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給偏執男配獻個吻(快穿) > 第 160 章 第 160 章
  季聽靜靜的站在原處,眼淚無聲無息的往下掉,眼神卻十分冷靜。說起來,這似乎是她第一次飲酒后這么清醒,清醒到哪怕眼淚不受控制,心下卻清明一片。

  申屠川在說完那句話后,自以為的‘尊嚴’似乎突然不再是阻礙,他的指尖用力到發白,捏著她的衣角,像在拽著防止自己墜落深淵的救命稻草。

  遲遲等不來季聽的回應,他突然心慌一瞬,從背后抱住了她纖細的腰,將臉輕輕貼在了她的后背上:“別走。”

  季聽低下頭,看著扣在自己腰間的手,半晌將自己的手輕輕覆蓋上去,啞著嗓子道:“我不走。”

  申屠川的肩膀這才放松,將她抱得更緊:“你會愛我嗎?會跟之前一樣愛嗎?”

  季聽聽到他還在糾結這件事,不由得輕輕嘆了聲氣,轉過身來坐在他的腿上,看著突然拉近的俊臉,沉默半晌后揚起唇角:“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有了記憶的我,只會更愛你,非常愛。”

  申屠川拭去她眼角的淚,捏著她的下頜吻了上去。

  這一次的吻和之前非常不同,即將發生什么,季聽心里也隱隱有了感覺,她一時間緊張得手腳都僵硬了。申屠川耐心引導,半晌察覺到她逐漸放松后,才低聲問一句:“可以嗎?”

  “……嗯。”季聽臉上升起一絲緋紅。

  申屠川目光沉沉,表情不見絲毫輕松:“你既然有記憶,便應該知道我與前幾世不同,如今的我……已經不算是個男人。”

  哪怕他會刻意壓低嗓音說話,哪怕他會練武增強體質、使外表看上去不那么陰柔,但是身體不會騙人,他沒有胡須,面白如瓷,一看便知與正常男人不同。

  季聽看著他突然低沉下來的面孔,心里無比心疼:“對不起,我來晚了。”她應該早一點到,在他沒有進宮之前就救下他。

  申屠川沉默片刻,勉強揚起唇角:“我送你回去吧……”說完他便握住了季聽的胳膊,想要扶她起來。

  季聽知道他還是過不去心里那道坎,若今日自己走了,不知道他獨自一人又要胡思亂想什么。

  “我不走。”她說完便抱住了他的脖子,死活都不肯走。

  她不安分的扭來扭去,申屠川的耳根漸漸紅了,不由得斥道:“別亂動!”

  季聽愣了一下,隨后笑了起來:“也不是沒有感覺呀,那不就行了。”說著話,她在他額上印下一吻,“你先前做獸人的時候我都沒有嫌棄,又怎么會嫌棄好好的你呢,你不要總是想那么多。”

  “可是不一樣……”

  “沒什么不一樣,”季聽看著他的眼睛,突然認真起來,“申屠川,我想要你。”

  申屠川眼神暗了下來:“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若你依然堅持,待會兒就算求我,我也不會停……”

  話沒有說完,唇便被堵住了,申屠川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半晌直接將人抱了起來,大步朝雕花大床走去。

  剩下的事由于本文怕被鎖,季聽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覺得申屠川給她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讓她發現原來還可以這樣。

  一直到天光即亮時,兩個人才停下,季聽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卻還要起身離開:“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說完撐著床板的胳膊一酸,人又掉回了申屠川的懷里。申屠川一個翻轉,將人虛壓住,閉著眼睛道:“睡吧,明日我送你回去。”

  “不行啊,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他定要提防你的。”季聽迷糊道。

  申屠川不悅:“不過一個六歲孩童,還用怕他?”

  “……他可不是普通的六歲孩童,你別小看他。”季聽說著說著,漸漸沒了聲響。

  申屠川揚起唇角,輕輕拍著她汗津津的背,也跟著緩緩睡去。

  季聽一覺睡到了晌午時分,醒來時渾身干爽,顯然已經被清理過。她渾身無力的睜開眼睛,發了半天的呆后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何處,噌的一下坐了起來,著急忙慌的低頭找鞋子。

  申屠川進來時,便看到她這副著急的模樣,當即放下手中食盒,蹙眉過來幫她穿鞋:“這么著急做什么?”

