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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爭風吃醋

  ??程三五神態從容,倚柱而立,嘴上話語卻是不留情面。杜建章聽到這番話,心頭怒恨交加。

  ??“無知匹夫,今日便教你明白,冒犯京兆杜氏的下場!”杜建章倒是沒有直接動手,他朝身后招呼,一串急促腳步聲傳來,轉眼便有二三十名皂衣隨從沖進院中,各持手持刀劍棍棒,甚至還有三叉鐵尺。說是隨從,倒更像是府衙差役,只是手臂上隱約可見刺青紋繡,顯然是浪蕩街頭的惡少年。

  ??看到這伙人,程三五緊了緊皮革護腕,上前兩步,頗有興致地笑道:“喲,這回人數不少啊。上次那個、那個……哦,林少英,他沒來嗎?”

  ??一聽到林少英,杜建章便氣不打一處來,若非此人無能,自己早就能將阿芙姑娘帶走。林少英先前比武輸給程三五便算了,后來還信誓旦旦說能找到那位阿芙姑娘。結果好幾天下來,半點音訊也無,已被杜建章視為白費錢糧供養的廢物。

  ??自從上次在長安城外見到阿芙姑娘,杜建章便再難忘卻,他這些天逛遍了東西二市的店肆,發現沒有任何一位胡姬的容貌身段能與阿芙姑娘相提并論,這更是讓他心癢難耐。

  ??每每想到阿芙姑娘那雙動人碧眸,杜建章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似犯了相思病般,一日找不到阿芙姑娘,便一日不舒坦。

  ??最后杜建章實在忍不住,直接找上了京兆尹,要他們派人找到那阿芙姑娘。

  ??京兆尹礙于杜氏高門樹大根深,想要在京畿道一帶辦事,便繞不開杜氏一門,只得讓長安、萬年兩縣密切留意。

  ??正好前日萬年縣的差役探聽到容貌酷似阿芙的女子在平康坊出沒。細加查問下,線索指向南曲天香閣,這卻讓萬年縣大感犯難。

  ??能在萬年縣辦事的差役,都清楚平康坊南曲水深難測,遠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能夠試探的。無奈之下,萬年縣只能將消息如實告知杜建章,讓這位公子自己去細查,甩下一塊燙手山芋。

  ??而杜建章手下除了林少英這種武林人士,還養了一幫惡少年。這伙人其實跟縣衙也有私下往來,其中幾人原本就是差役,只是犯了事被趕出縣衙,托庇于杜建章這種紈绔子弟,平日里就是陪著杜建章到處耍鬧,擎鷹牽狗、虛張聲勢。

  ??知道阿芙姑娘在平康坊出沒,杜建章心中震驚,但他派人去天香閣打聽,對方卻不肯向外透露任何消息。

  ??隨后又聽說天香閣原本屬于楊崇義的產業,所以今天才來銀杏苑登門拜會,不曾想會在這里見到程三五。

  ??“說!你把阿芙姑娘藏到哪里去了?”杜建章急不可耐,唯恐心中傾慕的女子淪為他人玩物,越想越怕。

  ??“啊?不是要打架嗎?關她什么事?”程三五撓了撓頭,望向一旁長青,對方只是露出輕蔑笑意,也不說話。

  ??“我再問你一遍,阿芙姑娘到底身在何處?!乖乖答話,我讓你少受些零碎苦頭!”

  ??杜建章心中不禁懷疑,這程三五或許是阿芙姑娘的護衛,只是心生歹念、圖謀錢財,將阿芙姑娘賣到平康坊的妓館。類似這種奴大欺主的事情過去早有耳聞,程三五這等不懂憐香惜玉的鄉野村夫一定會這么做的!

  ??程三五看樣子似乎有些茫然,連連眨眼,錯愕好一陣,忽然露出奇怪笑容,大聲道:“我把那小娘皮賣給平康坊的鴇母了,眼下估計在某個老家伙的懷里哭呢!”

  ??“嗯?”這話一出,長青也嚇了一跳,兩眼瞪大,帶著驚疑目光望向程三五,走到他身后低聲喝問:“你這是做什么?”

  ??“嘿嘿,你就瞧好吧!”程三五掩嘴偷笑,可這模樣在長青看來,就像是愚笨之人自以為是般賣弄小聰明。

  ??果不其然,杜建章臉色驟變,好像發狂般揮動著鳳華劍,喝令手下道:“殺了他、殺了他!殺死此人,賞錢一百貫!”

