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閨寧 > 第189章 相處(四更,米賽賽和氏璧+1)
    攤開在石桌上的宣紙上墨跡淋漓,還濕著。

    謝姝寧提著筆,等圖蘭說話。

    圖蘭湊近了方輕聲道:“奴婢聽到了淑太妃的名字。”

    “嗯。”謝姝寧溫聲應了,眉眼彎彎望向遠處,口中道,“晚些回去了再說。”

    雖然今日跟來的人里頭除了她身邊的圖蘭跟玉紫外,便只有皇貴妃派來的幾個,但這群人,謝姝寧也不全信。即便是皇貴妃親點了的人,她依舊不敢掉以輕心。這宮里,行差踏錯,只消一步,就完了。

    隔墻有耳,在這四面通風之處,又哪里還能有秘密。

    謝姝寧讓圖蘭退下,侍候在一旁,她則站在桌前,舉目望著遠處的皇后一行人。

    她筆下的圖,亦是皇后身處的那塊地方,只少了幾抹身影。她畫著畫著便發覺,那是塊好地方。若非站在高處,尋常是不會發現的。而如她這般站在高處瞧見了,卻也無法聽見她們私下里在談論什么。

    這般一來,這地方就成了談話最保險的地方。

    可其實,皇城里,又哪里真有保險的地方。

    肅方帝的人,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汪仁的人,還有各宮主子的人。林林總總相加,怕是數也數不清。這群人躲在暗處,就像是夏夜里的吸血的蚊蟲,總在你絲毫沒有察覺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叮上一口。

    癢得很,越抓越癢。

    謝姝寧提筆蘸墨,嘴角笑意漸濃。

    皇后到了這種節骨眼,莫非還妄圖同淑太妃交好?若這是真的,淑太妃到底許了她什么?

    她不由想起了如今仍住在謝家的三堂姐,三堂姐夫同是李家的人,皇后在家時,同他們可熟識?

    李家又會不會在打什么主意?

    她倒是隱隱約約從長房三伯母時而難掩得意的話中,聽出過點東西。肅方帝似乎有意扶持謝家。這些年來,幾家衰敗幾家欣榮。有人倒下就有人站起來。但這些原本同謝家都沒有什么大關系。

    謝家一來沒有什么功勛,二來真比較起來,資歷仍算淺薄。

    若沒有那些姻親的裙帶關系,謝家根本算不得什么。

    謝二爺活著的時候。入駐內閣,成了首輔,倒也算光耀門楣,可即便是那時,謝家也還是比不得李家、燕家、萬家、梁家、溫家這樣的人家……這里頭,溫家最末。而謝家攀上的最好關系,是梁家,其次則是溫家,再一個是用孫女聯姻的李家。

    如今,謝家同梁家的關系也不過寥寥。同溫家也是溫溫吞吞,來往鮮少,至于李家,就連謝姝寧也看不明白。

    她唯獨能肯定的是,謝家短時間內。怕都是起不來的。

    可若是肅方帝想要抬舉謝家,那事情就不同了。

    京里的世家勛貴之間,需要制衡。

    肅方帝也要拉攏只站在他身后的人。

    延陵白家,也是好人選。但白家的根在延陵,斷不會北遷。

    于是,白家在肅方帝的心里,大抵就沒什么大用處了。

    看來看去。京都的幾門,果真也還是謝家比較靠譜。

    有皇后在宮里的李家,是不是提前察覺了肅方帝的意思?

    謝姝寧握緊了筆管,站在那里,定了半響。

    肅方帝果真有些不同了。

    按理,他如今該好好韜光養晦。等膝下的幾位皇子年紀再大些,再大動。但他顯然已經等不及了。慶隆帝時期,他也插手朝政,可底下的那群人,仍多半是慶隆帝的喜好。

    所以謝二爺一死。肅方帝便抬舉了才回京沒多久的謝三爺。

    于他看來,謝二爺死了興許還是樁好事。

    同理,謝姝寧的父親謝六爺,也難得肅方帝的歡心。

    誰都知道,慶隆帝臨終的那一段日子里,謝六爺可比大太監汪仁還得寵。這樣一個人,肅方帝瞧見了,難免記起故去的先皇,心頭焉能暢快。

    由此可見明年謝元茂想要起復,謀個好缺,并不容易。

    謝姝寧想起這些事,忽然興致缺缺,下筆時也就不由虛浮了些,壞了一筆,遂壞了一幅畫。

    她就唉聲嘆氣地將畫給撕了。

    玉紫跟圖蘭都不懂作畫,見她猛然間將畫了大半的畫撕了揉作一團,不由輕輕驚呼了聲,道:“小姐,好端端地怎么給撕了?”