  “你怎么不叫醒我呀,若是被皇上的人知道了該怎么辦?”季聽眉頭擰緊。

  申屠川頓了一下,抿唇看向她:“知道了又如何,若他敢干涉,那便殺了他,再換一個人當皇帝。”

  “……你別亂來,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準動他,聽到沒有?!”怕申屠川不當回事,季聽冷下臉道。

  男主之所以是男主,就是因為他是小說世界的氣運之子,他死了,那這個世界也會隨之分崩離析,同樣的他只要不死,全世界的運氣都會朝他傾斜,申屠川根本斗不過,所以只能避開不能強來。

  只是這些話她根本無法說出來,只能用強硬的語氣要求他。

  申屠川眉頭皺得更深:“你現在已經跟他站到一邊了嗎?”

  “誰說的,我永遠都跟你一邊的,”季聽說著,沒忍住笑了,“總之這件事聽我的,日后你只盡輔佐之力,不可太過張揚,等到他再大些,咱們便去鄉下隱居如何?”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你在替他打算。”

  季聽沉默一瞬,半晌無奈道:“罷了,你現在還不理解,只需記得用心待他便好,其他的以后再說吧。”

  他們剛和好幾個時辰,她身子還不舒服,申屠川也不想再聊這件事,轉移話題道:“我從御膳房拿了些吃的,你餓壞了吧,起來用一些。”

  “不用了,我先走了,”季聽說著,便從床上跳了下去,匆匆往門口走去。

  申屠川緊皺眉頭看著她離開,剛要開口就看到她停了下來,唇角頓時浮起一點弧度:“還是用過膳再走……”

  “我們和好一事切莫張揚,尤其是在皇上面前知道嗎?”季聽扭頭叮囑一句。

  申屠川的眼神冷了下來:“先帝在時你都不曾這樣,怎么他一上位我便見不得人了?怎么成了太后,你便真與皇上成一家了?”

  “別鬧,我怎么可能跟別人一家,”季聽見他生氣了,又趕緊跑回來安撫他,“我也是為你好……”

  “我聽不出你為我好的意思,只知按你說的做,最大的受益者是皇上,”申屠川說完頓了一下,“還有你這個太后。”

  他的權勢收回去,皇家的威嚴便增強了,最后受益的除了這兩個皇族之首,也沒有旁人了。

  季聽蹙眉:“你怎么能這么想,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這些的。”

  “可你如今的做法,讓我不得不這么想。”申屠川話里不小心滲出些惱意。

  季聽無奈:“皇上他……他是真命天子,你斗不過他,為了能長相守,我才勸你避其鋒芒,其他的我就不說了,你只記得我的話就好。”

  申屠川冷著臉一言不發,季聽又哄了幾句,見他還是不為所動,再看時候已經不早了,雖然她平日都有睡懶覺的習慣,可若再不回去,必然會被發現不對。她咬了咬牙,留下一句‘我過兩天來找你’便走了。

  申屠川面無表情的坐在突然空下來的房間了,許久都沒有挪動一下。

  季聽從司禮監離開后,做賊一樣往鳳棲宮跑,一路上躲避宮人,總算平安回到了宮里。

  “太后娘娘?您怎么穿著宮女的衣裳?”角落里突然傳出清麗的聲音。

  季聽僵了一下,看清這人是與申屠川有兩分像的那個后,心臟頓時懸了起來。她收斂情緒,咳了一聲板起臉道:“哀家出去散步了。”

  “散步怎么穿成這樣?”小太監疑惑的走了過來,看著她身上有些皺的宮裝疑惑。

  季聽不耐煩的看他一眼:“正是因為不想帶你們這些跟屁蟲,所以才故意穿成這樣一個人出去走走,此事切莫張揚,若哀家從別處聽說了此事,當心你的腦袋。”

  小太監沒見過她脾氣這么差過,當即嚇得脖子一縮:“奴才知道了,奴才不會亂說的。”

