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我一直在想著你婚娶的事。”賈璘坦然地說罷，轉而詢問道，“湘蓮哥兒以為呢？”
“呃，哦。”柳湘蓮稍怔之后，再又大笑起來，“璘大爺真是風趣至極。”笑過之后，他再認真地拱手說道：“這話不說還好，說了之后，小弟有時候想起這事，心里感激得輾轉反側呢。”
他的話說得委婉，賈璘卻照直說道：“怕是惦念的罷了。少年思念美人，那豈不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柳湘蓮見他直接說破，不禁也是笑了笑，就在馬背上拱拱手說道：“仰仗。”看著前方，賈璘悠然地說道：“終究要以建功立業為本。否則，歡愛一時，又還能歡愛得長久嗎？”
柳湘蓮聽了雖然覺得心中難忍遺憾，卻也懂得這是普通的道理，連忙回道：“璘大爺指教得極是。湘蓮向來只知道玩耍，并無一絲功名，自覺也是微末，還要璘大爺多教導提攜才是。”
勒住了馬韁繩，坐騎順從地停在了原地，賈璘再轉頭看向他。
柳湘蓮長得英俊，又有說笑彈唱，以及擺舞劍術的本領。可這些終究換不來錢財、官位，此時的他不過是頭上裹著一方布巾，身上的白色綢袍也是半舊。
即便如此，這個少年卻仍是神態昂揚，頗有一番淡定從容的狀況。
賈璘不由得贊了聲“好個冷二郎”，柳湘蓮就此停住了馬匹，拱手請示道：“璘大爺但若有什么指教，就請盡管明說。”
“我或者仍有為官的機會，若是請湘蓮哥兒陪伴，不知是否辱沒了哥兒？”賈璘盯看著他說道。
“璘大爺說的哪里話！湘蓮早有此意，卻因為自覺粗凡而羞于啟齒請命呢。”柳湘蓮連忙施禮，神色著急地回道。
“所謂上陣親兄弟。”賈璘開心地說道，“只是湘蓮哥兒以后遇到大陣仗，不要后悔此時的允諾才是。”
仰頭看看天空，柳湘蓮慨然說道：“我在這世上已是孤苦無依，早就是如同那片白云一般，浮蕩不知去向，甚或須臾虛化。”隨后再看向賈璘，他接著說道：“璘大爺原本就是英武非常，現在更是譽滿長安。在下曾經目睹大爺演練莊丁，早知大爺的手段。湘蓮若能有追隨璘大爺的機會，甘愿萬死！”
他激動地把話說完，并未得到賈璘的積極回應。一時覺得羞惱，他急得要賭咒發誓，被賈璘按住了手臂回道：“湘蓮哥兒答應屈就，來日必有所得！”
也不多說此事，賈璘松開韁繩，兩腿一夾馬腹，坐騎嘶吼一聲向前躍出。
柳湘蓮口中呼喝，隨即打馬跟上。他原本就多是依賴朋友接濟過活，從此后依傍了賈璘，生活得到穩定。
兩人回到長安城內，柳湘蓮自此以賈璘祖宅為居住地，既算是門客，也權做管家。日常更以陪伴賈璘為要，他踏實地跟隨左右，毫無倦怠。
回去宅邸，賈璘先見襲人忙著近前，連忙說道：“襲人不要慌，我知你體貼，卻也先讓我透口氣。”
“大爺自己說的。”襲人索性安然下來，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邊，再就靜立著不說不動。賈璘猜她沉不住氣，只暗笑著端起茶杯喝著。
可人今天卻更是個伶俐的，站在一旁也不說話。終究還是賈璘沉不住氣，只得皺眉問道：“你兩人仿佛門神一般，只是啞口站著不動。若沒旁的事，去做些針黹也省些腿力。”
可人竟然再沒話，福禮后轉身走了。襲人動了動嘴，要說什么卻還是忍住。賈璘忍不住笑道：“偏你今天的嘴巴也嚴緊。”
才要掩嘴偷笑著轉身，襲人卻被他拉住了手。只得回身，襲人躬身在他耳邊說道：“大爺尋來的好人兒不去關心，卻拉著我做什么？”
也就想起來，賈璘連忙問道：“那兩個小丫鬟可來了？”
抿著嘴點點頭，襲人再又撇嘴道：“因為來得遲了，先是被水蓮嬸子罵了一通，再被晴雯、金釧諷了幾句。那兩個不醒事的，此時還跪在后堂哭呢。”
賈璘暗嘆一聲，起身快步走去，嘴里說著“哪就這樣為難她們了”。襲人快步跟著，再忙不停地說道：“偏我沒跪過？沒見大爺這么急切。”
“你倒是總跪著了，我倒也用得著過分急切？”賈璘說罷，襲人連忙縮頭捂嘴，紅著臉再不敢說話。
到了后堂，賈璘再就皺眉。晴雯與金釧兩人像是看守一般，仍對拜伏著的小丫鬟呵斥著什么。看到賈璘進來，晴雯先福禮后，再就對那兩人“哼”了一聲，嘴里說道：“只怕你們就被打死！”
那兩個小丫鬟聽到動靜，再有她這話，立刻就又顫抖不止，抹淚不停。
賈璘坐下來，吩咐襲人、晴雯等人盡皆退出，再看向這兩個小丫鬟。
略微抬頭，她們打量了一下賈璘，再連忙低頭說道：“奴婢佳蕙、蕓香，給璘大爺磕頭了。”說罷，兩人再次拜禮。
“你們在寶玉那里待得久了，并不愿意到這里來。這我也是懂得，只不過你們可想了，為何能來我處？”賈璘詢問道。
