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家對王妃總是格外有耐心,現在看來,王妃確實在長安學到很多東西,但還是不夠。

  笑著解釋道:“送不到的,半路就會被太子黨截下。無圣旨,從封地送物資到邊關,是不合規矩的。”

  “以王妃的名義帶過去則大不同,這是王妃的私物,朝廷無權查封。”

  這下沈冬素明白了,她帶去,就是她的嫁妝。這個時代對女人的嫁妝還是很保護的。

  哪怕是抄家,也不會抄女人的嫁妝。

  再說,邊關那么苦寒,凌王妃去邊關多帶些物資,誰也不會有異議。

  明白了關鍵所在,沈冬素又覺得這二十輛馬車的物資太少了,早知道就讓姜氏走海上,給她送幾船的物資過去。

  可惜幽州的海港早就廢除了,暫時沒法用。等她過去,先開海港,能從海上通商,就不愁物資了。

  等她回到沈家,看到沈爺爺幾個也在給她打包行禮,一樣是拿馬車裝著。

  沈爺爺沒寫單子,一樣樣指給她看:“這三麻袋是風干的臘肉臘鴨、臘魚,煮之前先泡上一個時辰。”

  “這三麻袋是糍粑,這個小口袋里的也是糍粑,阿爺都切好小塊了,你愛吃烤糍粑,路上餓了,摸出來就能烤。”

  “這兩壇子是甜酒,這兩壇子是紅糖塊,阿爺也切成了小塊,煮甜酒的時候取一塊擱進去就行了。”

  “這一麻袋是曬好的紅棗,能煮茶煮粥,路上饞了就直接摸著吃,甜著呢。”

  “靠里面的幾個壇子,放的是炸的魚塊、泥鰍、丸子、酥肉,拿鍋一燉隨便切點白菜擱點粉絲,就是一盆大菜。”

  “頂上那幾大麻袋都是粉絲,這是給你路上吃的,你娘另裝了十幾大袋子,擱后面那輛馬車上,是到幽州吃的。”

  “還有啥來著,對了,那幾個瓷壇,有一壇是咱們自個茶園的綠茶,另一壇是炒好的牛油炒面。”

  “那一年你炒了一壇子,都說好吃,這是大麥炒的。”

  “另外兩壇是咸鴨蛋,阿爺挑大個的給你裝的,佐粥最香了。”

  “看廊下,柿餅、活黃鱔、紅薯干,我都裝好了,你哥非說不讓帶,說幽州也有。”

  “冬素你說要不要?要我立即來裝,挪挪就有位置了。”

  ……

  沈爺爺一樣樣地指著介紹,沈冬素含笑聽著,不知為何,鼻子酸酸的,嗓子癢癢的。

  她甚至不敢開口回應,生怕一開口,眼淚就先出來了。

  憑她現在的身份地位,一路到哪個州城,官員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哪里會缺吃的。

  但沈爺爺他們,就是擔心她吃不飽一樣,可勁地裝食物。

  這里的每一樣,滿滿的,都是親人對離家孩子的愛啊!

  在這個底層人民還處于,努力吃飽飯的時代。農村長輩對孩子表達愛的方式,就是塞食物。

  仔細想想,后世也一樣,那些在外打拼的人,過年回家,臨走時家人在行李箱中,一樣塞得滿滿當當都是食物。

  讓她在意的是,有幾個新的大竹筐,拿厚棉布鋪著,裝的滿滿當當的花饃。

  竹筐編的精致好看,不是普通的樣式,是按她之前畫的裝梨糖的小籃子,擴大版的。

  這編法可費工夫了,集市上買都買不到。

  她看一眼身邊的父親,看到他那雙粗糙的大手,這是他送自己的禮物。

  還有一物也讓她很在意,是額頭上染紅了的……鹵豬頭。

  這個嚇到小滿的超大號豬頭,這幾天家里天天有客,竟然沒被吃掉!

  就那么掛在車尾處,哪個小孩子路過,絕對會嚇哭的。

  她指著豬頭問:“阿爺,這個也要帶嗎?就算帶,要不要切一切啊?”

