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簫煜面不改色，伸出手將領口往上拉了拉。
的確是有一種似有若無的淡香。
應當是周美人身上的。
他看著沈芙睜大的無辜雙眼，下意識的扯了個謊：“可能是在殿內染了些花粉。”
“花粉？”
沈芙語氣喃喃的，瞧著萬歲爺的眼神，心中只覺得好笑。
萬歲爺還想誆騙自己……
“是花粉么？”沈芙裝作茫然無知，眨巴著眼睛一臉單純的看著萬歲爺，故意又湊上前去吻了吻：“嬪妾剛剛聞著怎么不像？”
沈芙的鼻子怎么這么靈？
簫煜伸出手，揉了揉鼻子。
分明是帝王，可此時此刻，卻是難以掩蓋的心虛。
懷孕中的女子有了身孕之后，情緒相差的極為大。
剛剛的事雖是事出有因，但是他到底還是抱了周美人。
身上這才染了味道。
若是說出來，沈芙必然是會亂想。
再說剛剛都否認了，這個時候說出來，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
簫煜看著沈芙的臉，佯裝鎮：“自然是花粉。”
“晌午的時候花房送了些花來，估計是那個時候染上的。”
萬歲爺這是生怕她知道了？
沈芙看著萬歲爺的神色，心中暗暗失笑。
看樣子萬歲爺是當真兒想要瞞著。
再追問下去，保不齊萬歲爺還會生氣。沈芙心中琢磨了兩下，決定暫且不提。
萬歲爺既然存心想要瞞著，沈芙再主動提起豈不是故意找事？
“難怪萬歲爺身上一股香。”沈芙點著頭，裝作信了。
“這花房的人當真兒是看人下菜碟，如今這個季節嬪妾這兒只有梅花，倒是萬歲爺那兒還有新鮮兒的。”
沈芙道：“下回嬪妾必然要去乾清宮看看。”
簫煜懷疑沈芙這話里有話。
只是低著頭，卻見沈芙滿臉單純。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分明是一臉信了的樣子。
簫煜心中的擔憂這才算是完全放下。
“今日御膳房送了什么菜色。”
簫煜摟著沈芙的腰肢往外屋走去，故意換了個話題。
“御膳房新做了幾道菜色，萬歲爺待會兒掌掌眼，瞧瞧喜不喜歡。”
簫煜陪著沈芙一起用了個午膳。
用完膳之后，又陪著沈芙留在合歡殿喝了幾杯消食茶。
這才道：“朕回去處理政務，等晚上的時候再回來陪你。”
沈芙看著萬歲爺的臉色，點了點頭：“萬歲爺近來要多保重好身體。”
她起身，理了理萬歲爺的衣袖：“馬上就要過年了，萬歲爺不可過多勞累。”
“朕知道。”
簫煜伸出手，捏住沈芙的手放在掌心里緊了緊。
“朕晚上再來。”
沈芙站在原地，看著萬歲爺的身影消失后，面上的笑意這才淡淡落下。
“說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芙扶著紫蘇的手，偏頭望著身側之人。
剛剛萬歲爺在的時候，紫蘇一臉的擠眉弄眼。
活像是有什么事著急要跟沈芙說。
這是當時萬歲爺在，沈芙不想搭理她。
如今萬歲爺一走，這才漫不經心的開口問。
“沒……沒什么。”紫蘇抬起頭看了看沈芙的臉色，搖著頭卻又是不敢說了。
“沒什么？”沈芙揚眉，她才不信。
剛剛萬歲爺在的時候，紫蘇都是急的跳腳。
又怎么會是沒什么？
“那奴婢說了，小主不能生氣。”紫蘇實在是忍不住半點兒，抬起頭來看了看沈芙的臉色，忽而問道。
“你說說。”沈芙低著頭，摩挲著自己指腹上的玉扳指。
萬歲爺思考問題的時候就喜歡這樣，動作輕慢緩急，卻是讓人琢磨不出內心的想法。
沈芙看的多了，不知何時竟也學會了。
指腹落在玉扳指上，輕輕地摩挲著：“有什么我得聽了才知道生不生氣。”
沈芙語氣平淡，話音才剛落下，一旁的小桂子就抬起頭看了沈芙一眼。
倒是紫蘇顯然還沒有聽出來。
她立即跪了下來，湊上前道：“小主明明知道萬歲爺剛剛是在與周美人在一起，為何還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剛剛萬歲爺分明是在誆騙小主。
紫蘇一想到剛剛，就可謂是氣不打一處來。
萬歲爺也太欺負小主了。
剛在光天化日之下，萬歲爺還對著周美人摟摟抱抱呢。可在小主面前，反倒是藏了起來。
一口一個是染的花粉香。
關鍵是小主居然還假裝信了。
紫蘇道：“小主您吃了這么大的虧，為何不直接跟萬歲爺說。”
沈芙聽到這兒，這才重新看向眼前的人。
