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又開始了，查完房，楊平向韓主任匯報了周日到外院手術的情況。
韓主任對力全醫院也有點了解：“這個醫院不錯，老板以前是省醫出身的，做關節鏡還有點名氣，最初是帶幾個人搞醫生集團，后來才投資辦專科醫院。”
“昨天跟他，還有蘇南晨一起吃飯，跟他談到合作的事情，初步接觸，這醫院和老板都比較正規。”楊平讓韓主任給點意見。
“這樣，到時候簽合同前，把合同給我看看，幫你把把關。”楊平年輕，關鍵時候，老韓還是要當好參謀。
最后，韓主任叮囑：“年輕人，放手去干吧！”
莊主任打電話來，李靜姝正在拍X片，稍后就帶她過來。
有幾臺手術，讓宋子墨去做了，必須多給他機會，讓他跟上自己的步伐，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才是春。
楊平在辦公室等李靜姝，抽空瀏覽一下科室病人的病歷。
醫生辦公室，落地玻璃窗，朝陽投照進來，溫暖燦爛。
人體骨架，豎立在一角，書架的旁邊。
讓人一進門，只要看到那副人體骨架，就知道這里是骨科。
這副人體骨架不是仿真的，而是真實的全副骨架。
幾張辦公桌上除了電腦、打印機、疊放的書和資料，還有各種局部解剖的模型，肩關節的、膝關節的、脊柱的。
“這就是我們身體上的所有硬件，全身206塊，中軸骨80塊，上肢骨64塊，下肢骨62塊，一用就是好幾十年，有時候超過一百年，這些硬件也沒有備用件，一直干到人體報廢為止。”
張林指著人體骨架，給新來的幾個實習生講骨科的第一堂課。
實習生很認真，聽得津津有味，有人還撫摸人體骨架，充滿好奇。
“當然，偶爾也有換硬件的時候，比如，人工髖關節置換，人工膝關節置換，但是大多數的硬件是沒辦法換的，只能默默的堅持到最后，所以我們要敬畏生命，珍惜健康。”
說到這里，張林的表情嚴肅，語氣沉重。
“我們醫生是個神圣的職業，面對的是人體和生命！所以，我們對自己的要求，怎么苛刻都不為過！”
這是張宗順教授的話，原話是：我們手里這把刀，切在活生生的人身上，生死一系，怎么苛刻都不為過。”
“張老師，這骨骼是假的還是真的?”有個學生問道。
張林說：“這不是模型，是真的，他（她）曾經也在這世界上走過，有過自己的人生，有過自己的愛、希望與留戀。”
張林整理白大褂：“我們給他（她）鞠躬吧，感謝他（她）對醫學的貢獻。”
張林鞠躬，實習生也跟著鞠躬，神情肅穆。
“你們在學校的手術課都學過洗手穿衣吧？不會的舉手！”鞠完躬，張林問。
沒有人舉手，張林說：“等下到了手術室，我會再培訓你們一次，記住，不會就說，千萬不要不懂裝懂，我們面對的是世界上最嚴肅的工作，不能有半點兒戲。一旦你的無菌部位被污染或者你污染了無菌區，一定要及時說，千萬不能隱瞞，不會因為你們的失誤受到批評和懲罰，但是，如果隱瞞不報，你的不誠實會給手術帶來災難性的后果。感染！對骨科手術來說，是災難性的，對任何手術都是無法接受的。”
這不是危言聳聽，無菌觀念，是外科里面最基礎的，不容絲毫放松。
張林帶教不錯，幾個學生，男生繞有興趣地研究人體骨架，女生膽小，只是在邊上觀望。
張林給他們講了外科實習的基本規矩，考核他們七步洗手法，然后帶著他們去手術室。
李靜姝來了，還是莊主任陪著，護士長蔡巧君接待，領她來醫生辦公室。
她穿著一件冬季長裙，左手提著X片袋子，一進醫生辦公室，微笑，伸出右手：“楊醫生，你好！”
楊平起身，輕輕地和她握手。
莊主任幫忙把X片掛上閱片燈，楊平看完說：“骨折愈合塑形非常好，活動一下給我看看，應該已經正常了吧?”