  “行了,你繼續忙吧,哀家累了,回去歇歇。”季聽琢磨著嚇得差不多了,便優雅的轉身回了寢房。

  她回到屋里后,挺直的腰板頓時垮了下來,將身上的衣衫隨便一丟,便到床上躺下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這一日之后,季聽本想找機會去司禮監哄哄申屠川,卻聽說他出城辦事去了,只好將此事暫時壓下。

  一連三五日之后他才回來,一聽說他回宮的消息,季聽便迫不及待要去找他了,可礙于自己宮里皇帝眼線眾多,只能生生忍下,等到天色暗了下來,才著一身宮裝偷偷去了司禮監。

  申屠川似乎知道她今晚定然會來,所以一早便在門口等著了,看到她的身影靠近后,唇角揚起一瞬后又壓了下來,等她到跟前后才不陰不陽的看她一眼,轉身朝門里走去。

  季聽看他這副樣子,以為他還在生氣,頓時忐忑的跟上,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著,誰也沒說一句話。等他進了屋后,季聽怕自己被關外面,趕緊小跑著進了門,進門后便轉身將門關上了。

  不等她把門反鎖,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壓力,等她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被按在了門板上,他的臉從背后貼在她的耳朵上,說話時有熱氣在耳邊輕輕的吹:“不是小皇帝更重要嗎?還來找我干什么?”

  “……我什么時候說過他更重要了,你不要無理取鬧。”季聽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后背繃得緊緊的。

  申屠川揚起唇角:“這幾日在宮里做了什么?”

  “在想你。”季聽認真的回答。

  申屠川把人抱得更緊了些:“真的?”

  “嗯……你能不能先放開我,貼在門板上好奇怪啊。”季聽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也不懂不過是個背后的擁抱,為什么會讓她有種腿軟的感覺。

  身后傳來他沉沉的笑聲,季聽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紅透了,剛要抗議便被打橫抱起。屋子里燭光晃動,昏黃的光給屋里所有物件都添上了一層朦朧的顏色。

  深夜,季聽平復了許久才鉆進申屠川的懷抱,小聲的抱怨一句:“你就會折騰人。”

  “我是在伺候你。”申屠川閉著眼睛。

  季聽輕哼一聲:“你也不嫌累。”

  “若你高興了,我也會高興,又怎么會累?”申屠川說完靜默一瞬,接著緩緩開口道,“這幾日我想清楚了。”

  “什么?”

  “若你的心愿便是我輔佐皇上,那我依你,”申屠川挑起她的下頜,逼她與自己對視,“若你不想你我的關系被人知曉,我也依你。”

  季聽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并非一直瞞著,等日后我們隱居時,我會將此事告知父母。”

  申屠川靜了許久,才緩緩應了一聲:“好。”

  季聽知道他其實還是不理解她為什么這么做,但為了讓她高興,他還是選擇了妥協,因此對他更加心疼,捏了捏他的臉后輕聲道:“再忍耐幾年便好了。”

  申屠川笑笑沒有說話,把人抱得更緊了一些。

  兩個人抱了片刻后,季聽小聲道:“我該回去了。”

  申屠川一頓:“現在?”

  “……嗯,上次回去時就被皇上的人發現了,這次不能再留了,”季聽說著就坐了起來,拉過里衣開始往身上穿,“過幾日要辦宮宴,我恐怕沒空來尋你,等忙完這段我就來看你。”

  “我也可以去鳳棲宮找你。”申屠川開口。

  季聽忙搖頭:“還是別了,我那兒一窩皇上的眼線,你就等著我來找便好。”

  申屠川眉頭皺了起來,雖然已經想好要按她說的做,可看到她做賊一樣的緊張,心情還是不愉了。

  季聽忙著整理衣物,沒有過多注意他的表情,穿戴整齊后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先走了,你睡吧。”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偌大的房間里還殘留著溫熱的味道,卻已經開始顯得空蕩蕩了。

