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柔兒聽到她這樣說，心中竟覺得有幾分丟臉。
她沉默片刻才道：“我后悔跟他來京城了。我還是喜歡當年在邊關的日子，那時候日子雖然過的辛苦，但軍中人人都對我禮待有加，人人都會叫我一聲林大夫，而不像現在這般，京中人人都只看我嫁給了誰，是誰的夫人，是正妻還是小妾。”
她苦澀一笑，“而且，我已經看明白了，蕭子騫他根本就不喜歡我，他永遠都只會在意不曾得到的，懷念已經失去的，他眼中沒有眼前人。”
如此她還留在京城做什么呢？
她看清了。
自然也就不愿意陪蕭子騫留在這里送死。
宋瑤枝聽到林柔兒這一番話，看向林柔兒的眼里多了幾分欣慰。
“你現在能想通倒也不算太晚。”宋瑤枝感嘆。
她最初就不認可林柔兒對蕭子騫那一腔真情，“為個男人把自己搞成這樣，多丟臉啊。”宋瑤枝道。
林柔兒凝望著宋瑤枝，她嘴唇囁嚅，好半晌才道：“宋瑤枝，我其實特別嫉妒你。不是嫉妒你能得到蕭子騫的愛，就是覺得……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宋瑤枝搖頭說：“我怕死。”
林柔兒苦澀地笑笑。
誰都怕死，可又有幾人能夠做到像宋瑤枝這樣無懼世俗眼光，隨心所欲，永遠只做自己。
“現在能讓她們出去了嗎？”林柔兒問宋瑤枝，“我要跟你說的事真的很重要。”
宋瑤枝沉思片刻，她抽出掛在脖子上的哨子放在唇邊，這才跟青霧松露吩咐：“你們先出去吧。”
青霧非常不能理解，她說什么都不想退出去。
松露卻走過來抓住她的手，拽著她往外走去。
她們退出去之后，宋瑤枝才看向林柔兒，“說吧。”
宋瑤枝將哨子含在嘴里，就算林柔兒要對她動手，她也來得及吹響三次召喚高玄。
林柔兒看著她半含著口哨，雖覺得她莫名其妙，但也不再有所猶豫，直接道：“今日江向南來找蕭子騫了，她給了蕭子騫一封信。”
宋瑤枝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林柔兒又道：“江向南想讓蕭子騫在明天的祭天大典上搞事，而且她告訴了蕭子騫一件事。”
宋瑤枝靜待她剩下的話。
林柔兒看向宋瑤枝，往前一步，低聲同她道：“她說，當今圣上，并非陛下親子！”
宋瑤枝頓時一怔，她將哨子從嘴里拿出來，看向林柔兒：“假的吧？”
林柔兒道：“反正信上就是這么寫的，我看到了。我猜測江向南明天是想讓蕭子騫帶頭當著群臣的面揭露這件事。”
宋瑤枝舔了舔唇，感覺腦子里一片漿糊。
“她有寫他親爹是誰嗎？”宋瑤枝問。
林柔兒搖頭，“應該沒有，我偷偷看到的，也沒有全部看完。”
宋瑤枝暗道，羅太后對睿王還有蕭子騫都那么好，因為他們都是蕭澤的兒子。她那么討厭岑?，岑?就絕不可能是蕭澤的兒子。
如果林柔兒說的是真的，那岑?是誰的兒子？
不是。
羅太后玩這么花的嗎。
給先皇戴那么多綠帽子，先皇都沒廢她，這鐵定是真愛無疑吧。
“你將此事告訴我，是想我做什么？”宋瑤枝問林柔兒。
林柔兒一怔，道：“自然是讓你去告訴陛下，讓他早做防備。”
宋瑤枝哈了聲。
“你在開玩笑嗎？”
林柔兒皺眉：“你難道，不是站在陛下那邊的嗎？你們都……”
她沒將后面的話說出口，但宋瑤枝也猜到了她要說什么。
宋瑤枝搖頭：“我不說。”
“為什么？”
“林姑娘，你可知道此事若是真的，你我都會性命不保嗎？”宋瑤枝像是看傻子一樣看她。
林柔兒被宋瑤枝這番話沖擊到了。
她呆愣愣地道：“可若是你不告訴陛下，明日祭天大典蕭子騫他當真當著群臣的面揭露此事，那不是……”
“他若揭露，那死的就是他，跟我有什么關系？”宋瑤枝反問。
她看著林柔兒還是一臉呆愣的表情，嘆了口氣耐心與她解釋道：“若我今夜去說，或許能挽救明天一場亂局，可這樣也直接告訴了陛下，我知道這個秘密。即便我與陛下關系匪淺，但我不認為他會容忍一個會對他有威脅的人活著。”
