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江湖沙場梟雄志 > 第五章 定計北周 假道伐趙 下
    跨過幽州,踏入兩遼,此刻徐家軍的人馬已經能看到上馬關的輪廓,而現在距離從御金出發已經過去二十余天。

    五月離去,六月乘著滾滾熱浪而來,哪怕是地處北方的上馬關,空氣中的燥熱同樣烤的人汗如雨下。

    熾熱的夏日光芒籠罩在頭頂,炎熱的氣候下,一切都變得明媚,亮堂堂的陽光照在寬闊的大道上,前行的鐵甲反射出刺目的光線,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只能埋著頭只看腳下。

    杜從文死后,徐子東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扛纛之人,迫不得已,便讓劉炎濤代勞。

    獨立營先后兩任校尉,皆是成了為他扛旗之人。

    身材相對杜從文顯得嬌小無比的劉炎濤實際并不矮,只是有杜從文珠玉在前,老一輩的徐家軍都在腹誹,覺得娃娃校尉劉炎濤雖然有本事,但扛起纛來還是比不得杜從文有威勢,沒能體現出徐家軍的氣勢。

    這話當然只在私底下說,極少能夠傳到徐子東耳中,真要被他聽了去,只會勾起傷心往事,是以朱壁川等人都嚴令手下,絕對不可再提杜從文。

    前方有袁肅開路,屈狐仝帶著兒郎斷后,徐子東領著張盼幾人坐鎮中軍,遠遠望去,黑色長龍斷作三截,沿著大道前行。

    口干舌燥的徐子東解下水囊,咕嚕咕嚕連灌,此刻他心情不錯,因為姜浩言已經答應他的要求,兩遼道節度使李正歡會全軍出動,歸他徐子東節制。

    一個正三品的將軍節制一個從二品的節度使,怎么都說不過去。

    正因如此,他升官了,拿著攻破御金的軍功,一躍跨入正二品的行列,僅次于大將軍楊象升,和青州左家,徐州陶家的話事人平起平坐。

    徐子東只顧著自己高興,根本就不知道他升官之事在歷下城的朝堂上掀起的波瀾。

    但他最開心的還并不是因為升官,而是因為張盼想出了拿下北周的計策,徐子東知道,憑著這個計劃,他有信心說服李正歡,讓李正歡全力相助。

    上馬關越來越近,徐子東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上馬關,他在尋找一個身影,或者說一面旗幟。

    終于,在大軍距離城墻只有兩里的時候,他終于在城墻外看到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那一面繡著李字的大旗。

    這面旗幟在與不在,決定著李正歡對他,還有他對李正歡的態度。

    指著李字大旗,徐子東開懷笑道:“看來這一次,合作應該會很愉快。”

    周武陵頷首道:“李正歡這個人比起譚山岳還是要精明許多,眼界也開闊的多,架子……也沒那么大。”

    “走吧,咱們去會會他,順便提提咱們的計劃,看看他會不會想明白其中的東西。”徐子東一揮馬鞭,策馬飛奔。

    周武陵瞥了瞥張盼,后者兩肩一聳,飛馬跟上徐子東,周武陵只得吩咐一聲,讓朱壁川帶人原地休息,拍馬出陣。

    三里路片刻即到,城門外的李正歡已經能看到三騎揚起的煙塵。

    作為兩遼道節度使,他李正歡并不是根正苗紅的東齊人,是以在東齊的根基比不得胡三歸等人,更別提有兒將軍‘美名’的楊象升,乃至于軍功不比楊象升差,比起胡三歸還要大,屁股下的位置卻比不上這兩人。

    但要放到整個天下,他李正歡的家世卻不輸任何人,因為他姓李,和西蜀李家家主李神通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早年那些爭權奪利的齷蹉事害得他背井離鄉,靠著一身真本事在東齊爬上高位,但要再往上爬,卻是希望不大。

    李正歡不算有野心的人,官場爬了這么多年求的不過一個自保,簡單來說就是不想被那個狂妄到敢和謝不言單挑的兄弟害死,畢竟按照正常的規矩,他李正歡,哦,不對,應該是李神歡才應該是李家家主,只要他在世一日,李神通就一日不得安生。

    一騎當先,馬蹄不停歇,直到李正歡身前三十步才收住前沖的勢頭,不光是身懷二品小宗師修為的節度使大人,身邊精悍的親衛還有上馬關守將劉冬,都真切的看到那一騎不算好看的面容。

