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紅樓如此多驕 > 第111章 近親
  雜工所西廂值房內。

  吏目趙九斤正一手打著算盤,一手運筆如飛的抄錄著數據。

  這時忽見所丞劉長有,背著手從外面走了進來,趙九斤急忙寫了個簽子,沾了唾沫貼在算盤上,起身恭敬的招呼道:“師父,您是有事兒要吩咐?”

  對面正領著幾個書辦,勾銷各廠申報雜余款項的徐大寶,也同時愁眉苦臉的起身:“叔兒,今兒不會又得熬夜吧?”

  “熬是要熬,卻不是在衙門里熬。”

  劉長有環視了一圈,又問:“吳吏目呢?”

  趙九斤忙道:“約莫是在隔壁腌東西吧,這不是快過冬了么。”

  劉長有便撇下二人不再理會,自顧自尋到了院子西南角,一間獨門獨戶的小房間里。

  進門之后,就見吳天賜把腦袋包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小眼睛,正站在幾個醬缸前忙碌的翻撿著什么。

  “吳吏目?”

  劉長有笑著招呼了一聲。

  吳天賜回頭掃了他一眼,卻是半點不客氣的指了指門外,示意劉長有出去候著。

  而劉長有也一改方才,在趙九斤、徐大寶面前時的高姿態,乖乖的退到門外,又足等了半刻鐘功夫,才見吳天賜自里面出來。

  “呼~”

  吳天賜撤下口罩,露出比劉長有年輕不了幾歲,卻珠圓玉潤的胖臉,先是長長的出了口濁氣,然后斜著劉長有問:“劉所丞難得找我一回,莫不是有什么差遣?”

  “不敢。”

  劉長有忙沖他一拱手,陪笑道:“我方才瞧著,趙所副和咱們焦大人約莫是唱了出將相和,就想著那接風宴也該補一補才是。”

  “成吧,怎么說也是上官履新,這接風宴是該辦一辦的。”

  吳天賜漫不經心的應了,又擦著手盤算道:“今兒怕是不趕趟了,明兒軍械司的宋主事過壽,我半個月前就應下了,實在不好推掉——等后日吧,后日我好生操辦操辦,保準兒讓咱們焦大人滿意。”

  劉長有連連點頭:“好好好,那就后日、那就后日!”

  結果話還沒說完,吳天賜卻早自顧自的去了。

  劉長有倒也不惱,重又背起了手,慢騰騰回了東廂。

  他剛消失在院里,早在堂屋窺探多時的栓柱,便呲溜一下鉆進了里間,發現新大陸似的嚷道:“來……大人!您猜我剛才瞧見什么了?”

  不等焦順回應,他就又比手畫腳的道:“劉所丞也不知求了吳吏目什么事兒,那滿臉褶子都笑出花來了,在你面前都沒見他這樣過!”

  說著,又好奇的打聽:“可這所丞不是比吏目官大么?”

  焦順正以趙彥寫下的文稿為基礎,做進一步刪改抄錄,聽了栓柱這話,卻是不以為意的道:“那吳天賜是御廚出身,因為脾氣臭得罪了同僚,所以才淪落到咱們這兒做小吏。”

  “如今他靠著一手淮揚菜名震工部,連尚書侍郎有個迎來送往的,都要找他過去掌勺,劉長有雖是所丞,卻又怎么敢輕慢了他?”

  來這雜工所之前,焦順還以為必是文人集團在全面打壓剝削匠人呢,到任之后才發覺先前想的有所偏頗。

  文人集團固然霸占了中上層渠道,這匠官們在基層卻也是盤根錯節。

  就說那三個吏目當中,趙九斤是劉長有的徒弟,徐大寶的老子和劉長有的拜把兄弟。

  再仔細打聽,上一任所丞又是劉長有的授業師父。

  說白了,他們這一脈扎根在雜工所,已經形成了近親繁殖的圈子,堪稱徒子徒孫無窮匱也。

  也就只有吳天賜算是個外來戶,但他的身份地位卻又頗有些超然。

  “御廚?”