  沈爺爺拍拍豬頭急道:“這個一定要帶!這可是祭祖的豬頭,祖宗嘗過的。”

  “一路帶著,祖宗會保佑我家冬素和林鐘,平平安安的。”

  “別擱車里面,捂壞了,你們一路走,每天切一點吃。別看它丑,可香了。”

  想到原主記憶中的那個豬拱嘴,她甜甜一笑:

  “阿爺放心,我一定不糟蹋,全部吃光。”

  這話比給沈爺爺塞銀子還讓他高興,孩子們愛吃老人準備的食物,就是對老人最大的敬重。

  沈家一共給她準備了三車的物資,一車全是食物,一車是衣裳和被子,這是她和林鐘兩個的。

  雖然都知道她不缺衣裳,蔣氏和三個姨母還是給她做了幾件貼身的棉襖,非說她們做的棉襖暖和,塞的棉花足。

  穿里面,外面再穿王府做的絲綢衣裳,看不出來的。

  當然,她懷疑是蔣氏給大哥做了很多衣裳,被二姨母說了。

  ‘冬素再不缺衣裳是她的事,你這當娘的,給兒子做就得給女兒做……’

  還給打了兩床新棉被,讓路上她住驛站的時候,抱出來蓋。

  蔣氏的眼睛一直是紅的,二姨母打趣,你娘舍不得你。

  但大家都清楚的很,她是舍不得沈林鐘。

  若是原主,對于母親的偏心,一定很難過。

  可現在的冬素完全沒感覺,甚至覺得這樣挺好的。

  她能處理的沈爺爺、沈父的關系,但處理和母親的關系,還挺費神的。

  就像現在這樣,敬而遠之,挺好。

  沈爺爺請幾個護衛幫忙,把裝好的馬車都蓋上油布,防止半夜冰霜重,把馬車浸濕了。

  特別是裝食物的馬車,更是蓋得嚴嚴實實,還把小黑狗的窩扯到車腳下,讓它守著,防止有野貓來偷吃。

  這一夜沈家就沒幾個人睡的安穩,沈爺爺和沈父總圍著馬車轉,找到個空,就想把家里的東西給塞進去。

  直到看到沈爺爺往里塞糖果,冬素又好笑又暖心地制止:

  “阿爺,那糖果是我帶回來的,您又讓我帶走啊!”

  “留給仲陽他們幾個孩子慢慢吃,我又不是孩子,還饞糖啊!”

  沈爺爺也笑了起來,又覺得虧欠孫女,嘆道:

  “咱家也沒啥好東西,連樣拿得出手,讓你趕人情的東西都沒有。”

  冬素失笑:“去了幽州,都是排隊給我送禮的,哪有需要我趕人情的?”

  “再說,這些都是阿爺和父親精心準備的,我才舍不得送人呢!我要留著慢慢吃。”

  仲陽則和甲四一起畫輿圖,同樣放了一個長假的甲四,在起程前一天回到沈家。

  沈冬素覺得這個號碼牌就是煩自己,怕來沈家,會像當初甲十八一樣,被支使著干這干哪,所以才泡在禁軍營中不來。

  但人家甲十八干了那么多活,可是靠勤快的人格魅力,吸引到大麥姐的。

  甲四估計要打一輩子光棍了,過年沈家往來的都是年輕姑娘,他不來,非去只有男人的軍營過年。

  甲四有從光州到幽州的詳細地圖,仲陽正對著地圖算,哪一天會到哪個州城,要走多少水路,多少陸路?

  他說姐姐走后,家里肯定每天都會討論,今天到哪了?明天到哪了?他看詳細些,也好回答長輩。

  甲四卻在懷疑,這孩子是想記牢路線,哪一天跑幽州去找王妃!

  別以為他干不出來,十來歲的男孩子,啥瘋狂的事都干得出來。

  至于蔣氏,則在大哥的房間說了半宿的話,三個孩子數沈林鐘對蔣氏最有耐心。

  應該說沈林鐘像沈父,沉穩有耐心,對家人總是很包容。

  沈林鐘正愧疚自己遠游,都說父母在不遠游,家里可是連祖父都在,他這個長子卻走那么遠。

  所以聽母親嘮叨幾句又怎么樣呢?明天他一走,還不知哪一年才能再見到母親。

  并且莫修謹也睡大哥房間,對于這個命苦的外甥,蔣氏同樣有很多話要交代。

  倒是三姨母,很早就睡了。她好像知道莫修謹又要離家,又好像不知道似的。

  別人提醒她,你兒子要遠行了。

  她會笑著說,小盼過年就回來。

  好像過年很快就會到來一樣。這個時候蔣氏還挺羨慕三姨母的,不為離別傷心。

  直到子時全家的燈才熄,然后天沒亮幾個大人都起來了。

  離別這事,對朋友可以說,今日的離別,是為了明日的團聚。

  但這話不忍對親人說,特別是父母,他們才不想要團聚那一刻的驚喜,他們要的是孩子長長久久地陪在身邊。

  今天的天氣也格外適合送別,從臘月中都沒露面的太陽,早上竟然露臉了。

  晨光映雪,天地都是晶瑩的,只有沈家人的面色是沉甸甸的。

  早飯還沒上桌,大姨母一家和二姨母一家都來了,好笑的是大姨爹扛了一大包東西。

  說讓帶給大魚,莫修謹笑著解釋,他們不會路過江南,不過可以托商行把東西帶過去。

  大姨爹很不解,都是往北上,怎么會不路過呢?