    正是如今風頭無兩的徐子東。

    這位在御金慘敗的少年將軍,不僅沒有一蹶不振,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千百年來少有人能正面攻破的御金關,前前后后親手拿下西梁三處要地,斬殺西梁兩大猛將,一個是號稱天下最能守的龜甲孟拱,一個是能嚇得草原幼兒不敢夜哭的蕭遠山。

    沙場的戰績足夠彪炳,與江湖大宗師的關系更是將眼前人的威勢推到頂點,試問這人間誰能請來謝不言,楚東流出手,誰能以江湖尋仇的架勢踏入沙場紛爭。

    思來想去,好像只有他徐子東一人。

    李正歡萬幸和這少年處在同一陣營,面對這少年,不由得升起敬佩之心。

    而今的天下,將種門庭多如牛毛,可不管是在哪里,都沒有一個少年將軍能達到眼前人的高度,古往今來,比他徐子東厲害的不是沒有,但在他這個年紀就有這么厲害的,卻是一個都沒有。

    李正歡猶豫著要不要下馬見禮,按照官帽子來說,此刻他才是下屬,而那少年早已不是要他打招呼才能坐上宣節校尉這等小官的少年。

    可是他畢竟是鎮守一方多年的封疆大吏,這才兩年時間,往日連見他一面的資格都沒有的小人物現在卻要他先去行禮,這種心理落差,總歸是不舒服。

    猶豫之際,三十步外,徐子東已然落地,邁步前來,直接在七步開外站定,規規矩矩一抱拳,“見過節度使大人。”

    這一聲見過讓李正歡頗為不自然,再看少年又是一種奇怪的情緒生出,多年以來見多了少年得志的英杰一朝得勢之后的目中無人,這大概是少年成名都有的通病,胡三歸如此,楊林如此,這么多年,大概只有楊象升沒有這臭毛病。

    即便是楊象升,都沒有眼前少年這般成器。

    李正歡連忙下馬,迎著持才不傲物的徐子東同樣抱拳道:“徐將軍莫要亂了規 要亂了規矩,該是我向你見禮才是。”

    別人在看他徐子東,他也一直在打量李正歡,面相約莫五十的節度使大人站姿方正,面色平靜,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出心頭想法,但端正之感油然而生,一看便是公允無私,救世為民的存在,不像個提刀殺敵的軍人,倒像個提筆治世的讀書人。

    徐子東向前四步,抱拳的手一直沒有放下,“早年聽書,遼東一地都是李大人的傳說,說起來我徐子東還是聽著李大人的故事長大的,這一次能和李大人并肩殺敵,當真幸事。”

    并未跟進的張盼還在遠處,目光盯著李正歡,笑道:“這話是你教老板說的?”

    周武陵掩住嘴,低聲道:“來的時候派人打聽過李正歡,他這個人不畏強權,早年敢和姜城安扯開衣服對罵,還敢指著楊象升的鼻子罵街,不是個能以力強壓的人,約莫是那種你敬他一尺,他還你一丈的主。對這樣的人以禮相待,對于以后的行事會有諸多好處,反正奉承幾句又不會掉肉。”

    似是佐證周武陵的說辭,李正歡上前兩步按下徐子東的手,告罪道:“徐將軍抬舉,李某當不得你這一禮,還請入關說話。”

    “不了。”徐子東放下手,“此來一是想見見李大人,二是有要事與李大人相商,只要李大人同意我的計劃,咱們就可以合兵一處,立刻出發,相信陛下的命令已經送到,軍務緊迫,容不得耽擱。”

    李正歡抬頭看看天色,此刻已是申時。

    誠如徐子東所言,姜浩言的命令早在四日之前到達,這也是他出現在上馬關的原因。

    對于以徐子東麾下兩萬多人馬,外加他手下的近兩萬人,統共四萬來人就想吃下三足鼎立的北周,李正歡并不看好。

    出了上馬關,越過槍仙山就會到達北周境內,北周易京關形同虛設,但襄平城內還有程再幸和他的數萬大軍,以這四萬人馬出征,想要拿下襄平已經是千難萬難,哪怕程再幸和北周再風雨飄搖,終歸不是四萬人就能吃下的肥肉,更何況襄平后面,重新占據高平的趙計元虎視眈眈。

    四萬人進攻襄平,趙計元估計做夢都會睡醒,本來他一家獨大,要與兩家周旋,現在東齊幫他拖住一家,正好騰出手來收拾另一家,以趙計元的實力,肯定可以在東齊和北周決出勝負之前,拿下百濟。