紫蘇一直跟在她身邊久了，時間一長有些事情沈芙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知道紫蘇的性子，向來是個大大咧咧馬馬虎虎的。
但是一直跟在她身邊，有些事沈芙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卻是沒想到，紫蘇居然這么蠢。越是縱容，越是不長腦子。
沈芙的手落在膝蓋上，不耐煩的點了點，神色不悅。
紫蘇顯然是還未看懂沈芙的臉色，竟是直接上前：“小主應當主動告訴萬歲爺才是。”
“萬歲爺今日瞞著您，改日指不定會做出更多的事，到時候小主您……”
紫蘇嘴里絮絮叨叨，沈芙聽到后面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她掀開眼眸，直接道：“跪下！”
沈芙這道聲音不小，語氣里有明顯的帶著低吼。
紫蘇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看了沈芙一眼，見她面上的表情并非是假的后。
她這才猶猶豫豫的跪了下來：“小主。”
紫蘇一臉委屈。
她跟在小主身邊那么多年，又是自幼就開始伺候小主的。
小主對自己一向是寬厚縱容，還從未曾見過小主發這么大的火。
紫蘇跪在地上，臉色迷茫，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沈芙看著紫蘇這樣，心中忍不住的嘆氣：“可是不服？”
紫蘇掀開眼眸看了沈芙一眼，卻還是跪在地上：“奴婢實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錯。”
還在嘴硬。
沈芙看著跪在地上的紫蘇，心里忍不住的搖頭。
“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好好在這兒跪著。”
沈芙道：“跪上一個時辰。”
沈芙說完就走，留下紫蘇跪在地上，滿臉委屈。
小桂子跟在身后，等出了門才猶猶豫豫的對沈芙道：“小主，您別怪紫蘇姐姐，她也是心里擔心小主您。”
他跟在沈芙身邊多長時間了。
就從來沒有見過比沈芙還要好的小主兒。小桂子心中對沈芙自然是千萬分的感激。
但是他跟在沈芙身后的時間也長，自然是知曉小主對紫蘇與旁人不同。
像是今日這樣，罰小主下跪的事，小主還是頭一次。
“你倒是來給紫蘇求情了。”沈芙轉頭，余光朝著身后看了眼。
紫蘇還跪在地上。
“奴才不敢。”小桂子彎下腰，臉上滿是討好的笑意。
他看出小主并非是存心想要責罰紫蘇的。
只是道：“小主哪怕覺得紫蘇姐姐說的沒有道理，大可不聽就是，何必……”
這余下的話小桂子顯然是沒有說出來。
何必要傷了主仆情分？
“你不懂。”沈芙抬眼看著窗外，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就是存心的想要晾一晾紫蘇。
這后宮中的事大小事大多，出意外的時候也不少。
有些時候沈芙也自顧不暇。
像是周美人，剛認識的時候是一副樣子，如今再看顯然已經變了心境。
“我如今懷了身孕，又深受萬歲爺寵愛。
在這后宮中本就是招人耳目的存在。
身邊的人若不是個七竅玲瓏心，許多事情怕是難以防備。”沈芙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
她身孕已經有了五個多月了，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起來。
等過了年，四月的時候才能生下來。
這四個來月的時間，沈芙必然是要提心吊膽。
唯恐這腹中的子嗣，出了一丁半點兒的差錯。
“小主是怕到時候紫蘇姐姐嘴快，牽連了小主？”
小桂子看著小主的動作，也瞬間就跟著明白了。
什么事也都沒有萬歲爺的龍裔大。
小主擔心腹中的孩子受到牽連，也是人之常情。
“你猜錯了。”沈芙輕笑。
“我并非是怕紫蘇到時候牽連了我，而是反之，我怕到時候護不住身邊的人。”
沈芙閉上眼睛，回想上輩子。
自打沈清如死了之后，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再去主動的回想上輩子的場景了。
