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怪談異聞 > 第390章 逝者
  每個城市都會有那么幾個本地廣泛流傳的鬼故事。

  數月前,東河市本地最出名的怪談當屬和平廣場上的奇怪喂鴿人。那是個將自己從頭蒙到腳的怪人,沒人見過他的臉長什么樣子。他總在大半夜的時候出現在市中心的和平廣場,往廣場地上撒鴿飼料。但那個時間段,白天聚集在和平廣場的鴿子早就回巢了,廣場上空無一人,景觀燈的光芒中只有那一個奇怪的身影。有路人晚上經過,總會被他嚇一跳。

  謠傳,他是個養鴿人,孑然一身,只有一屋子的鴿子陪伴。在他悄無聲息地死在家中后,他養的鴿子將他的尸體啄得面目全非。等到他被發現時,屋子里的氣味和景象足以嚇死經驗最豐富的法醫。那之后,他就出現在了和平廣場,大半夜的喂食不存在的鴿子。

  傳說被營銷號放到網上后,幾經變化,就成了他在喂食自己養的那些鴿子,只有他能看到那些鴿子,如果有其他人看到了鴿子,就會被鴿子攻擊,成為下一個養鴿人。

  因為東河市本身是旅游城市,和平廣場卻并不算本地知名旅游景點,養鴿人的怪談在全國范圍也就談不上出名。更重要的是,養鴿人的怪談中只有養鴿人本人的死亡,且是無法證實的死亡,至少沒有人在東河市的公開報道中找到這么個死亡事件,這讓這個怪談故事遠遠比不上其他地方那些血淋淋的傳說。

  東河市本地人倒是或多或少都聽過這個怪談。

  最近,東河市流行起了新的怪談,這讓人們又想起了養鴿人。

  孟思南聽秦洪斌說這些的時候,心情還算輕松。

  他聽過太多這類故事了。最早的時候,他還會提心吊膽地找人求證,生怕被卷入其中。幾次之后,他就知道這類在“普通人”中廣泛傳播的怪談,都是編出來的故事。真正的故事,如瑤城教堂,可不會在普通人中傳播開。

  “……也是正好,我們這邊出的城市歷史書里面提到了和平廣場。線下宣傳肯定不能談這些有的沒的,線上的話,我們想做點比較吸引眼球的東西。最近這個事情又被翻出來了。和平廣場大概明年或者后年就要改建,放養的鴿子應該不會再弄了。這也算是城市的記憶,以后可能就沒了。”秦洪斌講完了故事,說到了正題。

  這思路還算不錯。

  孟思南一邊聽著,一邊就隨手在桌上的iPad上隨手畫了幾筆。

  秦洪斌手邊的書就在和平廣場那一頁,書上的老照片很清晰,孟思南照著描繪出個大概輪廓并不難。對外地人來說,這是個陌生的場景,但東河本地人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和平廣場。再填上鴿子和模糊的人影,看起來就是養鴿人的圖了。

  秦洪斌夸獎了孟思南一句,又說道:“另一個就是第一高架了。這是我們這兒建的第一條高架,正式名字就是東河路,這條馬路也是老馬路了,都歷史悠久。”他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書翻了幾頁,翻到了城市道路介紹那一篇章,找到了第一高架的照片。

  孟思南挑挑眉,“這里最近發生事了?”

  “嗯。我不是之前跟你說有個新的傳言嗎?就是有人看到了……呃……”秦洪斌說到此,撓撓頭,露出了猶豫之色。

  “有什么不方便說的嗎?”孟思南開口道。

  他打量了兩眼秦洪斌的神情,忽然猜到了什么。他垂下眼,他并不等秦洪斌回答,就接著說道:“高架畫起來挺容易的。”說著,他就又在iPad上潦草地勾了幾筆,畫出了城市高架橋的模樣。

  只是,東河路高架的模樣實在是普通,周圍建筑物也沒什么特色,不像和平廣場上有一棟雕塑、景觀燈也很有特點,所以就不那么好辨認了。

  秦洪斌左思右想,還是開口道:“這個就算了吧。因為這個是真的出過事情,還是最近的,就這兩年出的事情,對當事人來說不太好。養鴿人那個查無此人,而且也有年頭了,發出來能算是共同回憶。我小時候都被這故事嚇到過。小學春游去和平廣場,還到處找養鴿人呢。”

