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 > 第二十六章 死生之間
  蜿蜒的山道上人影頻繁,天地會一方正沿著山道緩緩撤退,試探著對方佯攻的意圖。

  但是傷亡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從三里亭的臨時撤退開始,天地會就一逃再逃,即便武林人士的恨意滔天,也只覺得一盆涼水澆透,面沉如水地在山中茫然兜轉著。

  少年洪禮象作為隨隊醫官,盡職盡責地為受箭傷、挫傷,乃至蛇蟲咬傷的武林人士治病,不可避免地聽到了他們口里的怨言。

  他很想還嘴,卻最終還是沉默著上藥、包扎、囑咐后續,然后默默離開。

  他知道,現在有一萬個可以為陳總舵主開脫的理由,卻無法改變他帶不來勝利的事實。沒有一場酣暢淋漓的復仇,這支由刻骨仇恨組織起來的隊伍就無法滿足。

  更可怕的是,這條路上有許多奇怪的事情發生,越來越難以掩蓋……

  但還有一些人則更為隱忍,他們沒有說話、惜字如金,作戰既不積極、撤退也沒怨言,跟著隊伍對于他們的意義,就是找到傳說中的閩越寶藏。

  “總舵主,韃子又追上來了!”

  洪禮象最終還是找到了陳近南,默默報上了這件事。

  陳近南用布條纏緊巨闕劍,緊緊抓在手里,微微嘆了口氣,對這位妻弟說到:“禮象,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職責所在。”

  洪禮象拱手行禮,“總舵主,外面已經有人在說……”

  “在說我損公肥私,罔顧大局是嗎?”

  陳近南淡淡一笑,“我讓鐵血少年團前方開路的時候,就預料到會有人這么說了,無妨。”

  但洪禮象還是執著說道:“總舵主,我知道你一行坦蕩,但是人言可畏,再這么下去江湖聲譽恐怕會一落千丈。”

  陳近南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前面的路。

  紅豆正攙扶著洪熙官在山道上走,兩個人都有些步履蹣跚。洪熙官的余毒尚未滌清,就隨他陳近南連番大戰,屢次斷后,對身體損害很大,紅豆都屢次用暗器功夫一旁掠陣,才確保兩人無虞。

  想要和清軍決戰,這是所有人都擁有的共識,即便心存僥幸來奪寶的江湖中人,也知道只要有清軍在側,傳說中的寶藏就沒有他們的一絲一毫。

  但是如何對決,才能讓這支疲病交加的隊伍占據上風,這是一個天大的難題。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為了勝利犧牲,包括他陳近南的名聲。

  韃子這一路上隊伍越匯越多,明顯

  他們連番趕路已經把清軍拋下一大段路,只剩少量斥候偶爾出沒,只要順利到了目的地,他保全鐵血少年團的苦心,就會有人知曉了……

  “禮象,前面是哪里了?”

  陳近南突然問道。

  洪禮象拿出山行地圖,尋著山勢慢慢確定方位,終于確定了大概位置。

  “前面應該是鐵山,早先據說山中有鐵礦,再往前會有一個早先荒廢的村莊,我們可以到那里修整片刻。”

  “村莊……”

  陳近南雙眼微瞇,一只手無意識地摸著劍柄,嘴里喃喃自語。

  隨著陽光透過林間的照拂,陳近南的仿佛氣息與天地融為一體,洪熙官也慢慢停下腳步,和他對視了一眼。

  洪禮象的心猛然一跳,想不通這兩人為什么表情如此怪異,既不是輕松也不是緊張,直到他聯想到了最準確的形容。

  那就是一個劍客準備拔劍時,那無以倫比的專注。

  …密…封…線…外…不…準…答…題…

  清軍的隊伍也向前推進著,現在的他們早沒有了清晨的惶恐。隨著后續援軍疾行加入,他們的人數發展到了六百人,已經遠遠碾壓了反賊,這讓他們的軍心穩定,斗志也格外昂揚。

  前方頻繁消失的斥候有些異常,雖然總能在附近的石洞中被找到,狀態卻有些恍惚,問什么話都答不上來。

  僧駕原先一馬當先的喇嘛客巴,卻不見了蹤影。

  “架壑船棺,果然有玄機!”