但是近幾日，她不知為何又開始頻繁的想起上輩子起來。
上輩子她就是因為種種，這才沒有護住身邊的人。
這輩子，沈芙必然不會再次重蹈覆轍。
她也好，紫蘇也好。
還有身邊的人，沈芙都要一一護住。
沈芙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輕輕落了半晌，隨后才轉頭看向身側之人，吩咐：
“你去幫我做一件事。”
********
儲秀宮。
周淑云回來之后，又發了好幾日的高熱。
她這段時間，大病小病不斷，湯藥幾乎都沒有斷過。
因為有萬歲爺與榮貴妃都打過招呼，太醫們也不敢怠慢。
幾乎是日日都往著儲秀宮中跑。
儲秀宮中可謂是熱鬧的很，人來人往的。
王茹兒看在眼里，嫉妒的要命：“什么德行，她也不瞅瞅自己長得是個什么樣子，成日的裝病來博得同情。”
周淑云自打上回病后就一直沒好。
她看在眼里還當周淑云會與她一樣，倒霉至極。
可怎么也沒想到，周淑云居然不聲不響的巴結上了榮貴妃。
這幾日來來往往的太醫哪一個不是有身份的？
“我上回手腕受了傷，想去叫個太醫來給我開點藥都找不到，她倒是好，日日裝病，可太醫呢偏偏來的這么勤快。”
王茹兒說到這兒的時候狠狠地。
之前她是美人位份之時，便一直在跟沈芙比。
如今身份一落千丈，與沈芙比是徹底沒有可能了后，她便就開始與周淑云比。
在她心中，哪怕自己被萬歲爺斥責，被萬歲爺厭棄，身份連著美人都不是，只是個小小的選侍。
在她的心里，卻還是比周淑云要來的高貴。
“她也不看看她那張臉，就算是每日都在萬歲爺面前晃蕩，萬歲爺會看上她么？”
王茹兒罵到這兒，朝著地上惡狠狠的砸了個茶盞。
陶瓷的茶盞砸在地上成了粉碎，宮女在一旁看著，滿是可惜。
小主再砸下去，喝水的杯子都要沒了。
“小主。”宮女連忙上前：“奴婢倒是知道一件事。”
宮女湊到王茹兒耳邊輕聲兒的道：“那日奴婢看見送周美人是被乾清宮的人送回來的。”
“你說真的？”
王茹兒手中抄了最后一個杯子正要往下砸。
聽到這話手一松，穩穩當當的將茶盞給放了下來。
“你說的是真的？”
乾清宮的奴才居然會送周淑云回來？王茹兒一臉渾渾噩噩，滿是不可置信。
“你確定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宮女看著小主這樣，心中也忍不住的哆嗦。
低頭咽了咽口水，卻還是點了點頭。
“奴婢認得那人，之前小主您讓奴婢去乾清宮請萬歲爺時瞧見過許多回。”
王茹兒臉上一閃而過的難堪，隨后雙手撐著桌面整個站起來。
“好啊，我就是說，周淑云最近這么狂妄，連著見了我都是愛搭不理的。”
“原來是入了萬歲爺的眼了！”
王茹兒這下當真兒是嫉妒的眼睛都要冒酸水了。
周淑云這樣普通，萬歲爺之前分明是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如今倒是好，她的位份變被降，王茹兒反倒是入了萬歲爺的眼了！
王茹兒氣的渾身發抖，飛一般的沖到周淑云的屋內，一把用力推開周淑云的門。
屋內，周淑云正在繡花。
王茹兒的動靜響起，周淑云沒反應過來，一根銀針插在手上。
指腹傳來一陣刺痛。
周淑云面不改色，將手里的東西往被褥里藏了藏。
“出來！”
王茹兒一推開門，里邊兒的人還未見到，嗓子里便就開始嚷嚷著：“出來，你別躲在里面，給我出來。”
她三兩步的沖進里屋，瞧見里面周淑云坐在床榻上時，鼻子里發出冷嗤。
“原來在這兒躲著呢。”
周淑云確定好自己的東西藏好后，這才算是松懈了口氣。
抬起頭時眼神里閃過一絲厭惡，但很快的便又掩蓋住了。
“姐姐今日怎么來了？”周淑云說到這兒，又偏頭咳嗽了幾聲。
王茹兒冷眼看著，滿臉冷笑：“你這病，病的可當真兒是夠久的啊。”
周淑云拿著帕子，捂了捂唇角：“是，我這病一連病了好幾個月。”
“自打上回落水之后，身子就一直沒好利索，倒是打擾妹妹了吧。”
她這兒的動靜不大，周淑云還特意讓紅袖的動靜放小些。
但是沒辦法，誰讓王茹兒與自己住一起，動靜再小，只要王茹兒稍稍注意些，就瞞不住。
“你怎么算是打擾了我呢？”王茹兒看著坐在床榻上的人，只覺得有片刻的恍惚。
不知是錯覺，還是說她太長時間沒有見到周淑云了。
只覺得周淑云居然變美了許多？
半坐在床榻上，身姿纖細柔弱，整個人平添了些姿色？！