    百濟一落到趙計元手中,北周四道之地他便占去四分之三,實力大增,就算徐子東能僥幸拿下襄平,也無力再和趙計元抗衡,到時候能不能保住來之不易的襄平就會變成一個未知數。

    即便能夠保住,單單拿下一個襄平,得到的收益遠遠比不得全力拿下澤州,還平白無故幫趙計元做大,以后大齊的北面就別想再風平浪靜。

    有趙計元這頭野心勃勃的惡狼酣睡在側,哪怕隔著一個襄平,上馬關內的兩遼道也難以安寧。

    事實上,若是有可能,李正歡希望徐子東能和他一起說服姜浩言放棄攻打北周。

    “申時已到,北地的天黑雖然來的晚,卻也不會不來,徐將軍麾下人馬舟車勞頓,不如今晚就在上馬關暫歇一日,李某也好借此機會聽聽徐將軍的高見。”

    徐子東搖搖頭道:“我本就是遼東人士,這邊的天色熟悉的很,李大人,北周的局勢瞬息萬變,目下北燕的人馬已經撤出高平,程再幸的壓力大增,此刻估計他正尋思著怎么防住趙計元的反撲,咱們早一日去雪中送炭,總比晚一日去錦上添花要來的好。”

    北燕撤軍之事,李正歡早有耳聞,一開始還鬧不明白以武起家的慕容氏為何要放棄這大好的機會,拱手讓出高平,后來得知草原上,東金北院大王慕容龍城造反,他才知道其中道理。

    早前傳聞北燕慕容氏和草原慕容氏本是一家,天下人還都不信,這次慕容龍城在盛京一鬧出動靜,北燕大雪騎就出現在草原之上,甚至舉國兵力西進,拖住完顏氏的人馬,這下天下人誰都知道兩個慕容之間的關系,絕對不僅僅只是同姓那般簡單。

    不過讓李正歡覺得好笑的是,北燕傾巢而動,到頭來卻沒占到便宜,大半兵力栽在草原不說,連大雪騎都賠了出去。那慕容龍城鬧出那么大的動靜,最后也只是便宜了一個女人。

    據說那個姓慕容的女子打著太子妃的名號,在完顏老皇帝被逼自盡,皇室子弟被屠殺一空之后,攏絡住忠于完顏氏的臣子,以大義滅親的態度刺殺造反的親爹,又帶著完顏氏的人馬打退北燕,找來一個皇室遠親坐上帝位。

    如今的東金,名義上是一個姓完顏卻和完顏老皇帝血緣淡薄的七歲小娃坐在龍椅上,背地里卻是那個頂著太后名頭的女子把持朝政。

    說不定哪一天那個小娃吃飯噎死了,這個沒有皇帝之名卻有皇帝之實的女子就會脫下鳳服,換上龍袍,成為大草原乃至整個人間第一個女皇帝。

    想著這件趣事,李正歡沒有聽清后面的雪中送碳,依舊勸道:“攻打北周非同小可,一個不好,會讓大齊陷入四面皆敵的境地,還是計較周全再行動最好,今日就請徐將軍和眾將士暫歇一夜,李某不才,卻也有些見解想說與徐將軍聽。”

    徐子東不知李正歡在想什么,瞇著眼道:“李大人許是沒有聽清,那我就再說一遍,這一次出上馬關,我的目的并不是北周,也不是程再幸,我要收拾的,是趙計元。”

    李正歡聞言一笑,若是攻打趙計元,這倒是一個法子,除去北周境內勢力最強的趙計元,然后再與剩下的兩方扳手腕,順利的話,確實有可能拿下整個北周,但這個前提是他們能打到趙計元。

    李正歡忍不住嘲諷道:“徐將軍的人能飛不成?我們和趙計元中間隔著整個襄平,不拿下襄平,我們怎么和趙計元打?飛過去還是從地底下鉆過去?”

    視線繞開徐子東,繞開丑臉書生和短發少年,直接看向遠處黑壓壓的徐家軍,放聲笑道:“徐將軍手下兒郎或許可以飛天遁地,李某的兒郎卻沒這本事,就算徐將軍能夠飛過襄平,這點人馬怕也吃不下趙胖子那滿身肉。”

    言外之意,沒有我李正歡幫忙,你也不是趙計元的對手。

    張盼轉頭看向周武陵,“不是你敬他一尺,他還你一丈?”

    周武陵沒好氣道:“你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