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知道皇上是何打算,陳國公更加確定,要將皇后跟韃子往來的線索抹除。

  從皇后那里問不到名單,陳國公派人問太子,他所知道的,皇后身邊第一得用之人是誰?

  太子不假思索,回復一個名字。

  施姑姑

  那個來自苗疆醫毒雙絕的女子,隨皇后一起進宮,是皇后最信任的人。

  太子和陳國公心里都很清楚,當年凌墨蕭重傷癱瘓,就是施姑姑的手筆。

  同時,后宮總有宮妃發瘋或暴斃,能長到成年的皇子極少,也是這個施姑姑的手筆。

  不過以前太子是得利者,所以他對施姑姑是尊重有加。

  但現在,他只想趕緊將施姑姑滅口,萬一她被父皇抓到,會審出多少事來。

  陳國公暗中派人去找施姑姑,只打聽到她是往凌王妃的老家去的,一去就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事情就是這么巧合,就在陳國公以為找不到人的時候,施姑姑竟然主動現身。

  來到陳府找陳國公,說實話,這個神出鬼沒的施姑姑半夜出現在,陳國公的書房之時。

  陳國公嚇得出一身冷汗,簡直比聽到皇后事發,聽到太子被禁足都要嚇得狠。

  施姑姑來是請陳國公幫忙,她要見皇后。

  陳國公跟太子的想法不同,太子只想施姑姑死。

  陳國公卻要利用施姑姑,先將北疆的暗探除盡,斷了線索,然后再讓施姑姑死。

  他很清楚,若是派普通暗衛去北疆調查,一定逃不過皇上的韃子的眼線。

  只有這個醫毒雙絕,殺人于無形的施姑姑,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些人殺掉。

  而待她完成任務,回到長安,自己早就布下天羅地網,任她如何厲害,也逃不過。

  所以他半真半假地說,皇后被打入冷宮,誰也見不了。

  并且,現在有一事關系到皇后的性命,如果被皇上查出真相,皇后必死無疑。

  必須派人去北疆,將皇后與北疆聯絡的暗探全部除掉,但陳國公沒有名單,想必施姑姑是認識那些人的。

  施姑姑沉默片刻后,從陳國公這里取了信物,接了這個任務。

  并且表現的這是小事一樁的模樣,說完成任務后,她若見不到皇后,就此回苗疆,再也不來中原。

  陳國公很是認真地答應她,待她從北疆回來,一定讓她見到皇后。

  施姑姑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走。

  陳國公派人暗中跟蹤,但才出長安城就徹底追不到了。

  誰都不知道,這個施姑姑出了長安城后,低頭用廣袖遮住臉,再抬頭,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

  由風姿綽約,神秘美麗的苗疆女,變成面目慈祥的中年婦人。

  來到城外的一個破廟,一個長相絕美,觀之可親的女子迎了上來:“師父。”

  那婦人朝她點頭一笑:“阿沅。”

  沒錯,這對師徒正是從滇州趕來的阿沅姐,和她的師父云谷白醫師。

  阿沅和白醫師一路從滇州到長安,結果一到長安,就聽聞了幽州的事。

  阿沅心急如焚,生怕冬素受了委屈。她也不敢到處打聽,生怕被人認出來,她曾做過盧家沖喜新娘。

  兩人在城外盤踞許久,隨著一個又一個的消息傳到長安,阿沅也反應過來,事情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簡單。

  她一直在想,怎么做才能幫到冬素?

  去幽州嗎?好像她能做的事有限。

  隨著韃子那封密信送到被兩人得知,阿沅想到該怎么做了。

  那就是利用被白醫師,困在云谷的施姑姑的身份入局。

  易容術對白醫師來說,是輕而易舉的。

  所以就有前面那一幕,她夜探陳府,很順利取得陳國公的信任。

  既然連陳國公都分辨不出真假,如此去了北疆,那些人更分辨不出來了。

  “走吧!出玉門關,將這局勢再攪混一些,他們也不會只盯著你那冬素妹妹了。”

  阿沅很感動,沒想到師父愿意陪自己去冒險。

  看到她的內疚,白醫師又笑著補充一句:

  “為師早就想去北疆尋幾味藥材,更想去見你那冬素妹妹一面,那么巧奪天工的義肢,真想親眼看一看她是怎么做的。”

