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個蒼老男人的真情流露，蘇晨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趙如真望著奈河畔。
蘇晨望著對方佝僂的背影。
趙如真看到的是過去的回憶。
蘇晨入眼的是荒涼的風景。
沉默了許久，老爺子擦了擦眼睛，轉過身歉意一笑。
“不好意思，剛才我有些失態了。”
蘇晨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只是點了點頭，岔開話題。
“后來呢？后來又發生了什么？”
趙如真嘆了口氣幽幽的道。
“后來又過了許多年，某次出任務，我們遇到了難以逾越的難關，我的師父當場身死，而我也身受重傷，拼盡了壽元才僥幸逃脫。”
“所以你變成這樣就是因為那次規則怪談？”
蘇晨追問道。
“是的，經那一役，我徹底廢了，一身本領包括我的壽命全部付之東流。”
“組織得知此事之后，命我即刻退役，安享余生。”
“驀然以這種方式結束了我服役的人生，我是從未設想過的，我以為我最后會安靜的死在某個角落。”
“但是現實就是如此弄人，卸下了肩膀上那沉重的責任，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當我回到人類正常環境之后，那是一種極其不適應，恍如隔世的感覺。”
“于是恍恍惚惚之間，我下意識的返回了東岳山，那也是我十幾年來，第一次返回東岳山。”
聽到這，蘇晨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頭。
不是說組織的人不能進東岳山嗎？
為啥他能回來？
不過蘇晨也沒打斷他的話語，而是放任他繼續說下去。
準備等到最后再做詢問。
趙如真依舊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的講述自己的過往。
“可惜，當我走到奈河村的時候，突然就沒有勇氣走進去了。”
“因為我看到，她就站在村口小河旁的柳樹下，她就那么遙望著村外。”
“那一瞬，我心中滿是惶恐，我怕面對她，于是我逃走了。”
蘇晨這下忍不住了。
“為什么不去見她？”
趙如真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如今垂垂老矣，隨時可能死去，我和她相認又能如何，讓她眼睜睜看著我死，再狠狠傷害她一回嗎？”
“既然已經傷了她這么久了，何必給她希望再讓她絕望呢？”
“更何況，她還未老，依舊如花似玉，她還有未來，我何必再不要臉的出現在她的世界中？”
聽到這，蘇晨大概已經猜到了一些什么。
“所以，那個所謂趙如真找到了親爹，做了富二代，終日燈紅酒綠，成了負心人的消息也是你傳播出去的？”
趙如真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是，我當時想讓她徹底死心，早些另覓良緣，于是就拖組織的關系，偽造了這些新聞。”
“貴一集團少爺趙如真，貴一，詭異，我早就該猜到的。”
蘇晨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繼續問道。
“還有，難道你沒想過，你這樣做非但不會讓她放棄，反而還會逼死她？”
趙如真臉上皺紋擠成一團，表情愈發崩潰。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讓她放下，想要讓她不要再等我，我沒想到她......”
趙如真哽咽的再也說不出話語。
蘇晨站起身，扯了張紙巾塞給那個濁淚橫流的可憐老者。
然后嘆了口氣道。
“你雖然很可憐，也有苦衷，但是我真的很想罵你，你也太直男了，也太自以為是了！”
“你知不知道，正是你這些自以為是，正是你那莫名的責任感，才害的她毅然赴死？”
“她要的是外面那廣闊的世界嗎？她要的是另覓良緣嗎？她要的是天長地久嗎？”
“不，她自始至終要的只是你回來啊！”
“你才是她的世界啊！”
這席話說完，趙如真再也控制不住，放聲哭嚎了起來。
一個蒼老的男人，哭的卻像個稚童。
心中壓抑了十來年的心酸，在這一刻徹底潰堤，奔涌開來。
蘇晨沒有勸導安慰對方。
他明白，現在讓對方發泄出來心中積壓的情緒，比任何安慰都要有用。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戲曲聲。
蘇晨知道，那是村民為了夜晚的冥婚，又開始表演那所謂的負心人戲劇了。
側耳傾聽，戲曲此刻恰好唱到那首《如花》。
【十八年守候她站在小渡口
十八年溫柔他睡在明月樓
......
春花開又落秋風吹著那夏月走
冬雪紛紛又是一年
她等到雪漫了眉頭】
蘇晨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你聽到了嗎？這就是村民為趙如夢寫的曲子。”
“她的人生只剩下等候了，結果，你卻偏偏不讓她等，那她就只能去死了。”
趙如真抹了把眼淚，沒有回答蘇晨的話語。
而是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沿，和著如花的曲子。
哼出了一首新的詞。
【春光半窗竹馬青梅皆舊
書連場老了皓齒明眸
她抖落飄絮滿頭挽起長衣袖
問良人曾在故夢里有
十八年溫柔他睡在明月樓
指畔佳人香余韻猶未收
他點新燈照舊畫
如夢人似玉如花
春酒長堤灑殷殷許榮華
她一笑雙臉生霞
他著舊衣添新蠟
誰人歡喜花燭下
春庭明月冷寥落不還家
輸了少年負了她】
聽著趙如真情真意切的聲音，蘇晨微微一怔。
輸了少年，負了她？
他掃了眼趙如真那蒼老的樣貌，心中微微有了些觸動。
是啊，他輸了年華，還輸了她。
“這首曲子叫什么？”
蘇晨下意識追問道。
趙如真雙眸空洞著望著遠方，也不知在回答蘇晨的問題。
還是在呼喚心上人的名字。
他輕聲道。
“如夢！”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趙如真最終還是擦干眼淚，收拾好了心緒。
去水房洗了把臉之后，他又恢復成了之前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見笑了。”
他沉聲道。
蘇晨笑了笑。
“沒關系，之前的事我已經忘了。”
“多謝。”
“不客氣，下面我們談正事吧，從你的故事中，我發現了一些疑問。”
“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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