佳蕙先就抹淚說道：“只是做事不伶俐。”蕓香也只得“嗯”了一聲。
賈璘笑了笑回道：“寶玉那邊實在也并不缺人，我卻正是因為見到你們伶俐，所以才把你們轉了來。”
佳蕙再磕了個頭哭道：“我們本也是被家里賣了死契的，都聽大爺的話就是了。大爺這么說，也就知道是關照我們的。”蕓香接著說道：“因為不伶俐來了這里，奴婢只擔心再有閃失，又不知被賣去了哪里。”
賈璘慨嘆一聲之后說道：“你們安心做事，我并不會薄待你們就是。至于什么轉賣的話，再也不用擔心。”
佳蕙與蕓香再次拜禮，點頭稱是。賈璘問道：“你們原來的月例錢也不必說，就現在每月在我這里，拿足一吊錢。”
以這兩個小丫鬟的狀況，在榮國府每月也就是六百、八百錢而已。現在賈璘直接給了一吊錢，她們聽得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彼此看了看，她們眨了眨眼睛，也就確認沒有聽錯。再看向賈璘，兩人見他神色鄭重，又確信不是取笑的話。蕓香細聲問道：“大爺說得可是真的？”
賈璘也不回答，就喊了一聲。晴雯先進來回道：“大爺，就讓她們先做些粗活兒？”擺擺手，賈璘命她找來周水蓮。
當著幾人的面，賈璘說道：“佳蕙、蕓香的名字與賈氏族譜沖突，理應避嫌。就改為紅袖、沉香，去到捧雪齋做事。每月由賬房發給一吊錢，也讓她們更為盡心。”
周水蓮答了是，晴雯隨即說道：“你們還愣著？”
佳蕙、蕓香仍是驚訝，但也不再懷疑。連忙再磕了頭，她們相繼說道：“紅袖、沉香，必會遵奉宅子里的規矩，盡心侍奉好大爺和主子娘。”
“都是伶俐的。”賈璘贊罷，命晴雯等人把兩人攙起來。跪得久了，兩人一時難以支撐。晴雯與襲人各自扶穩一個，再說道：“原本就都是相識的，卻做得什么樣兒？那邊或者薄待了你們，大爺這里卻只有安心了。”
紅袖連忙稱是，再與蕓香對賈璘福禮后，又對周水蓮、晴雯、襲人等人見禮。
翠筠那邊早已聽說，就過來看，也笑著說道：“都是模樣俊俏的，怎么會不伶俐？以后就都是姐妹，并不用擔心什么。”說著，幾人先幫著紅袖、沉香入了籍，再磚去捧雪齋拜見妙玉。
賈璘這里安定，可人送茶來喝著，卻聽到林黛玉的聲音傳了過來：“璘哥哥又有了好幫手，我來看看。”說著話，她帶著紫鵑、雪雁，笑瞇瞇地走了進來。
彼此見了禮，賈璘請她落座，甄玉蓮也就帶著金釧走來。說起才來的這兩個小丫鬟，賈璘只說是賈寶玉割愛，林黛玉先是點頭，再又盯著他不動。
“小妹這樣看我做什么？”賈璘不禁笑道。
“我聽說是不伶俐、不醒事的，原本就覺得奇怪。以璘哥哥的眼力，怎么可能費心找這樣的人來？現在聽你說了，我就更有好奇了。”林黛玉歪著頭說道。
賈璘也是發笑：“否則呢？難道寶玉真的會拱手送出好人兒？”
“大爺的事，妾身本也不敢亂猜。但聽說直接給了超于二等丫鬟的月例，自然那兩個小丫鬟不會差。”甄玉蓮笑著接話道。
賈璘還沒說什么，林黛玉更覺得好奇，徑自站起身來說道：“我就去拜會妙玉姐姐。”說著，她就向外走去。走了兩步，她見賈璘兀自不動身，不禁蹙眉說道：“璘哥哥怕是被我查知，所以因為害羞而不敢去的。”
雖然知道這是她的激將法，賈璘倒也并不為意，隨即起身笑道：“就去捧雪齋一起坐坐。”甄玉蓮也就跟隨。
幾人說笑著繞過游廊，林黛玉看著小池塘中盛開著的荷花，不禁贊道：“璘哥哥真是有心了。”不待賈璘回應，她自顧接著說道：“靠著玉蓮姐姐這邊的是荷花，妙玉姐姐那邊是梅花。這邊叫做‘風荷居’，那邊稱作‘捧雪齋’，可見璘哥哥真是對姐姐們用心了的，直是好體貼。”
甄玉蓮心里歡喜，面上羞澀，只得帶著金釧快步走在前面。賈璘看了看林黛玉，暫未說什么。
近前俯身看了看池塘，林黛玉再又說道：“四季都有花，好美好精致。”近畔無人跟著，賈璘隨意地說道：“將來再要種得許多芙蓉花。”
點頭說“好”，林黛玉立刻也是臉紅。賈璘當初贊她如芙蓉，此時再結合著甄玉蓮和妙玉提到種花的事，她心中也是一陣帶著酥麻的喜悅，卻難掩少女的羞澀。
臉上發燙、手心里熱出來汗，她咬緊嘴唇看過去。賈璘只是微笑著點點頭，她忍不住低聲說道：“璘哥哥好惱人。”說罷，她就快步去追趕甄玉蓮。
到了捧雪齋，妙玉先與林黛玉、甄玉蓮致禮，再笑著對賈璘福禮道謝：“大爺安排的好人兒來。”林黛玉仍是不敢再看賈璘，就此笑著發問道：“姐姐本是超凡的人品，能如此開口稱贊，那兩個女孩必定是伶俐俊俏的了。”
妙玉看了看賈璘，只笑著還沒答話，先就有翠筠搭話道：“就來拜見林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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