  此時,不管是阿沅,還是莫修謹,怎么也不會想到,他們會那般離奇地,以那樣一種方式重逢。

  此刻,雙方都以為隔著千山萬水,對方過得很好。

  命運的紅線早就綁在兩人的小指上,不管隔了多遠,不管命運多么忐忑,總會有相聚的一天。

  與此同時,整個宜州都進入春耕階段,沈家村更是,幾個大作坊都停了工。

  男女老少都忙著春耕,男子耕田開荒,女子插秧種麻,老人孩子煮飯送到田間。

  連家里養的大黃狗,都在田垠之間跑著,抓到個田鼠就跑到主人面前請功。

  表示自己也參與了春耕,沒有在家吃閑飯。

  農耕是一等一的大事,哪怕百姓在工坊掙的錢,比在田地上掙的還多。

  可誰也沒想過,放棄田地,全家去工坊做事。漢人骨子里的情結,什么都沒有田地重要。

  工坊主也不敢提出這樣的要求,如此就有誘農棄耕之嫌,是犯法的。

  蔣氏在家嘟囔了好幾次,每年春播秋收都要來一回,沒工人,工坊停工,訂單做不完,損失太大了。

  沈父開始不理她,直到今年她提及,聽說士族大家會養很多奴隸。

  沈家要不要學學,也養百十個奴隸,這樣一來,家里就不缺工人了。

  被沈爺爺罵了一頓,說冬素和王爺在幽州,打的就是這樣苛待百姓的士族。

  你倒好,在沈家養奴隸,不是拖王爺的后腿?

  提及這個,全家人都是愁云密布,飯桌上,沈父問仲陽:

  “今天劉管家怎么說?”

  長得跟沈父一樣高的仲陽,本來是住在學院不回家的,只是聽到外面的風聲,怕家人憂心,才每天往來凌王府打探消息。

  他已經到了變聲期,聲音沙啞地道:

  “劉爺爺說不要管那些閑言碎語,都是太子黨為了攻擊王爺,放出來的言話。”

  “王爺是不會干出枉殺人命,納妾成群的事。”

  這一點全家人都相信,蔣氏心中嘀咕,王爺肯定不會亂殺好人,但這納妾就說不好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還有一點,她嫌棄地道:

  “冬素那肚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嫁給王爺這么多年了,都沒動靜。”

  “要是王爺真為此納幾個妾,也說得過去。”

  話音剛落,就聽沈父重重地放下碗,低聲罵蔣氏:“你就不盼著冬素好是不是?”

  蔣氏也怒了:“我怎么不盼她好?是她自己不掙氣!我嫁給你,第二年就生了林鐘。”

  沈爺爺一拍桌子:“這話是在孩子面前說的嗎?丟不丟臉?要吵回你們房間吵。”

  小滿怯怯縮著身子,菜都不敢夾。還是仲陽幫她挾了幾筷子菜,她膽怯地朝仲陽笑了笑。

  小虎不敢回家了,他想學青牛跑去找劉管家要工作,劉管家直接讓兩個護衛,把他架到沈爺爺面前。

  沈爺爺拿鞭子抽,說他考不到童生不準歸家,就算再不喜讀書,也要讀個童生出來。

  這回沈爺爺是真生氣了,指著他母親的靈牌說,他在功名才能回麻城,重振家業,光宗耀祖。

  他也算對得起小虎的曾祖母,沈爺爺的小姨。

  小虎好歹聽進去了,背著沈爺爺準備的重禮,去學院送給夫子,好歹再次入學了。

  但他那回把蔣氏給惹生氣,現在放假也不敢回家,跑到沈爺爺藕塘邊的魚棚里住。

  小滿偷偷給他送吃食,比起淘氣的小虎,小滿反而像姐姐。

  飯后,小滿泡了壺茶給沈爺爺,小聲安慰他:

  “阿爺別擔心,冬素姐離家的時候說了,不管外面怎么傳,咱們都別相信。”

  “只看她的平安信。”

  “阿爺忘了上次傳,冬素姐坐熱氣球飛走的消息嗎?小滿覺得,這次傳王爺的事,肯定也是假的。”

  沈爺爺憐愛地摸摸小滿的頭,小姑娘懂什么呢?他擔心的才不是王爺的那些事。

  那些事可能是假的,但王爺要遠征卻是實打實的啊!

  王爺遠征,冬素守城,邊關的情況多么兇險。

  他們這些人靠著冬素,在老家吃香的喝辣的,衣食無憂,萬事順遂。

  這讓他怎么能安心呢?