王茹兒睜大眼睛，只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上前靠近幾步，卻是見周淑云特意避開自己。
“妹妹？”
周淑云跪坐在床榻上，抬起頭看向王茹兒，清冷的眼神里面滿是威嚴：
“妹妹這是要做什么？”
王茹兒一下子居然被唬住了。
她心口跳動的飛快，眨眼繼續看了眼，卻見周淑云還是眼前這個模樣。
“我只是讓你日后動靜小一點。”王茹兒心口怦怦跳著，竟是一時不敢對上周淑云的眼睛。
她想了一肚子的話，可此時卻是怎么也說不出口。
王茹兒看著周淑云那張臉，咬了咬唇，只得灰溜溜的離開了。
等她消失之后，紅袖趕忙過去關門：“小主，您說她這是想做什么啊。”
莫名其妙的闖進來，又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又走了。
“誰知道呢？”周淑云不想猜測王茹兒是怎么想的。
她不過是個小人物兒，不值得她費心思。
周淑云說著，掀開被褥，將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略顯破舊的被褥下，藏著一件斗篷。紫貂毛做的，拿出來就肉眼可見的矜貴。
周淑云想到這兒斗篷的主人，臉色微微的紅了。
她這幾日一直沒有忘記萬歲爺給她斗篷時候的模樣。
“你說，萬歲爺會不會喜歡？”
她手指伸出去，摸著斗篷的內膽，指尖輕顫著。
紅袖的目光隨著看過去，瞧見那原本干凈的斗篷里繡著一朵朵的綠萼梅。
“這是小主您親手一根一線繡的，萬歲爺怎么會不喜歡？”
“是么？”
周淑云心口微跳著，指腹摸著那上面的綠萼梅，想著到時候萬歲爺穿上時的樣子，臉頰一點點變得羞紅。
“我要繡快一點。”
她想起夢中，萬歲爺也是穿著自己繡著梅花的衣服，眼神立即變得柔和下來。
“馬上就要過年了，我要在年前親手獻給萬歲爺。”
**********
沈芙那日責罰紫蘇后，又故意晾了她一段時日。
回回看見紫蘇都當做看不見。
紫蘇心中顯然是委屈至極，這幾日眼瞅著眼睛都是紅的。
短短小半個月，人都瘦了些，連著臉頰都沒了肉。
沈芙看在眼里，心中雖是覺得不舍。但也無法，紫蘇這樣的心直口快，若是一直不改，早晚出事。
也不知是不是見沈芙故意不理她，紫蘇肉眼可見的沉默了許多。
而這半個月，萬歲爺來的也沒以往勤快。
萬歲爺自那日之后，大部分的時間都歇在了乾清宮。
馬上到了年關，這段時日是朝中最忙。乾清宮中每日都是大臣們來來回回，萬歲爺有時候用膳的功夫都沒有。
倒是還記得沈芙，雖不知每日都過來，但是時常的派林安過來送東西。
這日，臘八節。
清早起來就開始下雪，到了正午時分積雪已經厚厚的一層。
沈芙正坐在椅子上，邊吃著甜湯，邊看著窗外雪花。
小桂子彎腰進來的時候，悄無聲息的。
他低下頭，湊在沈芙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果真？”沈芙聽完之后仰起頭：“今日臘八節，周淑云去乾清宮做什么？”
“這誰能知道？”小桂子道：“保不齊是去送斗篷的呢。”
小桂子說到這兒時，面上笑意不減。
那日，沈芙責罰完紫蘇之后，就吩咐了他一件事，讓他背地里去盯著周美人。
小桂子這段時間天天都看守在儲秀宮門口，眼瞅著周美人出來了，立馬就過來稟報了。
小主讓她盯著周淑云，她在屋子里一舉一動，做了什么。
還有，萬歲爺那日賞了件斗篷給她，他打聽之后就一一告訴了小主，小主都知道。
只是小主之后再也沒有提起過，小桂子以為小主不在意，今日一看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周美人手里還拿著東西，瞧著……”
小桂子面上帶著笑意，沖著沈芙點了點頭：“里面估摸著是件衣裳。”
“衣裳？”沈芙輕笑：“怕是斗篷吧。”
周淑云在屋子里繡了那么長時日，今日總算是拿出來了。
“小主，如今怎么辦？”小桂子彎著身子站在一旁。
“既然周美人去了乾清宮。”沈芙扶著小桂子的手起身：
“我自然也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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