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還繼續查嗎？”甲一抬起頭問道。
海瑞一愣笑著說道：“你有什么其他的看法？”
“知道了他們做的事兒，這些卷宗也就不用看了，先把人抓回來，讓他們自己供述也就是了。拿到了口供再回來找，能省下不少時間。”甲一緩緩的說道。
海瑞盯著甲一半天沒有說話。
甲一說的是好辦法，海瑞也明白，他沒有想到原因很簡單，目光不夠開闊，這么做事太霸道了一些。
查清罪名，拿到證據，然后再抓人。
證明你有一項罪名，直接抓回來，然后嚴刑審問。
看似差不多，但其實是兩種流程，海瑞稍稍想一想就明白了，前者是自己的流程，或者說是文官的流程，大家都是這么干的。
后者看起來也很眼熟，海瑞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完全是錦衣衛和東廠的流程，甚至他們會把第一步都省略，把你抓起來先審問再說。
有罪沒有罪，抓起來審問一下就知道了。
“你是錦衣衛出身？”海瑞盯著甲一問道。
“大人何出此言？”甲一語氣平淡的說道。
“行事作風頗為相像，”海瑞笑著說道：“如果只是想定這些人的罪，把他們抓起來審問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可我們真的只是為了抓人審問嗎？”
“我們要做的是查清楚真相，查缺補漏，避免這種事情再發生，要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要讓百姓不再吃這種苦，明白嗎？”
甲一沉思的片刻，點點頭說道：“卑職明白了。”
“繼續查賬吧，”海瑞翻著手中的卷宗說道：“剛剛開始，不要太急躁。”
“卑職明白。”甲一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
揚州，總督衙門。
一個人腳步匆匆的從外面走了起來，手中拿著一封信，臉上表情很急切，眼圈有一些發紅，風塵仆仆的樣子，證明他是一路趕路而來。
“胡大人在何處？”來人語氣急切的問道。
“胡大人在書房等著唐大人。”文書答應了一聲之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我來為唐大人帶路。”
“多謝。”來人抱了抱拳感謝道。
兩個人一前一后繞過了門洞，轉了幾個圈之后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走進門之后，兩個人就看到了在院子當中坐在躺椅上的胡宗憲。
“你來了？”胡宗憲轉過頭看著來人笑著說道。
“我來了。、男人點點頭說道：“信上說的事情是真的？”
“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騙你？”胡宗憲語氣平和的說道：“接到信一路狂奔而來？不是和你說了嗎？不必著急，慢慢趕來即可，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別真累出什么毛病來。”
“你現在還有心情說這個？”男人怒視著胡宗憲說道：“就沒想想辦法？”
“能有什么辦法？”胡宗憲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說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是怎么升上來的，你心里有數，我心里也有數，是我能躲得掉的嗎？”
“那是為了抗倭大業。”來人眼前有一些發紅的說道。
“你唐荊川什么時候如此天真了？”胡宗憲冷笑的說道：“我胡宗憲在東南，大明抗倭，我胡宗憲在不在了，大明就不抗倭了嗎？”
“那你找我干什么？”唐順之沒好氣的說道。
“先坐下，”胡宗憲語氣柔和的說道：“我給你準備了上好的茶葉，來嘗一嘗，喝了這杯茶，咱們好好的聊一聊。”
“還有什么好說的？”嘴上雖然這么說，唐順之還是坐了下來。將手中的信紙放下，他臉色十分難看地說道：“怎么就一點消息都沒收到呢？”
“嚴閣老做內閣這么多年了，這倒的也太突然了，你難道就一點風聲都沒收到？到底是因為什么？”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胡宗憲給他倒了一杯茶，抬起頭說道。
唐順之沉默了下來，的確沒什么意義了。
“嚴閣老倒了，徐閣老上位，東南是比較大的變動，不說其他人，趙文華就呆不住了。”胡宗憲喝了一口茶水說道：“趙文華呆不住，我也就呆不住了。”
唐順之一拍桌子說道：“趙文華是什么人？他也配合你相提并論？到了東南這么多年，他趙文華做什么了？除了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什么都沒做。”
“不對，還貪贓枉法，撈了很多的銀子，跟那些不法商人一起做生意，這些年把整個東南弄得烏煙瘴氣，他早就應該走了，被抓到大牢里面也是活該。可是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東南的大局誰主持啊！”
“我希望是你。”胡宗憲抬起頭盯著唐順之說道。
唐順之苦笑，搖了搖頭說道：“你又何必說這樣的話？我現在能做事情都已經是邀天之幸了，當年的事情，皇上哪那么容易放下？讓我總督東南，皇上怎么可能放心？”
胡宗憲放下了茶杯，緩緩的說道：“太子已經不在了。”
唐順之沉默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好看多少。
當年的陳年舊事，唐順之實在是不愿意提起，這么多年不得重用，也是因為這件事，想想當時，唐順之自嘲的笑了笑說道：“當年年少輕狂，光想著自己，甚至都沒有為太子著想，糊涂啊，糊涂。”
當時嘉靖皇帝長期深居內宮，不受朝賀，不見外臣，唐順之憂慮朝政，便和廷官羅洪先、翰林編修趙時春上《東宮朝賀疏》請求朝見太子朱載壡。
意思很明顯，你一心修仙，也不管朝廷大事，不如讓太子出來管吧！你可以安安心心的休息，國事也有人管了，豈不兩全其美？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樣的建議也敢拿出來說。
皇家父子，你這個是普通人家的父子嗎？當爹的不管事兒了，他兒子的出來支應一下，嘉靖皇帝直接就怒了，把他給直接削籍了。
太子已經不在了，事情也過去這么多年了，可疙瘩的還在。
“你也說了，當初年少輕狂，”胡宗憲緩緩的說道：“上一份請罪的奏疏，再找人替你求求情，事情未必不能轉圜。”
“你給我求情啊。”唐順之沒好氣的說道
“我給你求還不如不求。”胡宗憲也自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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