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伸手往街口一比。
蔣天明順著看過去,發現是一架轎子停在那里。
出門坐轎子……蔣天明思索片刻，問道：“你家老爺，是蘇耆老吧？”
他想了一圈，和他略有交集的人中，也只有這種身份的人會把坐轎子當成一種尊貴的象征了。
“沒錯，”那仆人恭敬回答，“蘇耆老仰慕大人許久，一直無從結交。”
由于孟福成的原因，蘇耆老多少跟蔣天明還是沾了點恩怨的，事情總要解決。
既來之則安之，他也不相信一個武功全無的老頭子能拿他怎么樣。
“好吧，既然蘇耆老請客，那我當然要去了。”
蔣天明答完，那仆人立刻眉開眼笑引路，領他跨上轎子。
蔣天明坐在棗棕色綢布簾子中,只感覺整個人晃晃悠悠被抬起，轎子移動起來。
“這東西是有點舒服啊？”
坐了沒多久，他就適應了這種搖晃的節奏，還感覺出一點樂趣來。
轎夫們彎彎繞繞，在幾條街之外停下了,一路沒出街區，仍然人聲鼎沸。
“蔣大人，到了。”仆人替他撩起簾子，蔣天明抬頭一看，轎子停在了一間燈火通明的大酒樓門前。
大白天,每間包間都點著蠟燭，相當奢侈。從窗口中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仆役，手里端著大大小小杯盤碗盞在各桌之間穿行。
“這么高檔？”
他本以為蘇耆老會在家中請客，沒想到，蘇耆老竟如此破費。
這事情就有些意思了。如果在家中請客，還有幾分鴻門宴的意味，畢竟身邊都是自己人。但在如此奢華的酒店里，這只能說明，孟福成一死，蘇耆老對他的態度完全變了！
店里的小二見到蔣天明，立刻笑臉相迎，邊請邊吆喝。
在他的指引下，蔣天明來到了二樓最大的包廂門前。
小二和仆人將兩扇門洞開，恭敬地一伸手，兩人隨即熟練地關門離去，留蔣天明獨自面對已經坐了三個人的圓桌。
三人見到蔣天明，同時起身，沖他拱手行禮。蔣天明一一還禮。
這群人中，蔣天明只認識年紀最大的蘇耆老，他今天穿了一身很華貴的黑色綢衣，一點沒有那天在街頭看到他時樸素滄桑的樣子。
“蔣大人，久仰久仰。聽說蔣大人年少英豪，老朽一直有心結交，但事情繁忙，總沒空閑。”
“這是老朽的長子，這是老朽的幼子。”蘇耆老伸手指點著桌上的另外兩個陌生人一一介紹，“他們二人也對蔣大人敬佩得很，今天叫他們來一起相聚，就當是家常便飯。希望蔣大人不要見怪。”
蘇耆老說完，將蔣天明讓到居于首位的紅木方椅上。
蔣天明看著這架勢，心里已經明白了八成。
孟福成死后，孟少爺撐不起家業，又因為“辛酉”的事情失去了商幫以及商幫背后明光神教的庇護。
蘇耆老靠不住這棵大樹了。
他作為見多識廣的老地頭蛇，首先要做的就是跟曾經結仇的蔣天明和解。
畢竟那是孟福成的仇恨，跟蘇家沒關系。蔣天明好歹也是欽天監的人，這種身份的人不能得罪。
但讓他如此破費的原因恐怕還有一個——蔣天明又是搭救知府，又是保護公主、世子，還得到了皇帝親封的獎賞，這種人放眼歷陽城找不出第二個！
更何況，他來到欽天監才兩個月！假以時日，將來前途必定無量！當上州監也是可能的！
蘇耆老此時已經把他當成了將來的保護傘，開始抱大腿了！
孟福成再怎么富裕也不過是個商人，蔣天明可不一樣！
眾人落座后，一道道菜迅速擺了上來。看著五光十色的圓桌，蘇耆老率先舉杯道：
“蔣大人年紀輕輕就立下如此功勞，真是風光無限啊……敬蔣大人一杯！”
“蘇耆老這么說，可就折煞我了。”
蔣天明一口飲盡杯中酒，蘇耆老的兩個兒子也跟著干杯。
“大人豪爽。”蘇耆老一臉恭維地笑道。
蘇耆老的大兒子年齡不小了，看起來有四十左右，是個老實木訥的人，酒桌上除了敬酒，幾乎沒說什么話。
小兒子二十幾歲，比蔣天明大不了多少。倒是一直滿臉不服氣的樣子。
酒席還在繼續，蘇耆老東拉西扯的，一直在說一些場面話。蔣天明掐指一算，這頓無聊至極的飯都已經持續將近一個時辰了。
“聽說蔣大人救了廣安無數百姓，救了公主和世子，真是功德無量啊！”
“現在皇帝都對蔣大人青睞有加，將來您的前途必然無限！”
蘇耆老喝了不少臉色通紅，說著突然開始嘆氣。
“那人如此年輕就有了這番功績，家里人一定甚感欣慰吧……”
“不像老朽的兩個不肖子，大兒子的功名止步不前，小兒子整日醉心結交空談之士，唉……”
蔣天明立刻擺手，“蘇耆老這是說哪里話。”
“將來老朽年紀大了，管不了他們倆了，還望蔣大人多提攜……”
說了半天，蘇耆老終于透露出這頓飯的目的。
他這是用自己的老臉，來給兒子們鋪路呢。
“我年紀大了，管不了族中事情了，以后就要兒子接手了。”蘇耆老說道，“本來，我還打算讓他們博一個功名，但現在看來，他們兩個哪一個也不是這塊料。”
“過不了多久，蔣大人恐怕就是歷陽欽天監的一把手了。再往遠處想，當上州監也是遲早的事情，還望蔣大人……”
“呵！哼哼！”
一直坐在右手邊的小兒子悶頭喝酒，臉色越來越紅。
或許是酒勁兒上頭，聽著父親這么毫不顧忌地奚落自己，卻去捧高一個出身低微的毛頭小子，一直養尊處優的蘇二少爺嘴角一咧，發出一聲輕蔑至極的譏笑！
“……你這孽障！”
蘇耆老的話被兒子打斷，討好的笑僵在臉上。他一時掛不住，暴怒提起手杖就要去敲兒子的頭！
“你爹說話你就拆臺！當著客人的面，就這么個做派！”
“這是越大越不像話了！”
蘇大少爺見到老頭子暴跳如雷，立刻沖上去阻攔。
蘇二少不為所動，一邊自顧斟酒，一邊呵呵冷笑，仿佛看不見眼前的鬧劇，又仿佛這出鬧劇給他增添了笑料。
蘇耆老被大兒子死死攔著，吹胡子瞪眼：“看看你娘把你慣的這個德行！回去以后，必須家法伺候！”
“咯咯咯……”
蘇二少笑得更加尖銳怪異。
“嗯？”一直坐在對面冷眼旁觀的蔣天明眉頭突然一皺。
“不太對勁！”
他一直以為蘇二少看的是自己的方向。
但此刻仔細觀察，蘇二少的眼神渙散，直直穿透自己，仿佛看到了某個虛無的空間！
這絕對是出問題了！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