  ??一貫便是一千文錢,由于陸相推行新政,這兩年京畿道糧價稍得平抑,一斗米不過二三十文。東都洛陽由于靠近運河,糧價低至十文上下,御史甚至擔心谷賤傷農,以此參劾陸相。

  ??而一百貫錢在帝京長安這種地方,對于平民百姓也是一筆巨款,一家五口溫飽卓卓有余,在稍微偏僻的里坊足可置辦屋宅驢馬,也能以此為本錢做點小生意。

  ??對于在長安當官、尤其是品秩不高的外地人來說,一百貫也不是小錢了。并非誰都是那等蓄養家奴的高門顯貴,雇傭婢仆、租賃客邸,加上日常花銷應酬、出行車馬,處處都要花錢,更別說部分官員攜家眷來京,那額外還有十幾口人要養,僅憑俸祿實在捉襟見肘,這也是為何長安四大豪民能夠輕易結交到眾多官吏。

  ??“又是這種路數,看來西域跟長安也差不多嘛。”程三五聽到杜建章高喝賞格,還煞有介事地掰著手指頭在算。

  ??眼看那伙皂衣惡少年要沖上前來,院外傳入一聲朗喝:

  ??“住手!”

  ??喝聲如雷,壓迫眾人雙耳,杜建章和他身旁幾個紈绔子弟一陣頭暈目眩、腳下不穩,那伙皂衣惡少年也是各自捂耳扶額,只有程三五與長青各自皺眉,站立原處不動。

  ??隨之一道身影自眾人頭頂飛掠而過,落在程三五與皂衣眾之間,足見輕功高明。來者身著青衫,寬袍大袖,頭戴裹髻不裹額的燕子巾,甩下兩條布尾,既具備文人風度,也有幾分疏狂氣質。

  ??那青衫文人見程三五與長青毫不變色,面露微訝,像是江湖武人般行抱拳禮:“在下洪范學府盧應宣,請教二位高名大姓。”

  ??“程三五。”

  ??“伏藏宮,長青。”

  ??盧應宣聽到伏藏宮的名頭,多看了長青兩眼,此時又有幾人從遠處趕來,那位楊管家立馬前去解釋事況。為首之人身材發福、衣冠貴氣,顯然就是銀杏苑的主人、長安四大豪民之一的楊崇義。

  ??“沒想到楊崇義手下居然有洪范學府的門人。”長青低聲道。

  ??“這洪范學府我好像聽說過。”程三五做思索狀。

  ??長青正色道:“東海圣人、一代儒宗,昔年主持皇極大陣斬落突勒神鴉的聞夫子,他開創的洪范學府何人不知?那是當今儒門公認的圣地,也是中原武儒傳承之首!”

  ??“讀書人也會打架么?”程三五笑問道。

  ??長青白了程三五一眼:“儒門六藝至少有兩門跟戰斗有關,你猜儒生會不會打架?洪范學府中多是中原河北的儒門望族,他們祖上經歷過北朝數多戰亂,能從那種廝殺場活下來的人,再差勁也能磨礪出高明武藝了。”

  ??“這話也對。”程三五點了點頭。

  ??此時楊崇義已經大體了解雙方矛盾,連忙進得庭院中朝兩邊拱手:“都怪鄙人招待不周,讓大家傷了和氣。杜公子與程大俠能否給鄙人一點薄面,暫罷刀兵?”

  ??“我可沒拔刀。”程三五聳了聳肩膀,滿臉無辜。

  ??楊崇義拱了拱手,然后來到杜建章身旁賠笑寬慰道:“杜公子這是怎么了?為何大動肝火?要是心里不自在,跟我直說,你還不信我的為人嗎?”

  ??杜建章冷哼一聲:“我找的就是你,平康坊南曲天香閣是怎么回事?我聽人說那是你的產業!”

  ??楊崇義微微一怔,他已經知曉杜建章皆因爭風吃醋而發怒,沉吟言道:“天香閣?早些年的確是鄙人名下產業,不過已經轉讓他人了。”

  ??“轉讓給誰?”杜建章追問道,他同時舉劍指著程三五:“我有一名相熟女子,被此人賣到天香閣去了,一定要盡快解救出來!”

  ??楊崇義近前貼耳道:“內侍省!”

  ??聽到這個回答,杜建章臉面僵硬、無言以對,楊崇義壓低聲音:“他們看中了那塊地,派人來要,我只能乖乖奉上,錢也不敢拿、話也不敢問……杜公子,不如您先消消氣,這世上美貌女子何止千萬?我稍后立刻精選幾名容貌體態俱是上乘的女子,送到公子私宅,如何?”

  ??“不!我就要那個阿芙姑娘!”杜建章也不知哪來的膽量,他惱得滿臉紅脹,劍指程三五,急中生智道:“你這村夫私自買良為娼,觸犯朝廷法度,應當立刻捉拿下獄!”

  ??這下輪到程三五啞口無言,長青在扶額嘆息:“你看,非要嘴賤,鬧出事了吧?”

