此言,程三五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一旁饕餮坐在大缸邊上,連連鼓掌:“喔喔喔!閼逢君的膽子是真夠大的,居然敢在你面前提這事。就不怕你突然發起狠來,直接將這狗屁拱辰堡夷為平地么?”

  ??“程郎君當年是孫家田莊佃客,因天生勇力,被強征入伍,并以孫德壽之名,在漁陽靜塞軍中任職。”閼逢君訴說著早已被程三五刻意遺忘的過往:“孫德壽弓馬嫻熟,更兼悍勇膽魄,在與東胡交戰期間,幾番跳蕩爭先、攻陷敵寨。初元二年,攻襲奚王牙帳時身受重傷,因功授勛飛騎尉,并還家休養。”

  ??程三五眼角抽動,他仿佛重新回到那金戈鐵馬、沙場瀝血的日子,兵刃交擊的聲音、箭矢破空的聲音、雙方兵士怒吼慘叫的聲音,混雜著在耳邊回蕩……還有那一夜河水封凍的寒冷、幾乎要把人的臉面吹僵的狂風,以及數日夜不眠不休的長途奔襲。

  ??可即便有這么多的艱苦,依舊無法掩蓋縱馬踏陣的高昂戰意、搗滅敵巢的勝利喜悅、與戰友們齊唱凱歌的熱血豪邁。

  ??那段日子里,程三五感覺自己真切地活著,作為一個人活著。哪怕是假冒他人身份,立功所得大多也不歸自己所有,但那種充實的喜悅、痛苦與磨難,足以讓他忘卻許多事情。

  ??“程郎君是為了報仇,對么?”閼逢君問道:“當你回到河陽之后,發現程家被害,而你那些年替孫家搏命爭功,如同兒戲,一怒之下,選擇趁孫紹仁壽宴之際動手,屠滅滿門。”

  ??“揭人傷疤,讓你很得意么?”程三五抬手按上刀柄,語氣陰沉,周身炎風隱隱鼓動。

  ??“殺了他!”饕餮形貌變為程家女的模樣,來到程三五耳邊輕聲道:“折斷他的四肢、掏出他的心肝、挖掉他的雙眼,讓他明白,觸怒你的人,必須付出無比慘痛的代價!”

  ??饕餮的聲音直逼腦海深處,比起阿芙更加勾動本能。

  ??“不,我只是不希望程郎君被過去牽累。”閼逢君神色真誠:“同樣,內侍省并不會追究程郎君的過去。”

  ??程三五壓制住心潮涌動,額頭青筋猛跳,他瞪了閼逢君一眼,面露不善之色。

  ??“是我多嘴了,請程郎君見諒。”閼逢君拱手揖拜,禮數十足。

  ??程三五心中忿忿,懶得回禮,轉身正要離開密室,閼逢君忽然又問:“程郎君聽說過饕餮嗎?”

  ??“饕……掏什么?”程三五扭過頭來。

  ??看著他臉上的困惑與不耐,閼逢君稍作停頓,擺手道:“沒什么。程郎君且在外間稍后,我這就去制備你的勘合魚符。”

  ??程三五離開之后,閼逢君朝著大缸水面勾指一彈,罡風入內,水面沸騰,密室墻壁符篆同時感應放光。隨著閼逢君掐訣片刻,一枚勘合魚符從水中緩緩升起,宛如活物。

  ??閼逢君看著這枚勘合魚符,若有所思。

  ??……

  ??“你臉色不佳。”

  ??阿芙在座位上安靜品茗,見程三五來到,喘著粗氣,焦躁不耐。

  ??“莫非進十太歲的人都要搞這么一遭?”程三五問道。

  ??“怎么了?”阿芙不解。

  ??“閼逢君問來問去,恨不得要我將我祖宗十八代查個清楚。”程三五咬牙切齒說。

  ??阿芙放下杯盞:“十太歲畢竟干系重大,閼逢君多了解一些,也不足為奇。再說了,我們這些人誰身上沒點秘密?彼此知根知底,反而是一種信任。”

  ??“我的底細快被他扒干凈,我可還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呢!”程三五罵道。

  ??“閼逢君一貫高深莫測,這是他駕馭十太歲的手段。”阿芙微微一笑:“這些年十太歲中不是沒有人挑戰過他,可誰都沒成功。”