槍打出頭鳥，她不愿意去做這個出頭鳥。
“而且我也不認為陛下會對此事毫無防備。”宋瑤枝道。
岑?對江書儀動手雖是因她將行動提前了，可他既然早知道江向南有二心，豈會對她沒有防備。
江向南都準備在祭天大典上做文章，難道岑?會沒有準備嗎？
岑?又不是什么傻白甜。
他滿肚子的壞水，腦袋里彎彎繞繞的更是快盤成蚊香了吧。
宋瑤枝瘋了才跑去跟他說這件事。
這無異于是送死。
宋瑤枝想到此看向林柔兒更為同情：“你想離開京城也是對的，京城不適合你發展。”
她干的這些事，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把自己坑死了。
林柔兒聽到她這句話，臉上頓時燙了起來。
有丟臉，有羞愧。
她到底也沒有蠢到無可救藥，聽宋瑤枝這樣解釋一番，也知道自己輕率了。
若她能直接去找陛下，恐怕現在就已經血灑當場了。
“不過你今晚能做出背后捅蕭子騫刀子的事，倒是讓我另眼相看。”宋瑤枝道。
林柔兒咬唇，輕聲道：“我不認為他們能贏。他一心要去送死，難道我還要陪著他去嗎？”
宋瑤枝看她：“你若早這么想，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當時進京之時，她本可以接受賞賜，這樣她就可以在京城之中有自己的房子，家產，上無爹娘管教，下無幼子需贍養，這比當什么將軍府的平妻好得多吧。
林柔兒垂下眼道：“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既然我告訴你的事對你來說無用，你剛剛答應我的事，也可以不作數。”
她同宋瑤枝道，“我先走了。”
宋瑤枝看著她要離開，叫住她：“你等等。既然你已經來了，你幫我個忙。”
林柔兒蹙眉看向她：“什么？”
宋瑤枝將青霧叫進房中。
隨即同林柔兒道，“你以前既是軍醫，想必也是會醫術的，你幫我看看她的耳朵。”
青霧被宋瑤枝按在凳子上，她聽到宋瑤枝的話，立刻道：“小姐，奴婢不要她幫奴婢看！”
宋瑤枝道：“為什么不要？你這耳朵原本就是因她損傷的，讓她看是理所當然。”
她猜測林柔兒應是有點醫術在身上的，畢竟是虐文的女配。
女配一般都挺優秀的。
林柔兒看著青霧，蹙著眉心，輕聲問：“是去年……被太后的人打得嗎？”
宋瑤枝點頭。
林柔兒緊皺著眉頭，俯身便要去看青霧的耳朵，青霧立刻躲開。
“小姐，奴婢這個耳朵便是今生再也聽不見聲音，也不要她來假慈悲!”青霧想到當時挨打的情景，心中又恨又氣，“她今日這一番惺惺作態，指不定又是想坑害小姐你。”
宋瑤枝看她實在反抗的激烈，本想開口再勸勸她。
林柔兒卻先開口道：“當日之事是我做的過了火，可在此之前是你不依不饒。你現在也不必如此抗拒我，若非我有事求你家小姐，我也不愿意給你治病。因為我依舊討厭你。”
說起來她甚至都沒那么討厭宋瑤枝。
可她就是討厭青霧。
青霧是她進京之后，第一個看不起她的人，青霧覺得她就是窮苦地方來的賤人，可青霧一個丫鬟又算什么？憑什么狗眼看人低？
林柔兒又道，“你可以不讓我看，反正你家小姐這樣心善，我多求求她，她也會答應幫我。”
青霧頓時赤紅著眼睛看向宋瑤枝。
“小姐！”
宋瑤枝摸了摸她的腦袋，道：“讓她給你看看吧，你這耳朵一日不好，我便要多內疚一日。”
青霧聽到這話，頓時臉色一白，也不敢再反抗了。
她整個人就好似霜打的茄子般蔫巴巴地坐在那兒讓林柔兒看耳朵。
林柔兒先肉眼看了看她的耳朵，又抬手在青霧耳邊重重地拍了一下巴掌。
問她：“能聽到一點聲音嗎？”
青霧憋屈道：“能聽到一點點，很小。”
“那還不算沒救。”林柔兒又抬手給她診脈。
宋瑤枝聽到林柔兒的話心中頓時一喜，既然還有救就還有希望！
林柔兒診完脈同宋瑤枝道：“我只能說，還有機會能治好。但具體機會有多大，我需要先試一試。今日我未帶銀針在身上，明日，或者等回京之后，我再過來幫她好好看看。”