  申屠川靜坐許久,愈發覺得自己像等皇上翻牌子的哀怨宮婦,不由得氣笑了。自那日她跟自己提出這些要求后,他對小皇帝便動了殺機,但到底沒有這么做。

  說到底,還是不愿惹她生氣,自己當初因一己之私將她帶進宮里,造就她此生最大的不幸,如今她想要什么,那自己便給她就好。

  做了決定后,申屠川果然沒有再因為這件事為難季聽,安安分分的將兩人的關系隱瞞起來,偶爾在外頭遇到時,甚至比季聽看起來還要冷漠。

  這一冷漠,竟然就冷漠了十年,小皇帝十六歲了,正式開始選后納妃。

  “才十六,不過還是個孩子,竟然也要娶妻了。”季聽看著自己親手帶大的皇帝,竟也生出了一分長輩的感慨。

  小皇帝經歷十年,早已經生得高大英俊,因為幼時就登基了,所以年紀輕輕就氣場十足,眉眼間都透著威嚴的感覺。這十年里,他將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朝堂也漸漸被他掌控,雖然東廠還是那個東廠,權力卻被收回了不少,早已大不如前。

  然而他卻對申屠川這個東廠之主更好了,錢財上也不吝嗇,將東廠內的人心安撫得妥妥帖帖。哪怕申屠川不愿承認,也必須承認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材。

  皇帝聽到季聽的感慨,眼中難得流露出一絲笑意:“十六也不小了,母后可是十七就做了太后的。”

  “……你這么一說,哀家突然覺得自己年紀好大了,”季聽擔憂的捧住臉,“母后臉上可是生了皺紋?”

  “母后說笑了,不過是二十七歲的年紀,怎么可能有皺紋呢。”皇帝淺笑著幫她捶肩。這些年季聽一直在盡力幫他,從未與他有過意見相悖的時候,人心都是肉長的,他早已經將這個只大自己十一歲的女人,當成了自己的生身母親,所以才會將選妃一事交給她。

  季聽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母后瞧著這些畫像都是好的,可畫像這種東西,多塞點銀子稍微改動幾筆,也是常有的事,萬一挑幾個其貌不揚的,你非怪母后不可。”

  “無事,母后選的皇兒都喜歡。”皇帝一臉認真。

  “過幾日便是使臣覲見的日子,聽說這回會送幾個大美人過來,不如設一場宮宴,請大臣攜夫人女兒前來,皇兒到時候自己選如何?”原文中男主也選過一次妃,結果那些女人不是丑就是心腸惡毒,最后搞出了不少事,季聽覺得自己還是少摻和的好。

  設場宮宴,到時候讓皇帝自己選,選出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能怪她了。做了這么多年太后,季聽早就會把算盤打得啪啪響了。

  皇帝聽到她這么說,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正要答應,便有宮人過來了:“皇上,太后娘娘,申屠大人請見。”

  雖然知道季聽早已經跟申屠川鬧掰,但皇帝還是下意識的看向她,見她面色如常后笑笑:“讓他進來。”

  “是。”

  片刻之后,申屠川走了進來,目光不動聲色的掃過季聽,接著跪下請安,皇帝忙虛扶他起來:“賬本朕已經收到,你做得不錯,這回回來好好歇歇吧。”

  “多謝皇上。”

  皇帝揚起唇角:“你來得剛巧,母后方才說要辦一場宮宴……”

  申屠川垂眸靜靜的聽完,點了點頭道:“太后娘娘的辦法極好,皇上可以挑選幾個趁意的女子入宮。”

  “那便這樣定了,朕著人去辦。”皇帝揚起唇角,說完便帶人離開了,屋里頓時只剩下季聽和申屠川兩個人。

  季聽這才正眼看向申屠川,接著就發現他的目光早已落在自己身上,視線相撞的一瞬間,兩個人的眼中都閃過了清晰的笑意。

  “申屠川!”皇帝突然折返,叫了一聲申屠川的名字后緩下語氣,“你怎么還不隨朕來,朕有話要問你。”

  申屠川垂下眼眸:“是。”

  當晚,季聽倚在申屠川懷里,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后道:“你能相信嗎?竟然已經十年過去了,皇上要娶妻了,我也二十七了。”

  “不要提年紀。”申屠川不悅。

  季聽頓了一下,頓時笑了出來:“你若是不說,我都忘了你已經三十六了,轉眼便要四十了呀老人家。”

  “你也會有四十的時候。”原先不覺得兩人的年紀有什么差距,可隨著年紀增長,真是容不得他不在意了。

  季聽捏捏他的臉:“可等我四十的時候,你都快五十了,我還是可以喊你老人家。”