  ??二人閑談片刻,閼逢君重新來到,除了勘合魚符,還有幾份通關文牒與紫綬配飾。

  ??“這些東西還請程郎君拿好。”閼逢君言道:“雖然列席十太歲一員,但我們在外辦事,通常不會立即表明身份,所以這里還有內侍省繡衣使者的文牒。如果日后需要安排其他掩飾身份,我們也會另外給程郎君送來。”

  ??“別的不說,拱辰衛辦事的確周到。”程三五不咸不淡夸了一句。

  ??閼逢君微笑道:“程郎君出了拱辰堡,且去選材院。馮公公已經給你安排一批下屬人手,你可以從中挑選得力之人。”

  ??“馮公公這么大方啊?麻煩閼逢君替我向他道謝了。”程三五將東西收好,起身告辭。

  ??“程郎君可以趁這段日子多多熟悉內侍省。”閼逢君笑道:“哦,從今往后,該叫你昭陽君了。”

  ??……

  ??天色漸暗,馮公公抽空回轉翊善坊拱辰堡。

  ??“這么晚才回來?”閼逢君放下手中書卷,也不起身。

  ??“等下還要趕回宮中,今晚惠妃將要臨盆,只怕有些人會動歪心思。”馮公公看著桌案上遞交的公文,隨意掃視幾眼,順便問道:“程三五已經領了勘合魚符了?”

  ??“領了,你安排的人手他也帶走了。”閼逢君言道:“上章君給他置辦了一套大宅,位于永寧坊東南。”

  ??“他們兩個這是打定心思要串通一氣了?”馮公公冷哼一聲,然后問道:“程三五與拂世鋒是否有關?”

  ??“眼下還看不出來。”閼逢君指尖輕敲膝蓋:“我搬出程三五的往事加以試探,從他的表現來看,的確是在幽燕邊鎮以孫德壽之名參軍數年,足以驗證當年鄭詢查案結果相當可信。”

  ??“若論斷獄查案,鄭詢堪稱一絕。”馮公公言道。

  ??“不過關于程三五的來歷,仍是模糊不清。”閼逢君來到:“他并無戶籍,就像憑空出現一般,按照卷宗所載,程三五只是正巧被程家收留,他的過去一片空白。”

  ??“確實可疑。”馮公公臉色微沉。

  ??閼逢君則說:“可僅憑這點,根本無法證明程三五與拂世鋒的牽連。倒不如說,以拂世鋒的作風,真要安插人手,程三五這種毫無根基的無籍逃人,又有什么用處?”

  ??馮公公望向青衣書生:“你當年說過,拂世鋒最擅長布閑棋冷子,平日里不被世人留心,直到關鍵時刻才啟用。而且你我都覺得,當今朝中有高官顯貴是拂世鋒的成員或耳目。”

  ??“但……程三五好像又過于顯眼了。”閼逢君困惑不解:“尤其是他在靈州的種種舉動,我甚至懷疑他在故意挑動內侍省和楊太初的矛盾。”

  ??“他真能有此等心計?”馮公公顯然并不相信。

  ??“程三五要么是內心一片混沌,行事完全只憑短暫瞬變的個人好惡;要么是心機深如淵海,到了你我都看不透的程度。”閼逢君發笑道:“我忽然覺得,這樣的人如果真是拂世鋒一員,對他們也未必是好事。”

  ??馮公公稍作思忖:“以后關于拂世鋒的任務,可以適當安排給他,或者……拐彎抹角透露一些消息,看他會怎么做。”

  ??“上章君不是跟程三五甚為親密么?不如將消息透露給她,畢竟當初她也參與斬殺安屈提。”閼逢君笑道。

  ??“可以。”馮公公將公文扔到桌案上,正要離開,臨末記起一事:“對了,將作監的田青埂剛才找到我,說是正在籌備打造一座機關精巧的舞樂宮殿,需要用到大量丹玉,想從我們這里取用一部分。”

  ??“這好像不太合規矩。”閼逢君略感疑惑:“而且他怎么知道我們能夠拿出足量丹玉?”

  ??“他當然不清楚。”馮公公稍露疲態地擺手:“陛下看過那舞樂宮殿的營造圖后,興致頗高,于是讓他來找我們取用丹玉。這事你來安排一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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