  大姨爹最遠就去了光州縣城,對光州以后的地方,相距有多遠,他完全想象不出來。

  大麥姐笑道:“我都說了,不同路,爹非不信。”

  大姨爹也不在意,豪爽地把東西往小盼哥懷里一塞:

  “那給你和林鐘,反正衣裳鞋子都差不多大,你倆能穿。”

  “大魚現在是官,也不缺衣裳穿。”

  大姨爹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兒子當官了似的,不管跟誰說話,三句必扯到大魚當官這事上面來。

  這時冬素看到二姨母不斷推山山,山山今天穿了一件蔥綠的棉襖,站在那里,就像一捆菏澤大蔥。

  這個表弟的審美,依舊很……獨特。

  只能用獨特來形容,不過他想要的是吸睛,這個目的絕對達到了。

  被二姨母推了推,山山很是糾結地看著小盼哥。

  然后他眼珠一轉,拉過大麥在一旁不知道嘀咕啥,不一會,大麥又來小聲問冬素:

  “冬素,我問你個事,你別笑話啊。”

  冬素忙點頭:“是不是山山讓你問得?你放心,我保證不笑話。”

  大麥也覺得難以啟齒,不過還是低聲問了出來:

  “你知道朝廷有個叫祭酒的官,是干啥的不?”

  “是不是專門給皇上釀酒喝的?”

  沈冬素:……

  果然是男人就想當官!這是大魚哥當了官,把這些男孩子都給激起了斗志。

  可惜讓山山失望了,朝廷的祭酒,跟他釀酒完全是兩碼事。

  等冬素把國子監祭酒是干啥的告訴了大麥姐,她沒笑,大麥姐則是捂嘴偷笑。

  山山不想讀書,卻不知道人家國子監祭酒,就是專管讀書人的!

  跟釀酒一點也不沾邊!

  等大麥把這個消息告訴山山,山山遠遠朝冬素拱拱手。

  然后直到冬素出發,都沒再看到‘那捆大蔥’,看來是太羞愧了,不好意思見她。

  不過冬素還是跟二姨母說了句,山山要是想當官,就去讀書,他年紀還小,現在讀書還來得及。

  靠釀酒,是當不了官的……

  今天的早飯桌上,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連小滿也覺得食不知味,想到冬素姐吃了飯就走,多好吃的早餐她也吃不下了。

  等聽到整齊如地動一般的腳步聲,大家都跑出去看,然后又驚慌地跑回來。

  連二姨母都不禁放低了聲音:“冬素,外面來了好多兵。”

  林鐘忙笑道:“那是皇上的禁軍,專門來護送王妃的。”

  以前這樣的熱鬧事,全村都會跑出來看,但今天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跑出來。

  只在自家門邊或窗口偷看,實在是這支禁軍的氣場太強了,全都身著鎧甲,騎著高頭大馬,腰懸長劍。

  齊齊下馬恭敬地道:“恭迎王妃!”

  直到這一刻,全家人才驚覺,過年在家笑嘻嘻沒一點架子冬素,可是皇家的兒媳婦啊!

  沈冬素不讓大家送出去,因為送出去當著禁軍的面得行大禮,就連父親和阿爺,也要向她行禮喚‘王妃’,這不是她想要的送別。

  只在堂屋門前告別,臨行前沈爺爺突然想到啥,轉身回自己屋里。

  拿出兩個竹筒來遞給月見:“這是屋后土和老井水,去了幽州要是水土不服,就煎著喝。”

  冬素強忍著眼淚,輕輕地嗯了一聲,目光從全家人身上一一掃過,強笑道:

  “大家都回去吧!明年我和王爺一起回來過年。”

  這是安慰人的話,誰都明白,這一別,再見之期不知要到何時了。

  她上了馬車,從車窗往家門口看,大家果然都跑出來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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