  “怎么,嫌我老了?”申屠川瞇起眼睛。

  季聽剛要說話,就被他突然吻了上來,她慌忙笑著求饒,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夜漸漸深了,屋里還是鬧騰一片,許久才靜下來。

  季聽扶著發酸的腰,又是一陣嘆息:“年紀大了,真是經不住折騰。”

  “季聽……”申屠川聲音平靜。

  季聽笑了起來:“不鬧你了,你一點都不老行了吧。”

  申屠川輕哼一聲,撫著她的側臉輕聲道:“皇上要娶親了,也不算孩子了。”

  “嗯,所以呢?”季聽懶懶的倚在他懷里。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我這次出去不僅是做事,還挑了幾處適合養老的地方,等皇上成親之后,我們便隱居吧。”

  季聽一頓,驚訝的看向他:“真的嗎?”

  “嗯,真的。”申屠川目光溫柔。幾年前或許還不甘放下手中權勢,可時間一久,印記愈發淺淡,他只想在這一世死亡之前,能光明正大的與季聽牽手。

  季聽笑笑,半晌低聲道:“好,那等皇上娶親后,我們便隱居……皇上會放我離開嗎?”這些年她為了刷好感值,一直在幫他,最后的結果就是人家真拿她當親娘看了,她有點擔心他不放她走。

  “無事,季家我已經安置好了,已經沒有了后顧之憂,等皇上大婚之后,我在鳳棲宮放一把火,死遁如何?”申屠川這么說著,顯然已經做好了打算。

  季聽安下心來:“我聽你的。”

  申屠川將人抱得更緊了些:“睡一會兒吧,我會叫醒你的。”

  “……好。”

  季聽天不亮便回到了鳳棲宮,一進門便看到秋千架上有個人影,嚇得差點叫出來,待看清那人是誰時,倒寧愿自己是見鬼了。

  “母后,你去哪了?”皇帝靜靜的看著她。

  季聽收斂表情,含笑到他身側坐下:“母后睡不著,便起來四處走走,你呢?怎么會突然來鳳棲宮?”

  “皇兒也睡不著,”皇帝笑笑,倚著秋千繩與她面對面,“記得皇兒剛進宮時,最喜歡的便是母后宮里的秋千架,只是這些年一直忙于朝政,便沒有來玩過了,方才醒時見時候還早,便過來看看,卻不曾想母后不在。”

  “……看來我們母子真是心意相通,竟然在同一日失眠。”季聽勉強笑了一聲。

  皇帝揚了揚唇角:“若能心意相通那就最好了,皇兒便更能知道該如何討母后歡心了,”他說完頓了一下,“皇兒出生后不久便沒了生母,母后便是皇兒的母親,皇兒希望無論什么時候,都能做母后最重要的人。”

  “這是自然,你對母后來說最重要了,”季聽伸手撫上他的腦袋,“怎么突然提起這個了?”

  皇帝總算真心實意的笑了出來:“也是閑得無聊胡思亂想,母后不必介意。”

  突然這么說,季聽心里怎么可能不介意,只是單憑他幾句話,并不能猜出這個帝王的心思,因此只能配合的笑笑:“時候不早了,你該去上早朝了。”

  “好,皇兒告退。”皇帝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季聽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她一個人在秋千前站了許久,清晨的霧氣洇得她的衣衫散出潮氣,她卻渾然不覺。

  轉眼便是宮宴這日,季聽懶得應付那些命婦,便一早就說自己身子不適,打算等到晚上再出席。她是太后,皇上又向來縱著她,自然沒人敢說什么。

  到了晚上時,季聽隨皇上到上方坐下,目光無意間瞄到下方站著的申屠川,唇角便忍不住浮起一點笑意。

  “母后,御膳房近日研制了些新的茶點,母后可要嘗嘗?”皇帝突然問。

  季聽頓了一下,含笑看向他:“皇兒有心了。”

  皇帝看了旁邊的宮人一眼,宮人立刻叫人給季聽端上些新鮮茶點,季聽每嘗一個,便跟皇帝評價兩句,一時間倒沒空看申屠川了。申屠川的眉頭蹙了一下,不動聲色的看向大殿之上的歌舞。

