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晗走到窗邊，輕推開窗，視線所及，滿目悲涼。
原本的熱鬧喧囂不復存在，街角多了許多衣衫襤褸的乞人，走在街上的人，臉上沒了往日的愉悅，多了幾分憂心和警惕。
“關叔，今日起，店錢減半，卯時施粥，若是來的人多了，就安置到東街醫館，我會派人先去安排。”
“施……施粥？”
關掌柜是祁氏外門弟子，經營奎蘊居十幾年，習慣了將利字看作第一位，做事講究的是有錢可賺有利可圖，剛入祁門時那股子風發意氣，早就消磨殆盡。
這幾日奎蘊居來的多是難民和本就不富裕的武林人，眼瞧著奎蘊居已經很難支撐，關掌柜本想著祁慕晗來此，正好稟報情況，卻聽祁慕晗要施粥，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關掌柜待祁慕晗回身，恭敬道：“二公子，眼下奎蘊居正是難時，恐怕沒什么余錢用來施粥啊，還望二公子體諒。”
祁慕晗自然知道關掌柜難處，他靠近拍了拍關掌柜上臂，語中沉重道：“時逢大亂，他們投奔于此，也是信得著我們，關叔，銀兩的事我會想辦法，放寬心，這都是一時的，有我在，有父兄在，有祁氏在，絕不允許惡人亂進這梁溪城來！”
祁慕晗長舒口氣，接著道：“關叔，我今日來是為了見幾個朋友，他們在何處？”
關掌柜回道：“我將他們安置在了三樓客房，您隨我來。”
祁慕晗跟著關掌柜來到三樓，雖然廊上沒有人，各個房間內傳來的聲音還是將此處變得喧囂，正如關掌柜所述，整個奎蘊居現下是住滿了人，聽聲音應該每個房間都是人滿為患的狀態。
二人在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門前停下，關掌柜抬手在門上輕敲兩聲，“幾位客官，我家公子到訪，還請開門相見。”
很快，房門從里邊緩緩拉開，一張熟悉的臉從門縫中逐漸看得清晰。
“英娘。”
英娘一雙淚眼直直看著祁慕晗，一股莫名的酸楚之意直戳祁慕晗心底，將久別重逢的喜悅擊得粉碎。
“公子。”英娘僅說了兩個字，便讓開身子，示意祁慕晗進屋。
正當祁慕晗疑惑英娘為何如此行為之時，抬眼看見了屋里小夕、吳杰和劉遠還有一個醫者打扮的人將床上的人擋了個嚴實，但祁慕晗也不難猜出，應是程俊躺在床上。
祁慕晗快步走到床前，小夕回過頭見到祁慕晗，眼淚瞬間傾注如雨。
幾年未見，小夕的個頭已經與祁慕晗肩膀同高，仍孩子氣的一頭扎進祁慕晗懷里，抽泣道：“韓木哥哥，你可來了……可來了！”
祁慕晗輕撫著小夕的腦袋，抬眼看見床上奄奄一息的程俊，驚道：“程俊兄弟這是怎么了？”
“我們在澮州時，程俊突然失蹤，當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像是變了個性情，癡癡呆呆，我們與他說話也沒有回應，最可怕的是他會突然發狂，見人就打。”劉遠越說越急，五官都揪在了一起。
“對對！”吳杰接話道：“他發狂的樣子，不怕疼不怕死，我們幾個人都按不住，沒辦法，只好找來大夫用些鎮定的藥物暫時控制。”
祁慕晗聽吳杰提到‘不怕疼不怕死’頓時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懷疑：程俊怕是著了道兒，中了藥人之毒。
祁慕晗輕拍了拍小夕示意他讓開，隨后湊近程俊，伸手探了探脈象，靜下心仔細再仔細才能感受到微弱的跳動。
“大夫，他現在狀態如何？”祁慕晗轉頭看向醫者。
醫者搖了搖頭，嘆氣道：“小老兒我行醫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病癥，現下開的方子，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延些時日罷了。”
雖然劉遠、吳杰他們心里早有準備，但聽到醫者如此說也都是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
“這是藥人毒，玖離門下的手，需要盡快服下解藥才行，大家隨我回邪瑯天。”
祁慕晗起身朝門口處高聲喊道：“關叔，安排一下人手，護送程俊兄弟回祁門。”
關掌柜得令，幾個快步朝樓下走去，英娘開始收拾行囊，吳杰和劉遠幫著給程俊換了件干凈的衣服。
祁慕晗站在屋子中央，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屋子里的人各忙各的，熟悉的身影讓祁慕晗腦中浮現了幾年前的場景，那段日子雖然短暫，卻是難得的安逸快樂，五絕雜藝班是祁慕晗心底一份溫暖的記憶。
想到此，祁慕晗恍然意識到了眼前究竟怪在何處，五絕均在，但班主何在？相聊這么久，這幾人居然只字未提！
祁慕晗環顧四人，最后選擇走向年紀最長的劉遠，在劉遠身后站定腳步，卻沒有打擾。
劉遠忙完手邊的動作，回身正好看見祁慕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問道：“韓木兄弟，你這是有話要與我說？”
祁慕晗不知道自己心中為何有些慌，眉毛一緊，還是決定問出口：“劉遠兄弟，班主何在？怎么沒與你們一同來？”
祁慕晗的聲音不大，英娘和吳杰小夕仍是聽得清楚，瞬間像是被定住一般，屋子里的空氣瞬間凝結得讓人透不過氣。
從劉遠的表情，祁慕晗猜到了幾分。
“班主他……在的。”
劉遠從一個包袱中緩緩取出了刻有班主名字的牌位，雙手捧在懷中，接著說道：“在澮州，程俊這個樣子，只能留下英娘和班主照顧他，我跟吳杰小夕去街上，也虧得韓木兄弟你給我們留的金葉子，不然怕是程俊的藥費我們都付不起。”
劉遠抽了抽鼻子，語中更添了幾分哭意，接著說道：“一次程俊發狂的厲害，我跟吳杰小夕不在……班主和英娘不敵，終是……”
劉遠有些說不下去，強壓著滿腔熱淚。
“你是說班主是被……如此，待程俊清醒，怎受得了！”祁慕晗憂心道。
祁慕晗的話早已在其他人心中念過千遍，此刻都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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