  秦洪斌代表甲方,他說什么,孟思南都答應。

  即使不是如此,孟思南也不會向普通人追問這種怪談故事。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秦洪斌另外找了個東河人耳熟能詳的老故事,請孟思南畫了大致草圖,將幾張圖定下來后,就結束了這次的溝通。

  “對了,韓鴻他們沒再約過你嗎?”秦洪斌收拾了東西,隨口問道。

  孟思南點了下頭,神色如常,“之前是我朋友拜托他帶我到處看看。我之后接了幾個單子,就在忙工作了。”

  “這樣啊。”秦洪斌若有所思,“我覺得他們,他和周平好像有些怪怪的,最近都忙得沒時間出來。嗯,他們本來就是發小,感情特別好。我就是后來認識他們的……”

  “這很正常。”孟思南疑惑地看了眼秦洪斌。

  秦洪斌笑了笑,“其實,我要結婚了。”

  孟思南下意識說了聲恭喜,忽然想起上次見面時見到的情景。

  那是他們的初次見面,秦洪斌帶著他老婆孫笑一起,當時兩人還鬧著別扭呢,不過很快就和好了。再之后,就是他們遇到那家鬼屋……

  孟思南大概能猜到韓鴻和周平那邊的想法。他們肯定是要疏遠他,最好從此斷絕關系。只是,他們遇到的這些事情沒法對秦洪斌說,秦洪斌肯定是不知情的,不然秦洪斌也不會找自己畫圖了。

  “你要結婚?”孟思南遲疑著。

  秦洪斌點點頭,苦笑道:“我爸媽和她爸媽打了起來,兩個老頭還都打進醫院了。家里面親戚也是吵了好多天。我……我還好,她單位那邊被鬧過,工作都丟掉了。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

  秦洪斌所說的“她”自然是他前妻孫笑。

  兩人的矛盾主要是雙方家庭的矛盾,上次見面時還聽說兩家的聚餐不歡而散,沒想到轉眼就變成了全武行,還鬧到了離婚的地步。

  孟思南看著秦洪斌苦澀的神情,不知道該怎么勸慰。能稱得上是他朋友的只有彭云一人,他也不是善言辭的那類人,只能沉默地坐在一邊。

  秦洪斌這段時間找不上韓鴻和周平,跟其他相熟的哥們倒過苦水后,依然無法排遣心中苦悶,這會兒遇到稍微了解點情況的孟思南,就忍不住又念叨了起來。

  孟思南只能陪在旁邊當個聽眾。

  他對這種夫妻生活、婚姻矛盾實在是陌生,和秦洪斌也實在算不上熟悉,除了耐心傾聽外,也幫不上什么忙。

  秦洪斌說到最后,抹了一把臉,將桌上已經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你有空不?陪我去喝幾杯吧。”

  孟思南自然是錯過了拒絕的機會,被秦洪斌拖著,找了家飯店。

  這個時間點,酒吧沒開門,也只能找一家飯店,點幾瓶酒,才能好好喝個夠了。

  秦洪斌自始至終都沒有提結婚的事情,只念叨著孫笑。等他喝了個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動了,孟思南才長長出了口氣,揉了揉坐累了的腰背。

  他這時候不想聯系周平和韓鴻都不行了。

  電話撥出去,韓鴻沒有接。再找周平,電話響了很長時間,才被接通。

  “你好。”孟思南開門見山地說道,“秦洪斌喝醉了,我不知道他家地址,現在人還在飯店里。你能來接一下他嗎?”

  周平一愣,“他喝醉了?”

  “嗯。他要結婚了。”孟思南說道。

  周平再次愣住,“什么?你開什么玩笑?”