  沈爺爺從床頭的小箱子里,取出年后送回的第一封家書,讓小滿念給他聽。

  雖然已經聽了無數遍,但阿爺一想冬素和林鐘,都會拿出這封信讓小滿念。

  是的,為了幫阿爺念信、寫公文之類的,小滿破例進了村里的小學堂讀書。

  小滿很聰慧,夫子常夸,她比男孩子學得都快。可惜是個女孩,否則長大定能考取功名。

  小虎也常說,小滿要是弟弟就好了,讓小滿讀書,他就能去工坊掙錢了。

  小滿甜甜的嗓音讀著:“阿爺親啟……”

  小黑狗跑到阿爺腳邊,蹲在阿爺的鞋子上,仰著小腦袋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搖著尾巴,同樣聽的認真。

  隔著萬水千山,卻隔不住家人的牽掛和思念。

  幽州城中,冬素正在為凌王遠征做最后的準備,已經到了三月底,遠征已是倒計時。

  凌王并沒有帶太多將士,只帶了三萬精銳,他說此戰并非跟北疆一決勝負之戰。

  并且打北疆帶太多步兵用處不大,北疆都是騎兵,速度極快。

  他帶的同樣是騎兵,這一次主要是打探韃子的軍力布防,和核實異族商人給的路線。

  重創韃子北邊的部落,讓他們不敢再來大夏邊界。

  凌墨蕭很清楚,憑現在幽州的實力,不足以支撐他帶著十萬大軍,去打個三、五年,跟韃子一決死戰。

  只有騎兵翻倍,那火藥武器更多,朝廷全力支持,他才能徹底將韃子驅逐出瀚海以北。

  目前朝廷不支持,漠北還沒全面發展起來,人力物力皆不充盈。

  他不能鋌而走險,將好不容易才興起的幽州城,給一戰掏空。

  想到冬素為此次遠征忙得竭盡全力,此戰,必須勝,他不能辜負冬素,不能辜負幽州百姓。

  想到冬素,凌墨蕭瞬間回神,更聲響起,軍事已處理完皆,要回王府了。

  今晚的王府跟之前有些不同,臥室窗前沒有亮起熟悉的燈光,每晚他回來,冬素都在燈下或看賬本,或寫策劃案。

  等他回來,才會放上筆,兩人一起吃頓簡單的宵夜,或是烤幾串羊肉和烤饃,或是一碗雞湯餛飩和幾塊羊肉餡餅。

  他每日騎射練武,飯量大。冬素同樣因為太忙,體力消耗過大。

  兩口子就養成了每晚必吃宵夜的習慣,但今晚,燈滅了。

  月見等在門外,小聲道:“王妃說今天很累,早些休息。王爺一個人吃宵夜吧!”

  一聽這話,凌墨蕭哪里還吃得下東西,忙輕手輕腳地進去,想看冬素是不是病了。

  掀開薄紗帳,冬素睡得正熟,只是眉心微蹙,有些不安。

  她肯定是在為我遠征之事憂心,凌墨蕭憐愛地幫她蓋好被子。

  沒有吵醒她,自己洗漱之后,安靜地睡在冬素外面。

  翌日早餐,廚房上了羊肉湯和餅子、包子等食物。

  一向喜歡吃羊肉泡饃的冬素,這次聞到羊肉味,卻是臉一白,趕緊掩鼻離開。

  匆匆對凌墨蕭道了句:“王爺先吃。”

  又讓廚房給她上了一份簡單的紅豆粥。

  凌墨蕭怕她病了,到軍營后,讓軍醫去王府一趟。

  軍醫很無奈,王妃就是神醫,身體不適,還用得著請別的醫師?

  冬素沒讓軍醫把脈,讓月見悄悄請龐先生來一趟。

  龐先生以為是說遠征后勤的事,最近他每天都和王妃商談這個。

  匆匆趕到王府,卻被請到月亮門的會議廳,然后月見守門,屋里只有他和王妃。

  更詭異的是,沒有賬目,沒有別的管事或官員,王妃穿著家常衣裳,臉色有些蒼白。

  頭一次在王妃臉上,看到迷茫的神情。

  龐先生先是心一驚,外面的那些傳聞,到底影響了王妃的情緒啊!

  他正想出言安慰,他不隨王爺遠征,便是朝廷的欽差來了,也有他來接待,王妃不用擔憂。

  卻聽沈冬素道:“龐先生,您是我認識最聰明的人,我現在有一件很苦惱的事,想聽聽您的意見。”

  龐先生搖著羽扇,輕咳兩聲,王妃稱贊人還是這么直接啊!

  端起茶杯,道了句:“王妃請講。”

  “我,懷孕了。”

  ‘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龐先生,噴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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