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老,懷念家族、故鄉的心越切。
即便如陳勇這樣,祖輩離開故土已經幾代人,還是忘不了尋找根在哪里。
陳太平與他是本家,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作為熱衷于鄉情之事的陳太平,當年在陳氏修譜的時候,還曾找過陳勇要過捐款。
陳勇一生只有一女,并無子嗣。因此在修譜這件事上并不十分熱情。但凡心底保存延續香火觀念的人,心底永遠都會耿耿于懷自己因為沒有子嗣而覺得愧對祖宗。
古訓還在,女兒不入家譜。這是陳勇對陳氏修譜最缺乏熱情的原因之一。他不希望后人以后在查他這一脈的時候,在他的名字之后沒了延續。
為此,作為族譜修訂負責人之一的陳太平,力排眾議,改變了千古不變的規矩,允許無子嗣的陳氏后人將女兒的名字列入族譜。
有此一事,陳勇對陳太平的好感與日俱增。
飯菜上桌,陳勇拿出一瓶好酒來,要與陳太平暢飲幾杯。
陳太平一口一聲爺爺奶奶,姑姑姑爹的叫,讓陳勇一家都略顯尷尬。
陳曉琪干脆說破道:“陳鎮長,你別這樣叫。把我們一家都叫得好像遺老一樣的,怪怪的。”
陳太平滿臉認真道:“規矩可不能破。姑姑你是長輩,你說什么,太平也不敢說不對。”
陳曉琪無可奈何,隨便吃了一點東西回去房間休息去了。
她選擇回避,并非是被陳太平的稱呼弄得下不來臺。而是她早就看出來,父親讓她叫許一山回家吃飯,絕對不是一頓飯那么簡單。
雖說她陳曉琪也一直是茅山縣的干部之一,但她卻從不將自己的工作與家人混在一堆。比如,今晚這頓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飯局,陳曉琪就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摻乎進去。
陳太平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謙卑禮儀,親自給陳勇和許一山不斷滿上酒。
酒過三巡,陳勇開了口。
“一山啊,太平是我本家人。俗話說,打虎要靠親兄弟,上陣還要父子兵。招商局這次安排副局長的人事,你看看太平合不合適?”
許一山一愣,隨即解釋道:“爸,這事組織上會安排。”
“組織歸組織。組織不也還得征求你的意見嗎?”陳勇淡淡說道:“你的意見很重要,組織會尊重你的意見的。”
許一山嘿嘿笑道:“爸,你的意思是陳鎮長調招商局工作?”
“他來,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比起安排一個外人在你身邊,自家人不是更好嗎?”
許一山沒有拒絕,道:“爸說的有道理。我尊重組織決定。”
陳勇頷首道:“你有這個態度就很不錯。我相信,太平來你身邊工作,會是你的一個好幫手。太平這個人實在,辦事很有頭腦。”
陳勇當著大家的面,盛贊陳太平。這讓陳太平都舉得尷尬起來,連忙打斷陳勇的話說道:“小爺爺,我個人的問題是小問題。關鍵是姑爹他需要一個人來保護他。”
陳太平分析,目前許一山在茅山縣是個風云人物。似乎什么事只要他出面,都能得到一個最完美的結果。
這本來是好事,但是......
陳太平在遲疑片刻之后,突然說道:“姑爹的能力,很容易讓別人眼紅、嫉妒。小爺爺你比我們都清楚。我們茅山縣有個怪現象。自己能力不行,卻不能看到別人比自己強。”
見陳勇和許一山都沒吱聲,陳太平侃侃而談道:“其實,小爺爺和姑爹都看清了事實。現在縣里有不少人對姑爹取得的大成績不說恨之入骨,至少嫉妒得顛倒黑白。”
陳太平說了一會后,突然嘆道:“其實,我本不想來麻煩兩位長輩。我現在當這個鎮長,如果不是離家太遠,我真沒任何想法調回來。我給兩位長輩匯報一下,我家的那位,身體很差,每天都要靠藥來維持。她一個人在家,對孩子完全照顧不了啊。”
陳勇頻頻點頭,道:“這事確實很難為你。雖說我們這些人心里都銘記著舍小家為大家的思想,但真正沒有了小家,哪來的大家啊。”
陳太平聽了以后,顯得很激動。
許一山看他眼眶居然濕潤了,眼珠子跟著也紅了起來。
像陳太平這樣的人,原來在縣委機關工作,下去當鄉鎮長就是為了積累履歷。但陳太平似乎與慣例形成了反差。他已經下去了三年,屁股一直沒見挪動半分。
這就不由人不懷疑,一般三年沒動未位子的人,以后就很難動了。即使要動,無非也就是從這個山頭跳到另一個山頭,幾乎跳不到核心圈子之內。
基層干部看起來風光,其實內心的心酸,無人能懂。
身處基層,上升的空間很有限。努力一輩子,也只在劃定好的一個圈圈里打轉,幾乎沒有跳出圈圈的可能。
多少鄉鎮領導干部,窮奇一輩子的心血與努力,最后還只能是終老在這個位子上。
陳太平的感嘆,表明他十分渴望能跳出鄉鎮的圈子。
其實,一個鎮長來招商局當一個副局長,是屬于低職高配的。鎮長的行政級別,怎么也與招商局長是平起平坐的。
而陳太平卻心甘情愿屈居許一山之下,愿意來局里當一名副局長。
許一山提醒他道:“陳鎮長,你來招商局,有點屈才了啊。你現在是正科級吧,招商局副局只是副科。”
“沒事。”陳太平爽快答道:“哪怕沒有級別,我個人也沒想法。我是實在需要時間和空間來照顧家人。或許,我的這個想法很不應該。但是我只是一個俗人,家庭對我而言,十分重要。”
陳太平上陳勇的家門,打著晚輩拜訪長輩的旗號,目的卻昭然若揭。
一頓飯,吃得許一山如坐針氈。
陳勇一直在替陳太平說好話,言下之意,許一山在這個問題上一定要幫陳太平的忙。
如果許一山事先不知道陳太平是段焱華舉薦的,或許他還會在這個問題上猶豫、遲疑。
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陳太平的底細,就算組織上有這個意圖,他也會據理力爭。
陳太平走了后,許一山發現他坐過的椅子上遺落一個鼓鼓的信封。打開一看,里面是整整齊齊的一扎錢。
他以為是陳太平遺忘了,拿了信封就要追出去。
陳勇喊住他,淡淡說道:“這是他送你的。”
許一山急道:“爸,我怎么能收他的錢?”
陳勇道:“你若是能幫他圓了心愿,這東西就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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