宋瑤枝心中大喜，她朝林柔兒道：“好。如果你能治好她的耳朵，你之前想讓我幫忙的事，我一定幫你做到。”
“多謝。”林柔兒朝宋瑤枝欠身行禮，“那我就先走了。”
宋瑤枝點頭：“松露，送林姑娘出去。”
松露出聲應是，隨即朝林柔兒做請這個動作。
林柔兒微微頷首，她剛剛提步，下一瞬，一支長箭從窗外射進來，直接朝宋瑤枝射去。
“小姐！”松露一眼便看見那支箭。
就在宋瑤枝身邊的青霧飛快將宋瑤枝撲倒。
宋瑤枝后腦勺重重撞到地上，她腦子里天旋地轉一番，但手上卻還沒忘記拿起掛在身前的哨子放在嘴里快速吹了三聲。
“快關窗！關門！”林柔兒是上過戰場的，她反應迅速地一腳將敞開的大門踢上。
松露也要朝窗邊沖。
宋瑤枝忍著疼大聲道：“別去！趴下！先趴下！”
松露一愣，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地趴下。
下一瞬就見長箭齊發，直接射進房間內。
“林柔兒，桌子！”宋瑤枝轉身趴在地上，她看見林柔兒剛好趴在桌邊，立刻喊她。
林柔兒反應迅速地將桌子推翻，往前猛地一推，短暫地擋住了一些箭。
外面無數黑衣人涌入，守在院子里的侍衛拔劍迎上，瞬間刀光劍影。
“怎么辦？感覺躲不了多久。”林柔兒小聲地問宋瑤枝。
宋瑤枝點頭，緊皺著眉心道：“這波箭雨過去，他們就該沖進來殺我了。”
這些人肯定是為了她這個神女來的，畢竟明日就是祭天大典。
該阻止祭天大典的人此時再不動手，就沒有時間了。
林柔兒有些懊惱，她今夜就不該來找宋瑤枝。
林柔兒小聲道：“自從來了京城，每日都比前一日更倒霉。”
宋瑤枝道：“那我估摸著蕭子騫克你。”
林柔兒看她：“宋瑤枝！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這些。”
宋瑤枝笑了笑，勸慰她：“放心吧，他不會讓我死的。”
林柔兒正想問誰，就見一道黑影破開房頂跳下來，動作極快地揮舞手中銀劍，用長劍擋開箭雨，腳下一踢便將窗戶關上。
林柔兒猛地想到，這個人，可能是陛下。
窗戶一被關上，更多的黑衣人沖進院子里，很快便有黑衣人破開房門沖進來。
“宋姑娘，躲起來！”高玄高聲道。
宋瑤枝何需他說，她早拽著青霧她們躲到了床邊。
宋瑤枝看著高玄動作極快地一刀一個，房間內迅速彌漫出濃烈的血腥味。
宋瑤枝只覺得被熏得有些犯惡心，卻也沒了最早看到殺人的驚悚害怕。
“找武器拿到手里。簪子也行。”林柔兒提醒她們。
宋瑤枝立刻將頭上的銀簪拔了下來，青霧跟松露也照做。
林柔兒卻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
宋瑤枝看到那把匕首，感嘆不愧是上過戰場的，就是比她周全。
黑衣人越來越多，高玄明顯有些力不從心起來。
突然，一個身形壯碩的黑衣男人拿著把長刀朝高玄橫劈過來。
那一刀力氣之重，高玄都受重力影響往后退了數步，嘴里吐出一口鮮血。
宋瑤枝狠狠地蹙起眉頭。
壯碩男人可沒有給高玄留喘息的機會，又是數刀亂砍過去。
高玄在這樣的力量壓制下逐漸落于下風。
就在對方要一刀劈到高玄肩膀上時，宋瑤枝高聲道：“我是宋瑤枝！是神女！”
壯碩男人手上的動作明顯一頓。
高玄立刻乘機躲開那一刀。
壯碩男人兇神惡煞地朝宋瑤枝望去。
宋瑤枝伸手推了林柔兒一把，林柔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拽著松露跟青霧就走。
宋瑤枝往前一步，看向壯碩男人：“哥，你今天是來殺我，還是要抓我走的？哥，我覺得不管你是來干嘛的，我都覺得你可以先別殺我，畢竟我真挺有用的。像我這種神女，無論站到哪邊，都是一大助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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