  ??“這家伙,好色如命,卻是有幾分急智。”程三五嘿嘿笑道。

  ??至于楊崇義,他知曉天香閣背后是內侍省的大人物,斷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把良家女子賣給他們的。若程三五所言是真,那他也是給內侍省辦差;若此言不實,那就是說笑誤會罷了。

  ??“萬年縣衙就在附近,立刻叫人過來!”杜建章朝手下發號施令:“將這鄉野村夫拿下審問,務必要將阿芙姑娘解救出來!”

  ??當即有皂衣惡少離開傳話,程三五搓揉胳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哇,姑娘長姑娘短的,我都快聽不下去了。這哪來的癡情種子啊,真不怕被吸成人干?”

  ??長青知曉內情,低聲道:“你就別顧著耍笑了,人家是京兆杜氏的子弟,仗著官府手段,有的是手段對付你。還不如趕緊去找母夜叉說明,省得這紈绔子弟糾纏不清。”

  ??“喂,你不幫忙的嗎?”程三五有些興奮地說:“上回就是你把這家伙弄走的,不如再施妙法,這回讓他屁股著火,如何?”

  ??長青摩挲手指,他明年要赴道舉,真不知此刻與杜氏子弟結怨會有怎樣的結果?只不過他自己也很厭煩這杜建章,加上在長安以來所見所聞,心中不悅已久,確實想要教訓此人一番。

  ??那青衫儒生盧應宣武功高強,聽到二人低聲交談,他同時察覺到長青周身氣息變化,立刻判斷出此人是身懷法力的術者。

  ??“且慢!”盧應宣雖是儒門學府出來的高手,卻也久歷江湖武林,知曉這些游俠武夫經常隨性而為,真要動起手來,只怕在場要死傷不少。

  ??盧應宣來到楊崇義一旁勸阻道:“楊翁,此事不如先派人到平康坊問清狀況。倘若真有這么一位良家女子被賣到天香閣,屆時再報官不遲。”

  ??楊崇義連連點頭,隨即對杜建章說:“杜公子莫要焦急,鄙人去年也曾到過那天香閣,得了一面游仙令,不妨先確定那阿芙姑娘去向,如何?”

  ??眼下杜建章占盡優勢,他怒意稍減,首要目標仍然是找到佳人,其他都可以暫擱一旁。

  ??楊崇義立刻叫幾個伶俐仆從帶著游仙令趕去平康坊天香閣,但先來到的卻是萬年縣尉,帶著一隊差役,氣勢洶洶。

  ??“是誰私賣良人?”那縣尉朝杜建章叉手一禮,上來便揚聲喝問。

  ??“就是此人!”杜建章指著廳堂中的程三五。

  ??那縣尉扶著腰帶,隨意揮了揮手:“拿下!”

  ??“齊縣尉,事情還未搞清楚,貿然拿人只怕不妥。”楊崇義上前勸阻,對方卻是冷笑:

  ??“楊翁,你生意能做得這么大,可別忘恩負義啊。日前杜憲臺奏請陛下,要京兆尹嚴查坊市,捉拿一干犯事兇徒,我們萬年縣也只是照章辦事。”

  ??杜建章的父親是當朝御史中丞,御史臺在本朝初年一度更名為憲臺,如今世人多稱呼御史長官為某憲臺,以表尊敬。

  ??幾名差役來到程三五面前,手里提著鐵鏈正要將他拿下。可差役們看到程三五那昂藏身形,一個個都面露難色。

  ??“怎么?還要我幫你們?”程三五忽然起了玩心,一把將差役手中鐵鏈奪過,直接纏繞在自己手臂上,笑著問:“這樣你們放心了吧?還是要上木枷?”

  ??這些縣衙差役也是見過高手的,很清楚就憑這條細鐵鏈根本鎖不住厲害人物。齊縣尉見狀冷哼一聲:“帶走!”

  ??然而程三五似乎沒有邁步的意愿,左右差役面面相覷,只得上前抓住鐵鏈,結果拉得鐵鏈繃直,程三五還是站在原地。

  ??“你這是要抗法拒捕?”齊縣尉最討厭這些以武犯禁之輩,揮手道:“所有人一塊上,用棍棒將他架起來!”

  ??官府對付習武之人也是有手段的,差役們手提棍棒包圍程三五,從他腋下膝后交叉穿過,專對筋骨發力薄弱之處一齊架舉,同時牽拉鐵鏈。

  ??然而任憑十幾名差役用盡全力,程三五依舊如鐵塔般紋絲不動,這一下齊縣尉才微微變色,暗道不妙。

  ??就見程三五運勁一繃,試圖鉗制肢體的棍棒直接被他夾斷,牽拉鐵鏈的幾名差役更是被拽倒在地。

  ??“急什么?”程三五獰笑說:“我來你們銀杏苑做客,結果連一碗水都沒得喝,這也太不地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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