李靜姝伸出左上肢，演示各種方向的活動給楊平看。
“你看，活動已經完全正常，但是還是痛，這三個位置痛，一按就很痛。”李靜姝指出疼痛的部位。
這是下尺橈關節、橈骨莖突和尺骨三角軟骨復合體的部位。
骨折愈合后，經常會殘留一些疼痛，有些慢慢會自動消除，有些需要處理。
“痛得厲害不?去治療室看看吧?”楊平想幫她找出原因。
李靜姝說：“謝謝，麻煩了，真的，很痛，嚴重影響打電腦。”
“跟我來吧？”護士長領李靜姝到治療室，莊主任跟在后面。
李靜姝卷起衣袖，將胳膊伸到楊平面前。
“我幫你看看！”楊平接過她伸出的手。
之前的凹痕、皺縮的表皮，都已經沒有了，這才是女孩子應有的嬌嫩的手。
“你們去忙吧?謝謝你們。”李靜姝看護士長和莊主任守在旁邊。
莊主任跟護士長說：“我們出去吧！”
“這里痛嗎？”
楊平輕輕按壓下尺橈關節、尺骨三角軟骨復合體、然后橈骨莖突部位，幾個容易引起疼痛的部位，逐一檢查。
“痛！都痛！”李靜姝想都沒想，回答。
“真痛？”楊平看她的表情變化跟按壓在時間關聯上不對。
李靜姝點點頭：“不要懷疑病人的主訴，這不是你們醫生的原則嗎？”
的確，作為醫生，不應該懷疑病人的主訴。
“看到那張圖沒？”楊平指給她看，解釋如何給自己打分。
治療室墻壁上掛著視覺模擬疼痛評分圖，可以讓病人依據自己的主觀感受，對照圖形給疼痛做出評分。
李靜姝抬頭看上面的圖：“4分！”
“4分需要止痛處理了，確認是4分？”楊平看她很輕松。
李靜姝又抬頭看看圖紙，很確定：“沒錯，就是4分，所以麻煩你幫我開點止痛藥，不然沒法工作。”
“做個磁共振，看看什么原因，常見的有橈骨莖突狹窄性腱鞘炎、尺骨三角軟骨復合體及下尺橈韌帶損傷。”楊平建議。
她搖搖頭：“不做了，做這個檢查，很大的噪音，而且機器里面黑黑的，我難以忍受。”
“你有幽閉恐懼癥嗎？”楊平想了解清楚。
“我不知道，算是吧?”李靜姝將卷起的袖子復原。
“如果這樣，先觀察一下吧，應該問題不大，應該是軟組織攣縮引起的疼痛，繼續功能鍛煉，待攣縮的組織彈性恢復，疼痛慢慢就跟著消失了。”楊平解釋給她聽。
“我--有點事跟你說。”李靜姝低聲說。
不會又有什么關于醫院的情報吧，她做記者的，肯定消息靈通，上次的事，還真感謝她。
李靜姝想了想說：“可以去上次那個會談室聊幾句嗎?最多兩分鐘，不耽誤你時間。”
上次自己多想了，她確實是談正事，楊平同意她的建議。
到了會談室，她還是那樣，要關上門，反鎖，楊平習慣她這個舉動了。
李靜姝從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禮品盒，雙手送給楊平：“這是一條領帶，我出差買的，沒有別的意思，感謝你讓我免了一刀，送給你，謝謝！”
這？不好吧！
如果硬生生的推辭，怕傷了她的自尊心，正猶豫。
“別多想，真是想感謝你，我這個疼痛估計短時間好不了，還少不了麻煩你。”李靜姝說。
“太客氣了，醫生不能收病人的禮物。”楊平沒有接禮盒。
“我讓你加我微信，你也不加，想請你一起吃個飯，你卻當作從來沒有這回事，送個小禮物，不會也拒絕吧。”李靜姝也沒有生氣，臉上泛起紅暈，她將禮盒放在桌面。
“我媽媽的肩關節老是痛，看過醫生，說是肩周炎，你什么時候方便，我帶她過來，麻煩你幫看看。”李靜姝轉換話題。
“一般周一下午比較好。”楊平想了想。
“那我下周一帶她過來，來時我提前預約你。”李靜姝說。
“加個微信行不？”李靜姝又提出來。
楊平有點為難，其實她加了自己微信幾次，一直沒通過她。
“加個微信又不會懷孕。”李靜姝偷偷掩嘴笑。
好吧，一個微信而已，不要太小氣，自作多情了，人家也沒別的意思。
楊平把專門加病人的微信給他掃，她掃了后，一看：“這是工作微信吧？”
楊平沒有回答，李靜姝說：“我想做一個醫療題材的節目，專門講當下的醫患關系，但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你可以幫我不？”
“這個題材太大，太沉重，而且不好把握分寸，沒辦法做，你最好放棄。”楊平潑了她冷水，確實這樣，醫患關系，太敏感的話題，真不好做。
“那我做一個醫學歷史的節目，肯定很有意思，讓人們知道醫學進步的曲折艱辛，比如以前歐洲居然用放血包治百病，還風靡千年。”
“醫學歷史，最好找張教授，張教授寫了一本專門介紹醫學史的，很有趣。”
“這個也太難了，我做什么節目呢，我做骨科行吧，我就做傳統正骨術的節目，將這名醫術的傳統歷史，經歷的困境，未來的出路探討一下。”
楊平無可奈何，她也沒有任何惡意。
“節目的事情，我好好想想，我媽媽的事情，拜托了。”李靜姝眨眨眼睛，開門。
“我下次什么復查呀？”
“好了，不用復查了。”
“還痛呢，不復查怎么行，我到時候再跟你約吧？拜拜！”
李靜姝微笑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