  栓柱吐了吐舌頭,奇道:“咱們這雜工所竟還有御廚?他既然連尚書侍郎都認得,卻怎么不討個官兒做做?”

  焦順這才抬頭沖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當這官兒是隨隨便便就能當上的?君子遠庖廚聽說過沒,錯非是一手遮天沒了忌諱的權臣,否則誰會為了口舌之欲落下把柄?”

  頓了頓,又補充道:“再說以他那目中無人的脾氣,真要當了官兒反倒未必是什么好事。”

  見栓柱似懂非懂的樣子,焦順也懶得再多解釋什么,沖他一揮手道:“去外面盯著吧,我這里還忙著呢。”

  “喔。”

  栓柱有氣無力的應了,正要轉頭出去,焦順忽又叫住了他:“等等!你去尋政老爺的親隨單大良掃聽掃聽,要是政老爺晚上沒有別的安排,就說我要登門請教些公事。”

  栓柱一聽說不用繼續拘在屋里,忙猴急的應了聲,毛手毛腳的竄了出去。

  這小兔崽子!

  焦順無奈的搖了搖頭,又開始低頭冥思苦想,琢磨著該怎么弄些半明半暗的疏漏,讓賈政能當面挑出毛病來,還能提出解決的辦法。

  前者倒還好說,后者么……

  賈政是典型的眼高手低,讓他想法子解決實際問題,卻怕是有些強人所難。

  罷了~

  且先挖兩個‘坑’試試,他要是結合上下文,還是想不出填坑的主意,那也怨不得自己沒給他揮斥方遒的機會了。

  …………

  因得了賈政肯定的回復,散衙回到家中之后,焦順就準備帶著三易其稿的倡議書,去尋賈政‘雅正’一番。

  這一來滿足賈政指點江山的欲望,繼續鞏固雙方的關系;二來也順便消除一下,昨兒去東跨院賈赦那邊赴宴的影響。

  誰知這剛在家中換了常服,徐氏便風風火火的找了過去,詢問他昨兒在邢夫人面前,可曾應承下什么。

  “我怎么會應承她什么。”

  焦順叫屈道:“再說她神神秘秘的,也沒說究竟是什么喜事。”

  徐氏這才安心,又把府里那些風言風語學給了兒子聽。

  焦順倒是沒想到,府里有會這么多人,與他最初的想法不謀而合。

  不過這主要也是因為,賈赦邢氏夫婦平常就行事荒唐,若換了王夫人說出這話,斷不會有人疑到探春頭上。

  這時又聽徐氏說:“后來老太太出面問她,她才說是想給娘家侄女尋一樁親事。”

  娘家侄女?

  不就是那邢什么煙來著?

  焦順依稀記得,這姑娘倒是個極好的姑娘,只是有邢夫人這等親戚在,卻也稱不上是什么良配。

  當然,若肯做妾那自是極好的!

  徐氏見兒子若有所思的樣子,忙搡了他一把,叮嚀道:“我和你爹還指著你日后能攀一門好親戚呢,可千萬別犯糊涂應下她什么!”

  “娘,您就放心吧!”

  焦順忙敷衍道:“若真是府上的二姑娘,我或許還要考慮考慮,這不知根底的邢家小姐,我哪敢胡亂應下?”

  說著,又向徐氏展示了手里的文稿:“我還有些公務上的事兒,約好了要跟政老爺討教,您看……”

  聽是要去請教‘公務’,徐氏忙喊來玉釧兒陪著,又親自將兒子送出了家門。

  一路無話。

  本想著到了賈政那邊兒,就開門見山直接聊正事兒來著。

  誰成想到了院門口,卻見賈寶玉正領著襲人、晴雯,滿臉不耐煩的侯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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