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驚濤駭浪 > 第632章 老一輩的愛情
  半夜,許一山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黃山父子二話不說,叫上他就往療養院趕。

  原來,胡進市長已經回了燕京。此時正在療養院。

  許一山沒說什么,心里卻老大不舒服。心想黃山不會因為是胡進回來了,他一刻都不想耽擱去表忠心吧?

  胡進驚訝地看著匆匆趕來的黃山,更訝異許一山也在。

  他眉頭微皺,似笑非笑問:“黃書記,你們茅山縣很閑嗎?”

  雖然這句話明顯帶著責備的意思,但黃山一點都沒表現出來羞愧。反而滿臉堆笑道:“縣里雖然事多,但比起廖老來,那些事都是小事。”

  “爺爺的事就是大事?”胡進哼了一聲道:“再說,爺爺有什么事啊?”

  黃山連忙說道:“胡市長,我想單獨給你匯報一下思想。”

  胡進擺擺手道:“不用那么客氣。黃書記,你有什么想法就說。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以縣里為重。爺爺這邊的事情,有我們這幫晚輩就可以了。”

  黃山認真道:“廖老是胡市長您的爺爺,也是我們茅山縣最寶貴的財富。我這次來,就是代表了全縣七十多萬群眾,祝愿廖老平安度過。”

  胡進沒說話了,轉身從廖老房間出去。

  黃山緊隨其后,跟了出去。

  廖老精神很好,除了瘦,似乎看不出是個行將就木的人。

  他擺手示意廖小雅姐妹出去,徑直道:“你們都出去坐,留下許小朋友陪我說說話就行了。”

  廖老趕孫女們出去,她們也不能不聽。

  廖小雅欲言又止,冷冷掃了許一山一眼,低聲叮囑他道:“少讓爺爺說話,他需要多休息。”

  許一山連忙點頭,目送她們出門。

  門剛被帶上,廖老便急不可待地招手叫許一山過去,調皮道:“你看他們這些人,都以為我老頭子會死。我告訴你,小朋友,我沒那么容易死的。”

  許一山咧開嘴笑了,道:“廖老,您說得對,我也不會讓您走的。”

  廖老很快就將話題扯到了他年輕時在茅山的回憶。

  廖老突然幽幽嘆口氣道:“我這輩子,最對不起一個人。聽說她已經走了,我準備跟著去了。”

  許一山一愣,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開導他道:“人生都會有遺憾。廖老您一生征戰,為國為民貢獻了自己一生的心血。您是我們學習的楷模,榜樣。”

  廖老嘆口氣道:“都是假的。什么為國為民啊,到老了,就會知道,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他就是活得再輝煌,也不過是狗屁的人生。”

  許一山一樂,廖老的話不無詼諧。想不到九十高齡的他,說話還是那么隨性。

  “我這輩子,現在回頭去看。我想啊,如果老天爺再來一回,我的選擇一定不會是今天的這個樣子。”廖老容光煥發起來,雙眼神采飛揚。

  許一山知道他說到動情處了,勾起來的回憶已經如水一樣,漫過了他漸漸荒蕪的心田。

  他的神色突然變得莊重,眼光也柔和了許多。靜靜地看著墻上的一團陰影,仿佛在欣賞一幅美人圖一樣,嘴角往上翹起,露出一絲微笑出來。

  “聽說,她走的時候,還是你操辦的。”廖老轉過臉看了許一山一眼,輕輕說了一句,“謝謝你啊,小朋友。”

  許一山心里猛地一跳,一個念頭浮上來,難道廖老牽掛的這個人會是她?

  他試探地問:“您說的是吳家姑奶奶,吳梅馨老人嗎?”

  廖老沒肯定,也沒否定。在許一山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幾下。

  他的這一表情,讓許一山在心里堅定了想法。廖老說的就是吳家姑奶奶。

  可是,那個時代他們是不同階級的兩個人,他們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是什么讓他們產生了愛情?再說,自己與吳家姑奶奶接觸那么久,從沒聽她提起過廖老啊。

  廖老淡淡說道:“我本名叫廖言秋,是她給我改的,叫廖炎秋。一字之差,讓我這輩子永遠失去了她。”

  故事得回到上世紀三十年代。那還是一個相對平靜的社會。

  某天,在省城讀書的吳家大小姐吳梅馨回茅山看望父母,半路上被一伙人截了道。

  這是一支由有志青年學生、社會游民和市井之輩組成的隊伍。他們常年游擊在山間,專門殺富濟貧,打擊地主惡霸。

  領頭的人,就是時年才十七歲的廖言秋。

  吳家是茅山縣數一數二的富戶,幾乎半個茅山城都是吳家的。

  突然截到吳家大小姐,這是多么令人興奮的一件大事。因為手里有了她,仿佛就看見了白花花的銀子滾滾而來。

  他們在翻遍吳家大小姐的包裹之后,不覺失望。

  她隨身并沒帶多少錢。

  于是有人提議,將人扣住,派人通知吳家,拿錢贖人。

  吳家大小姐嚇得花容失色,一句話都不敢說。

  廖言秋走到她面前,只看了她一眼,一顆心便像是被一記重錘狠狠敲打了一下。他不覺有些暈眩,內心突然而至的一股熱浪,讓他呼吸急促,面紅耳赤起來。

  他們年齡相仿,一年前,廖言秋還在學堂里讀書。后來風起云涌的革命熱潮讓他投筆從戎,廖言秋堅定地認為,要想改變這個國家和民族的命運,只有通過暴力革命,建立一個新政權才是唯一的出路。

  眼前的吳家大小姐,一身學生旗袍裝束。她是那么年輕,那么純真。眼眸里一閃而過的驚恐讓他的心猛地揪緊。

  就在大家商議著要不要將她挷著上山的時候,他突然下了命令,“放了她。”

  其他人不解,紛紛指責他放走階級敵人。

  他只說了一句話,“一個弱女子,是什么敵人啊?”

  吳家大小姐聽他說放她走,眼里閃過一絲驚喜。在確定讓她離開的時候,她突然問了他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聲告訴她,“我叫廖言秋,語言的言,秋天的秋。”

  她笑了,如一朵花兒一樣在他眼前綻放。

  “我叫吳梅馨,梅花的梅,馨香的馨。”

  廖言秋嗯了一聲,說道:“以后不要一個人出門了,兵荒馬亂的,注意安全。”

  吳梅馨仰著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輕輕說道:“本來世道清凈,奈何赤日炎炎。你把‘言’字改成‘炎’字吧。”

  廖言秋沒說話,卻在以后的日子里,悄悄將“言”字換成了“炎”,以至于到現在,廖老的尊名還是叫廖炎秋。

  廖老突然苦笑道:“小朋友,你可是唯一一個聽我故事的人。”

  許一山受寵若驚,緊張道:“我什么都不記得啊。”

  廖老笑笑,微微閉上眼睛道:“我累了。故事說給你聽了,我心里也沒遺憾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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