  “沒有開玩笑。他說自己和孫笑離婚了。兩家打了起來,老人都打進醫院了,不得不離婚。現在又要結婚了。”孟思南嘆氣。

  周平被這消息給驚住了,半晌才說道:“你們在哪兒?我開車來接你們吧。”

  孟思南報上了地址。

  周平很快就來到了飯店。孟思南已經結了賬。兩個人只簡單打了聲招呼,就一人一邊架起了秦洪斌。

  一路到停車場,兩人都沒說話。將秦洪斌塞進后座后,周平只是稍稍猶豫,就開口道:“他原來房子和孫笑一起買的,現在大概不方便過去了。我帶他回家,給他安置好后,再開車送你回去。”

  孟思南略微驚訝,“不用麻煩了。”他頓了頓,“你一個人也抬不動他。我把他送過去后,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好。”

  兩人上了前座,周平發動汽車,一路行駛。

  車內只有秦洪斌偶爾的嘟囔聲。

  周平和孟思南都沒有說話的意思。

  經過幾個路口,等了幾個紅燈,周平的車子開到了一處高架路口。

  遇到紅燈,周平再次停下了車。

  孟思南抬眼看到指示牌上的“東河路”三個字,心中泛起波瀾。

  “我之前……秦洪斌找我是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畫一些東河市的宣傳圖,網上用的。”

  周平斜眼看了一下孟思南,又馬上收回視線。

  “他提到了和平廣場的養鴿人,再一個,就是東河路高架。”孟思南繼續說道。

  周平握緊了方向盤,“這種事情,都是編的吧。那個養鴿人就是個故事。”

  “東河路高架呢?”

  “我沒聽說過。”周平回答道。

  他沒撒謊。

  他的確沒聽過東河路高架的故事。

  “據說是最近的事情。”孟思南又道。

  周平心情煩躁起來,“我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這樣啊。”孟思南看向了車窗外,“我最早的那段時間也是這樣。但我后來發現,這樣逃避是沒用的。至少,得知道自己逃避的是什么,再逃跑比較好。”

  紅燈變成了綠燈。

  后頭都車子響了喇叭,周平才踩下油門,將車子開上了高架。

  車子緩緩行駛,并非因為堵車,而是周平沒有將車速開到最高。

  東河路高架作為東河市第一條高架路,設計之初就存在一些問題。這問題不在于高架本身的設計和質量,而是城市規劃時未考慮到未來的高速發展和城市中心的遷移。原本車水馬龍的第一高架在最近幾年已經變得十分冷清,除了上下班高峰,這里幾乎見不到車輛。

  高架兩邊的建筑物是些十層左右的小樓,沒有摩天建筑,周邊居民區零零散散,都算不上大型。到了夜晚,高層建筑沒了人、熄了燈,居民區又都只是小小一塊,也不會熱鬧。

  車子開在這樣的路上,本應該讓司機覺得暢快。

  事實上,東河路高架有幾年幾乎成為了飆車黨的首選,直到被交通整治,這里才算消停下來,重新變得安靜。

  周平心里發毛,手心出汗,緊張地注視著前方道路,還時不時看看后視鏡,關心一下周圍的情況。

  孟思南并不像周平那么緊張,卻也不輕松。

  他一樣注視著周圍,但不如周平做得那么明顯。

  車子行駛了五六分鐘,孟思南的眼皮跳了跳。

  他直直望向前方。

  前方是高架的一處彎道,拐彎之后,就是高架的一處下匝道。

  周平很顯然準備進入彎道下高架。

  孟思南猛地回頭,嚇了周平一跳。

  “什么?”周平的聲音略微變調,身體僵硬著,只有眼睛本能地看向后方。

  以人體的構造,周平自然沒辦法將眼睛轉到后腦勺。他反應過來后,急忙看向了后視鏡。

  他們后面多了一輛車。

  之前明明空著的道路上憑空出現了一輛私家車。

  私家車亮著車燈,平穩行駛,看起來全無異常。

  但它的出現本身就是一種異常。

  周平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從嘴巴里跳出來。

  “那是什么?”周平緊張地問道。

  孟思南沒有回答。

  他皺眉看了一眼后方的車輛,就低下頭,看了看秦洪斌。

  秦洪斌還在昏睡。

  他想將秦洪斌叫起來,問問第一高架的那個怪談都不可能。

  “他沒吐。還沒醒來。”孟思南語氣平靜,轉回頭,看向前方。

  車子已經到了轉彎處了。

  周平急得冷汗直冒,但他好歹是經歷了一些事情,也是很快明白過來孟思南的意思。

  可他的心情不可能因此放松。

  他看向了架在方向盤邊上的手機。

  只要喊撥號,只要撥出號碼……

  不對,他已經把黎云的號碼刪掉了。

  號碼他倒是背了下來,也可以撥號。

  但真的要那么做嗎?