  這場宴會稱得上賓主盡歡,皇上當場收下了使臣獻上的美人,一時間多飲了些酒,臉上已經泛起了紅暈。

  在宴會快結束的時候,一個使臣突然上前來,說給太后也準備了禮物。季聽微訝,下意識的看向申屠川,反應過來后立刻看向皇帝。

  皇帝眼神有些暗,大手一揮叫人將禮物奉上,使臣立刻拍了兩下手,不多會兒四個男子走進大殿中。

  “皇上,太后,這是我夜國最勇猛的男子,可以給太后做侍衛,保護太后安全。”使臣認真道。

  季聽看向下方四個男子,個個都寬肩細腰,生得唇紅齒白清俊異常,哪里有半點勇士的樣子。她意識到這些人送來是干嘛的后,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再看下方的申屠川,臉色已經陰沉得風雨欲來了。

  皇帝盯著這幾個人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一聲:“使臣有心了,既然如此,朕便替太后收下了。”

  “皇上,皇宮內的侍衛個個驍勇善戰,又怎么用得上別國的勇士,要哀家看,這些人還是不要了吧。”季聽知道自己若不開口,恐怕申屠川要當場掀桌子了。

  皇帝擺了擺手:“既是使臣好意,又怎么能輕易退了,還是收下了,偌大個皇宮,難道還養不了這些人嗎?”說完他便擺了擺手,意思是此事不必再提。

  季聽臉色沉了下來:“哀家身子乏了,先走一步。”說完便一甩袖子離開了。

  皇帝臉色不變,叫眾人繼續飲酒,一直到宴會結束眾人散去,他眼中的笑意才漸漸淡去。

  申屠川靜靜的站在原處,一點表情都沒有。

  皇帝將杯中殘余的酒飲下,與下方的申屠川對視片刻,唇角微微勾起:“川叔,母后似乎生朕的氣了,朕其實沒別的想法,只是想收幾個人給她解解悶而已,不如你替朕去勸勸她,讓她把人收下如何?”

  他八歲之后,就很少對申屠川用這個稱呼了,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又這么叫他了。

  申屠川靜了許久,才冷淡開口:“但凡皇上將太后當長輩看待,也不會做出如此荒謬之事。”

  “你的意思是,朕錯了?”皇帝目光沉靜。

  申屠川看著他,半個字都沒有說,但每一寸目光都告訴他,他是錯的。

  皇帝竟然笑了一聲:“川叔,你向來沉穩冷靜,做事滴水不漏,似乎每次意氣用事,都是因為母后。”

  申屠川掃了他一眼,淡漠的到一旁坐下:“比不得皇上運籌帷幄,這么多年來明知我與聽兒關系,卻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直至今日大權在握,我與她徹底失去利用價值,才圖窮匕見。”

  “我倒是想一直裝作不知,”皇帝靜靜的看著桌面,沉默許久后才緩緩開口,“當初我獨自在宮外,每日里連飯都吃不飽,動輒受那些奴才的打罵,是川叔將我救了出來,扶我登上皇位,入了宮,做了皇帝,是母后日日關心,讓我知道被母親疼是什么感覺,你們二人都是我的恩人,是我這一世最重要的親人。”

  他說完頓了一下,看向申屠川的眼神中帶了一絲哀傷:“川叔,幼時我曾忌憚過你的勢力,如今我長大了,更懂得該如何做一個帝王,也更能看得明白人心,或許這些年你聽了不少兔死狗烹的言論,可我實話告訴你,我從未想過對你動手……”

  “你到底想說什么?”申屠川淡淡打斷。

  皇帝猛地閉嘴,半晌收斂情緒后,眼神逐漸冷靜:“我要你們分開。”

  申屠川總算肯正眼看他了。

  “我知道你這次辦差時去了許多地方,母后的家人也已經被你安置妥當,恐怕要不了多久,你們便會安排一場意外遠離皇宮,去我不知道的地方隱居了,若我沒猜錯,你們應該會在我大婚之后走,對嗎?”皇帝平靜的看著他,將他的計劃說得只字不差。

  申屠川垂眸:“我真是小瞧你了。”

