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蕭峰昂首闊步而來,看了一眼智光禪師,淡淡的說道:“當年你們殺我父母,今日要我殺你,本來是理所當然。”
“但三十年前,我爹當初也饒你們不死……”
他從懷中取出那塊金牌,環視全場:“我雖然是草野莽夫,契丹胡人,但大宋官家贈送給我這個“無敵于天下”的金牌,我便明白了一個道理,水至柔,情至深,仁至強!”
“兩國恩仇,兩族仇殺,是非對錯,扯五百年也扯不清楚。即使如此,為了平息糾葛,我便饒你們一命!”
他說出此話,轉身就走,看那背影,猶如山岳一般。
阿朱快步迎上,伸出小手,牽住蕭峰大手,彼此盈盈相視,脈脈不語。
智光禪師見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趙錢孫看到這一幕,忽然慘笑一聲,對譚婆道:“小娟,等我死了,可以坦然在墓碑上刻上自己的姓名了。”
譚婆嘆道:‘師哥……’
譚公冷冷的說道:“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嗎?”
圍觀眾人長舒一口氣。
感覺事情結束的有點圓滿。
唯有谷雨往前踏了一步,看向玄慈:“方丈,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玄慈目光坦然,抬頭對視著谷雨。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僧毀了蕭施主一生,這條性命賠了就是。”
玄慈雙手合十,忽然反手向自己天靈拍去。
他手法如電,施展的又是大金剛掌,力越萬鈞,真要拍實了,旁人也根本來不及反應,他便成了一具尸體。
但谷雨豈能讓他這般輕松。
是以輕輕一伸手,便握住了玄慈的手腕,讓他這一擊大力金剛掌,勁力瞬間消失。
“玄慈方丈,你伏虎羅漢的名頭也有了,無辜也殺了,美嬌娘也睡了,兒子也生了,方丈也做了,眼看事情就要敗露,你就這么急著去死嗎?”
“這就是朝廷敕封的大德高僧,這就是禪宗祖庭的方丈,這就是一個大丈夫的擔當嗎?”
“佛祖慈悲!”玄慈回手,閉目道。
“佛祖當然慈悲,那你這個佛門弟子,可知道慈悲二字?”
“住嘴,世外之人,你憑什么污蔑掌門師兄清譽!”少林玄字輩高僧,約莫五十多人,齊齊上前,怒聲喝道。
玄慈的同門師弟玄石更是厲聲喝道:“谷大人,你是官府中人,真要威壓我們少林寺,一封公文即可,何必這么不饒人?真要比武,我玄石可不懼你,少林寺千百名和尚在此,你也未必讓我們傳承斷絕!”
谷雨看了也不看他一眼,只看向玄慈:“佛祖金身,光潔無垢,燦燦光華,猶如你們少林清譽,你為了這少林清譽而自盡,自以為心安理得,那千百個死不瞑目的孩童,憑什么該死呢?”
“葉二娘!”谷雨對著場中的眾人一聲厲喝,“我給了你一年多的時間,你也享受了天倫之樂,現在就把話說清楚吧!”
玄慈身軀一顫,舉目看去,只見人群中葉二娘的頭發已經變得花白,滿臉皺紋。
可昨晚相見的時候,她還是黑發鋪肩,風韻依舊啊,怎么一個白天過去,就變了模樣。
谷雨淡淡道:“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你要自盡,她便震驚懼怕,心神受損,發白紋增,玄慈方丈,你竟然一瞬間催老了一個女人,當真了得!”
“大人,你是驚天動地的大英雄,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讓他受盡折磨呢?有什么怨恨,有什么錯誤,都歸我葉二娘承擔得了。”
“你害死了數千無辜孩童,是你一個人能承擔的嗎?這孩子的父親……”谷雨看向身邊的玄慈:“也就是方丈大師,他這二十多年無動于衷,難道不該承擔點責任嗎?”
“方丈大師,你說你該不該承擔?”
谷雨沒說一句,在場的人就看玄慈一眼,看到玄慈面如金紙,白眉顫抖不已,玄石忍不住道:“方丈,你……”
“谷施主,你說的對!”玄慈解下袈裟,雙膝重重跪在天下人面前,顫抖道:“害死數千孩童的作孽,應當由老衲承擔!”
谷雨卻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對葉二娘道:“你覺得該死嗎?”
葉二娘攏了攏頭發,“甘苦自知,我已經享受了一年多的天倫之樂,比那些沒了孩童的父母強上百倍,這二十多年來,我每一天都該死!”
“你心愿已了,我也能放心的讓你上路了!”谷雨淡淡道。
“谷施主且慢,一切罪孽,都由老衲而起,就讓老衲承擔她的罪過吧!”玄慈忍不住道。
“你一個人承擔不起!”谷雨冷冷回答:“這雁門關血案,你懼怕蕭峰長大報復,阻止汪幫主退位讓賢,這是你承擔不起的表現。你和葉二娘茍且生子,失子之后她分成了大惡人,你懼于少林清譽,承擔不起。葉二娘滿手血腥,你不予阻止,無數無辜稚子的冤魂,你還是承擔不起。”
“不能承擔責任,不敢承擔責任,你連個男人都不如,何況做少林方丈?就算你現在死了,少林清譽會因為你死得以保全嗎?”
“一切癡妄,皆是我一人之罪,與少林無關。”玄慈艱難道。
“我看你在少林中及受尊崇,在武林中聲名卓著,似乎是少林寺中,最有聲望,也是最清白的那個人,否則靈門禪師也不會立你為方丈。只是若少林掌門都是你這種無膽男人,這讓我怎么相信少林寺里有好人?”
谷雨這話說的極重,少林眾僧也是各個面色鐵青。
打臉,太打臉了。
丟人,太丟人了!
整個少林寺,就這樣被谷雨一個人踩在地上,卻無人能反駁。
這種事太丟人,誰上前反駁,誰就有可能落一身污泥。
無數僧人心頭憤恨,恨不得一掌拍死谷雨,然后當著天下群雄大聲辯解。
但見玄慈一臉慘敗之色,什么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在場的人,那個不是人精,玄慈和葉二娘之間的糾結,根本不需多說,便能推斷了個八九不離十,只是給少林一個面子,沒有到處嚷嚷罷了。
丐幫、青城派、伏牛派、大理段家、逍遙派,河朔群雄、河東豪杰、關中英杰,全都沉默的站在下面,本身就是一種立場。
要知道少林寺在武林中廣結善緣,任何時候都有人能出口幫腔。
但此時此地,葉二娘代表著數千個無辜孩子的性命,數千個普通家庭的慘痛,哪怕是名聲最好的紳士豪強,也不敢多說。
玄慈看到這一幕,更是形如枯槁,滿心悔恨。
因為不只是天下群雄用各種眼神看他,少林寺中眾高僧也有不少身懷怨恨。
他為了少林清譽,一心躲避,到頭來少林清譽卻因他而毀,最后絕望的嘆息了一聲:“善哉,善哉!既造業因,便有業果。二娘,這些年你受苦了!哎~”
他這一聲長嘆,實是包含了無窮的悔恨。
谷雨冷笑一聲:“后悔有用的話,要我們皇城司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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