  孟思南心中踟躕不定,車速卻沒有放慢。他不可能在知道后面跟著一輛問題車的情況下,還放慢車速,等著對方追上來。

  車子完全進入了彎道。

  后頭的那輛車在此時忽的加速。

  車燈逼近。

  孟思南一個激靈,急忙就喊出了手機撥號。

  十一位數的手機號碼卻不是能一秒鐘就喊出來的。

  帶著巨大的碰撞聲、剎車聲,后頭那輛車撞在了周平的車子上,穿過了周平的車子,直沖高架邊緣,從高架上飛了出去。

  嘭!

  周平身體一抖,下意識踩下了剎車。

  他的心臟狂跳著,慢慢轉頭,看向那輛車沖下去的地方。

  “走吧。”孟思南冷靜的聲音喚回了周平的注意力。

  不過,周平沒有開車離開。

  他有些手抖地解開了安全帶,跌跌撞撞下了車。

  孟思南皺眉,無奈地跟著下了車。

  “那應該只是一種場景重現,死亡場景重現。車上的鬼應該沒意識到自己死了。他們不會害人的。你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孟思南提醒道。

  不知道周平有沒有聽進他的這些話。

  周平直愣愣地來到了高架橋邊緣,手扶著顏色和周圍不太一樣的欄桿,探出頭,往下望去。

  摔得稀巴爛的車子躺在路上。

  沒有看到冒煙,沒有看到火光,也沒有看到鮮血。

  周平看到了那一團破銅爛鐵旁邊的身影。

  下頭的人佇立了一會兒,慢慢走向了那團鐵疙瘩,伸手進去做了什么。

  周平的腦海中出現了陌生的聲音。

  “……黎云是嗎?黎光和楊冬燕的家屬是嗎?”

  “你父母出了交通事故,現在在局里,麻煩你過來一下。”

  “……嗯,人發現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被撞下了高架,高空墜落……”

  “……他們應該是沒什么感覺的,就是一下子的事情……”

  “……肇事的還有一口氣,在醫院搶救……”

  “……肇事者沒救回來。拖了幾天,手術、插管,也挺折騰人的。人死了,現在要追究刑事責任是不可能了。你可以自己起訴,要求賠償。這個會從他的遺產里扣。但是吧,我這邊跟你講,他家庭情況也不好。他老婆是殘疾人,小孩還很小,家里沒多少錢……”

  “……如果你要起訴的話,我們可以介紹一下流程,他老婆那邊因為家里情況,是肯定會有法律援助的。法院應該會主持調解……”

  “……欸,你要不起訴就最好了。這事情,就他一個人造孽,你們都是受害人……”

  陌生的聲音遠去。

  周平看到那身影微微抬起頭,看向了他。

  視線相觸。

  那眼神,讓周平想起了灰色的墓碑和黑白的遺照,隨即,他想起了當時轉瞬即逝的詭異溫暖。

  他回憶起了更遠的記憶。

  回憶起了那天的酒店客房,回憶起了他只見過一面的姨媽姨夫,回憶起了表哥黎云的遺照,回憶起了張鑫茜……回憶的終點是黎云躺在床上,被黑色的發絲包裹住頭部的模樣。

  周圍的空氣好像升溫了。

  熾熱中,周平記憶里黎云死亡的模樣被鬼屋那天的情景取代。

  黎云救了他。

  他的手輕輕觸碰著大腿,想起那里曾經灼燒出的羽毛痕跡。

  視線中黎云的眼神已經不再一片漆黑。

  車輛的殘骸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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