    “畫得不好。”謝姝寧將紙團捏在掌心,漫不經心地道。

    比起畫畫,她更擅長刺繡。

    她也并不大喜歡畫畫。

    習畫,一開始便是為了畫花樣子。這樣淺薄的理由,若在那群世家小姐里頭傳開,定然會叫人恥笑,譏諷她庸俗,不懂風雅。

    但她既應了哥哥,那就還是得畫。

    然而看著眼前重新鋪開的宣紙,她眉頭一蹙,提起筆三兩下畫了一副草得不能再草的怪圖便將筆丟開,嘟囔了句:“罷了,左右哥哥畫得還不如我,就讓他將就著看吧。”

    旋即,她又吩咐玉紫:“把棋擺上,等畫晾干了便收起來。”

    說話間,遠處的皇后,已不見蹤影。


    山腳下卻驀地喧鬧起來。

    不消一會,就有隨行的太監吭哧吭哧地沿著階梯爬上來。

    謝姝寧頭也不回地問道:“底下的是誰?”

    “回八小姐的話,是成國公世子。”太監喘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回道。

    亭子就這么大,謝姝寧在上頭,就不好再叫世子爺上來,可就這么趕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個規矩。幾個守在下頭的太監沒了法子,只得派了個人上來稟報謝姝寧。

    謝姝寧聽到是燕淮,就不禁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讓玉紫將才布上的棋局再收起來,讓出御景亭來,就聽到面前一臉難色的太監又說了句,“世子爺身邊,作陪的是印公。”

    各監的掌印大太監都能被稱為印公,可在這,能被這群大大小小的內官們稱為印公的。卻只有汪仁一個。

    謝姝寧聞言,差點跳了起來,棋也顧不得收,便要走人。

    前有狼后有虎。她還能往左右避,這會子虎狼一齊朝著她迎面而來,她若還不趕緊跑,是準備留著被啃成森森白骨不成?

    她當下要走,可下山的路只有那么一條……

    還未下去,底下燕淮已是領著汪仁,緩步上了臺磯。

    謝姝寧定住腳步,忍不住腹誹,早就準備自個兒上來的,還假模假樣讓人上來回稟做什么!

    但事已至此。她避無可避,只得后退。

    她吃虧在年紀小,人人當她是個孩子,這里周圍又滿是扈從,誰也不至編排了她跟燕淮去。再者。就算是編排,汪仁在場呢,誰又膽敢那般做?

    所以汪仁會同燕淮直接上來,她早該想到的。

    謝姝寧不由懊惱,一直退到了石桌旁。

    前一世她聽說了太多關于這兩個人的話,打從心眼里認定燕淮也好,汪仁也罷。都是真小人。

    比起真小人,她當然更怕偽君子。

    但是面對這兩個人的時候,她心里的恐懼就情不自禁地冒了出來,擋也擋不住。

    迎面而來的少年,微微揚起臉。

    破開厚厚云層落下來的日光照在他面上,愈發顯得他眉目磊落分明。細瓷一般的精致。

    她心頭一震,卻又后退了一步,直至退無可退。

    跟在他身后的汪仁,一襲玄色羅衣,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溫潤。

    然而他的溫。卻不似水,而似玉。

    水是柔的,玉卻有質地堅硬的,碰不得。

    風里有濃郁的花香,謝姝寧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個笑。

    這種時候,她不笑,難道要哭不成?

    燕淮跟汪仁一前一后踏入亭子的時候,她嘴角剛好彎出了一道優美的弧度。

    看到她在笑,對面的兩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謝八小姐。”

    謝姝寧矮身微微一福,算是見過了禮。

    堆秀山上的御景亭本不大,這會人一多,便擠了些。

    汪仁便看了眼那幾個站在亭子里的小太監,打發他們下去候著:“去山腳下等著吧。”

    謝姝寧聽著,連阻也不敢阻,只得眼睜睜看著皇貴妃派來的隨從,被汪仁一句話給驅到了下頭。

    但出云殿里,汪仁保了她跟紀桐櫻,她欠下了一個巨大的人情……雨中高燒,是燕淮抱著她送回了永安宮,她就又欠了燕淮一個巨大的人情……

    即便后者,宋氏已經精挑細選選了謝禮送去,但恩情,卻不是一份禮就能抵消的。

    謝姝寧再次道了謝。

    汪仁的目光就在謝姝寧跟燕淮身上來回過了一遍。

    燕淮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他站在石桌另一側,正好同謝姝寧中間隔著張桌子。

    他也是上來觀景畫畫的……

    汪仁親自伺候著,簡直是天大的面子。

    謝姝寧就想起了前世汪仁慘死在燕淮手底下的模樣,覺得眼前的這一幕怪異又別扭。

    她別過臉,不去管他們做什么,退到了一旁看風景。這種時候,她又不好直接走人,不然誰都知道她是故意想要避開,就該更說不清了。

    過了會,她忽然聽到燕淮道:“這是謝八小姐的畫?”

    謝姝寧大驚,方想起自己的畫還晾在那,急忙要讓玉紫去收了,扭頭去看到燕淮正低頭看著她隨手作的畫,一臉正色道:“謝八小姐的畫……竟比我的還差……”

    這叫什么話?

    謝姝寧側目悄悄打量了眼他的畫,登時大怒,他那也能叫畫?

    她很不喜歡他!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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