  “跟母后分開吧川叔,只有你們真正分開了,我才不必日日擔心你們離我而去,把我一個人丟在皇宮里,”皇帝眼眶泛紅,此刻他不是帝王,而是一個怕被父母拋棄的孩子,“作為補償,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母后那邊也同樣。”

  他有想過提出要他們維持現狀,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像以前一樣生活。可自從知道他們有要離開的打算,他便不愿這樣下去了,因為他會時刻擔心,哪天他們會又動了隱居的心思,不吭不響的離開皇宮。

  “若我不同意呢?”申屠川撩起眼皮看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皇帝的手猛地握緊,眼神也跟著冷了下來:“那就不要怪朕了,你去哪朕管不著,但母后是太后,就該一輩子留在宮里,日后薨了,也要與父皇合葬在皇陵。”

  申屠川聽到最后一句,總算有了些許反應,眼神暗了一瞬后起身,奪過一個御前侍衛手中的劍。當他手中拿到劍后,頓時大殿里一片拔劍聲,劍尖都對上了他。

  他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朝皇帝走去,侍衛們本想攔在皇帝身前,被皇帝一揮手斥退了。

  等他到了跟前時,皇帝看一眼他手中的劍,平靜的與他對視:“川叔,你要殺了我嗎?”

  申屠川抽出劍摔在他眼前:“要么放我們走,要么殺了我。”

  皇帝怔愣一瞬,半晌表情陰晴不辨的拿起劍,下一秒劍指在了他的心口,只要稍微用力,劍便會刺穿他的心臟。

  半個時辰后,皇帝拿著劍走到鳳棲宮,還未進門就聽到里頭摔東西的響聲,他頓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季聽正在氣頭上,突然聽到外頭的行禮聲,頓時怒氣沖沖的開了門,結果猝不及防的看到一個豬頭,頓時愣住了:“你臉怎么了?”

  皇帝一張嘴就忍不住‘嘶’了一聲,頂著一臉青紫淤痕委屈巴巴的看著她:“母后,川叔打我。”

  季聽:“?”

  ……

  半個時辰前,皇帝拿著劍許久,還是頹喪的將劍丟在了地上:“若你死了,母后恐怕也不會獨活。”

  “不殺?”申屠川淡淡的問。

  皇帝苦澀一笑:“川叔,你贏了,我放你們走,但有一個條件,不準走太遠,要讓我知道你們在哪,逢年過節也必須回宮陪我,還有……”

  他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申屠川就靜靜的聽著,一如十年前二人第一次見面時。皇帝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了:“總之要時常來看我,不準失聯。”

  “說完了?”

  “……嗯。”

  “我可以答應你。”申屠川回答。

  皇帝懷疑:“真的。”

  “嗯,”申屠川掃了一眼大殿內的侍衛,“讓他們都下去。”

  “好,”皇帝立刻叫其他人都下去了,等只剩下他們兩個后看向申屠川,“川叔你想說什……”

  話沒說完,眼前人突然一拳打了過來,他瞬間被揍到了地上,懵得都忘了有反應。

  “給她送男人?你可真是長進了。”申屠川冷笑一聲,揪起他的領子又砸一拳。

  皇帝兩只眼睛瞬間紫了,他慌忙要推開申屠川,卻看到又一捶落下,急得他趕緊捂住頭,卻還是被揍了。

  “收我的權!在司禮監安插眼線!”

  “監視聽兒!逐我好友!”

  “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說!害聽兒從未在我那睡過一個整覺!”

  “逼我們分開!我看你是愈發能耐了!”

  拳頭冰雹一樣往下砸,皇帝被打得大怒,結果換來更大的冰雹,只得趕緊服軟:“沒了!沒了!除了這些我什么都沒做了。”

  申屠川果然停了下來,皇帝松了口氣:“我真沒做別的了。”

  “還有一事。”申屠川冷漠的看著他。

  皇帝一愣:“什么?”

  沒等他愣完,最后一拳砸在了唇角,他哀嚎一聲,血腥味迅速在嘴里蔓延。申屠川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當初給她送了四個太監的事,真當我不記得了?”

  皇帝:“……”叔啊!十年前的事為什么還要拎出來,你就這么記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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