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手里捧著“中國”t恤，白皙如玉的芊芊玉指，緩緩在兩個字的針線上摩挲著。
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紅唇之間不時發出聽不懂的低聲贊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個身份不一般的女人是看上了那件t恤。
負責這個柜臺的銷售員，明顯錯愕了下，因為擺在最后排衣架上的t恤，是今早沒開門前，領導吩咐剛上架的。
正常情況下，友誼商店的所有商品，都是通過采購部門上架的，像這種領導親自開口安排上架的，不能說沒有，只能說對方關系不一般。
銷售員唯恐怠慢了，特意請示過領導，是否需要擺在靠前的位置。
位置越靠前，意味著越容易被顧客看到，銷售自然也就越好。
領導只是不耐煩地擺擺手，叫她自己隨便看著來，銷售員秒懂。
這關系看來沒自己想象的硬，沒必要給蘇錦蕓這位素不相識的領導面子了，直接丟到犄角旮旯的衣架上了。
至于t恤的樣式圖案，她沒怎么仔細關注，每日要整理上架的衣服太多，早已麻木了。
其中不乏港臺，東南亞，以及歐美那邊的新潮t恤款式，其實看多了也就那樣，沒什么新鮮的。
此時銷售員放慢腳步走到女人身后，悄咪咪掃了一眼對方手里的t恤，當兩個繡著“中國”大字的圖案映入眼簾時，她不由愣在了當場。
身為柜臺的銷售員，她見過不知多少款式t恤，平日里友誼商店也會從國外訂購一些最新的時尚雜志，供她們閱讀提高自身審美，這樣更容易跟上外國人的口味需求。
可眼前的這件t恤，面料看著似乎跟其他的t恤差不多，沒什么兩樣。
唯獨背后的圖案，既不是現在主流市場上采用的印染，上面的圖案也不是港臺那邊如今流行的明星，和一些花里胡哨的卡通人物。
簡簡單單，只有兩個隸書粗體加大號“中國”漢字，踩在這片歷經上下五千年滄桑的古老土地上，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千年古國文明厚重感，透過一件簡簡單單的t恤，洶涌而來！
明明這兩個字出現在上等的宣紙，才更符合人們心里的認知。
不知為何，或許是雙眼的注意力高度凝聚在t恤上，出現了幻覺。
恍惚間，銷售員竟看到女人手里捧著的，不再是一件t恤，變成了一面旗幟。
再一眨眼，旗幟消失，女人的手里，空落落地捧著兩個“中國”大字，卻像是捧著一座山，凝練出無盡的歲月滄桑。
這兩個字，她從小看到大，心里時刻掛著，嘴上更是不知念過多少遍了。
在她的心里，“中國”是肅穆的，是需要遠遠仰視的，同千千萬萬的國人一樣，它更像是個符號。
雖然人人都尊稱它為“母親”，但距離每一個人似乎太過遙遠了。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原來，“中國”是可以親手觸摸的。
是可以如同孩子一般，親昵地將母親抱在懷里，放在緊貼后背的心里，深深地感受母親的溫暖.....
這種刺破內心最深層信仰薄膜的視覺沖擊力，讓銷售員的內心一時間掀起了驚天駭浪！
她忽然很想自己親手好生地摩挲這件印著“中國”的t恤，想象著穿在自己身上的那種感覺，應該是無比驕傲而舒適的吧。
她的念頭剛升騰起，那個身份不一般的女人出手了，直接將最后排衣架上的所有t恤攬入懷里。
足足十件t恤！
沒一句多余的廢話，走到前臺一口氣付款走人，獨留下銷售員呆呆地望著女人離去的倩影。
這邊的動靜并沒有驚動其他柜員，像這種一口氣買很多件衣服的外國顧客并不新鮮。
對于老外來說，外幣兌換的人民幣實在太多，定價再高，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半晌，衣服柜臺的銷售員如夢初醒，看到最后一排的衣架賣斷貨了，想起后面倉庫還有貨，趕忙風風火火地補貨，這是身為柜員的基本職業素養。
只是在擺放的時候，她明顯猶豫了，要不要把位置放得靠前一些，畢竟剛才的女顧客那么挑剔，最后獨獨挑中了那批t恤，自己看了以后，也覺得那批t恤的風格確實獨樹一幟。
尤其那件刺繡著“中國”的t恤，此時她捧在手里端詳著，越看越喜歡，那些港臺歐美的貨色跟這個比起來，簡直弱爆了。
而且，人家都是廉價的印染，這批t恤竟然都是清一水的刺繡，仔細看過去，能感受得到刺繡人的獨具匠心。
她瞄了眼定價，心里暗暗咂舌，就連價格都要比其他衣服明顯高出一些，不曉得對方是怎么想的，不怕賣不出去嗎。
當然，對于友誼商店來說，價格越高，意味著它們的利潤越高。
最終，銷售員將第二排衣架上的港臺新款t恤全部撤了下來，換上了這一批純手工刺繡t恤。
隨著日上三竿，友誼商店的顧客逐漸多了起來，銷售員笑容滿面地做好了接待。
第一批客人是一對典型歐美長相的中年夫婦，兩人氣質優雅，穿著講究得體，根據柜員的判斷，應該是哪個國家的大使館工作人員，或者是哪個國家的專家學者。
中年男人似乎是陪著妻子過來購物，滿臉的無奈苦笑，他的手里已經拎滿了袋子，里面裝的都是妻子買的衣服香水之類。
妻子似乎有意為自己的丈夫順手買幾件合適的衣服，連續逛了好幾個柜臺，搖搖頭沒有合適的。
直到妻子無意瞥到一件背后繡著“萬里長城”的t恤，“咦”了聲，招呼丈夫走了過來。
她拿起那件t恤仔細看了起來，當發現圖案不是印染的，而是手工刺繡的之后，臉上先是露出驚訝，隨即掩飾不住地用半生的漢語連連贊嘆：
“哇哦，這件t恤上面的萬里長城，跟我們前幾天去過的簡直一模一樣，太棒了，還是用針繡出來的，這個國家的人手都是這么巧的么，我太愛這種富含民族特色的手工設計了天吶.....”
在妻子發出彩虹屁的同時，她的丈夫威廉順手拿起了旁邊一件五顆紅星圍繞“為人民服務”大字的t恤，眼前一亮驚喜道：
“哦嘛噶，瑪麗，你快瞧瞧，這件圖案也是繡出來的，為人民服務這五個字好像是那位的風格，你知道我超愛他的，他就是我的神，你瞧我還帶著這位的語錄.....”
威廉滿臉興奮地從襯衫兜里摸出一個小紅本本，高舉在頭前，滿眼都是熾烈的光芒，都拿著圣經都要激動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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