  濃妝艷抹的妖僧站在一處巖洞前,身后就是嶙嶙絕壁,他的注意力卻只停留在面前的幾函木棺上。

  這具最大的楠木棺灰塵滿布,形如船舸,棺木上滿是蟲蛀雨蝕的痕跡,透過破損,能看出其中靜臥著一具干尸,毛發皮肉和連接骨骼的盤腱均已化土,脫了節的骨頭像大小珍珠似的鑲嵌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人形骨架。

  馬寧兒攀巖而上砸碎封門板,翻開了棺蓋,從中取出了一件陪葬的竹木器,上面畫著模糊的尖銳圖形,就像是剃干凈肉的魚骨,猙獰而怪異,另一方骨器上光澤盡失,充滿了干裂的細痕,喇嘛客巴卻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上師,這里有什么問題嗎?”

  馬寧兒神情陰鷙地說道,全然無視崖壁巖洞內七八具船棺環繞的陰森。

  妖僧低聲說道:“象牙而已。自古密宗最上師才能化虹。你看此地仙函架壑,虹橋跨空,這些先秦之人據說都是地仙,葬在崖上就能跨空赴宴,面見神圣,你信嗎?”

  馬寧兒橫掃一眼:“無稽之談,我現在只想去把洪熙官和陳近南的人頭砍下來!”

  “可皇上相信,畢竟他的時間不多了……這卷僰人天書上,也寫到了真經的實證……”

  喇嘛客巴卻慢條斯理地說:“殺氣太重。我最喜歡你這一點,也最討厭你這一點。因為我喜歡,所以我不僅救活了你,還把肉身羅漢的機會都讓給你;你卻只認為我是別有所圖,要知道在藏邊,這樣的佛緣求都求不來……”

  馬寧兒冷哼一聲,神色陰晴不定。

  喇嘛客巴盤腿念起了經,刺耳的聲音環繞著,卻毫無悔意懺心,仿佛破壞世上的一切準則、禁忌是他天賦的任務。

  但客巴的神態如此神圣,仿佛他此行是要去面見佛祖!

  眼前的棺槨和尸體對馬寧兒毫無震懾,是因為他經過比這些隳露骨骸、蛛絲塵網封禁更恐怖的東西。

  當初的他,或許已經死了。

  他作為人最后的記憶,是自己被割斷了心脈,塞進一只腐爛的駱駝體內,惡臭和粘稠瞬間覆蓋了整個世界,再無聲息。

  不知多久,可能是水動,也可能是魂飄,當他再次擁有知覺時,正躺在一個四面封禁的巨大石墻棺材之中,一支微弱的磷青人燭緩緩燃燒。

  棺材似的墻壁內部的四面繪制著曼荼羅圖,正對著他的頭頂中心,正坐著一幅尸骨嶙峋的舞蹈神佛,一手持腸一手握腦,冷光閃閃的眼神注視著他。

  墻壁四周描繪著一圈血流痕跡,綴點著無數形態可怖的猙獰化身,仿佛凝聚著世間所有的不潔與邪氣,斷首、剖腹、割肉、剜眼的殘缺佛陀時隱時現,宛如域外天魔蠱惑人心的頌經聲音晝夜響起。

  大恐怖涌上心頭,馬寧兒甚至開始懷念死亡的平靜,但他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因為從他泡入毒汁、封入壇城的那一刻起,馬寧兒就死了,唯一活著的是此時不生不死、不空不凈,已被摒除一切輪回可能、斬殺一切煩惱、駐世只為敵我皆殺的,北天說一切無有部派,尸陀林怙舍身宗的,毒身阿羅漢!

  那經文伴隨著他痛徹心扉的蛻變日夜響起,已經刻入他的腦子里,每時每刻都在耳邊低語,只有復仇怒火熊熊燃燒的時候,他才能擁有片刻安寧。

  那咒文太過離奇,與馬寧兒在少林寺功課見到過的那些憐慈悲憫、恢弘廣大的佛音完全不同。這部經斷斷續續,就像是有人懷著大慈悲心落入地獄,在無邊血海中悲泣號怒,用佛體念出了一切典籍都不敢記載的邪說歪理。

  “只要正法不在世間出現,相似正法就不消失……”

  “但,迦葉!當正法在世間出現,那時,相似正法就會全部消失!”

  “坐上不可勝白的寶象,烏逋沙他吧!只有那六牙七支!能帶你真正前往真實佛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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