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帶著小蘇到手術室，兩人剛好分別從男女更衣室出來，碰到姜護士長。
小蘇立刻打招呼，姜護士長笑瞇瞇：“小蘇，回娘家了？在那邊沒受委屈吧？”
小蘇笑道：“沒呢，護士長辛苦了，我跟楊醫生過來看看手術。”
姜護士長神情威嚴：“楊醫生，你可不能欺負我們蘇護士，不然我們饒不了你。”
楊平只是笑，護士長挺忙的：“去吧，今天急診手術太多，我得趕緊調配人手，回頭到辦公室坐會。”
告別護士長，楊平帶小蘇到脊柱外科的手術間，秦主任和聞博士正在分析原因，這么大一塊游離的椎間盤，說不見就不見了，有點嚇人。
“楊醫生！”聞博士見楊平進來，立刻想看到了希望。
聞博士對楊平的認知，從楊平給張教授做手術那時候就已經比較深刻了，當時他也參加了楊平的小講課，還參與了討論。
秦主任對著G臂機屏幕，研究透視定位的圖片：“從第一張開始，慢點，我還沒看清楚，你翻什么翻，叫你翻就翻。”
秦主任有點上火，語氣不太好，這種微創手術，術前一般跟病人談話有交代，萬一遇上特殊情況，可能中轉為開刀手術。
可是那塊椎間盤莫名其妙不見了，就算開刀手術，開進去沒有找到椎間盤，最后做成一臺開關術，病人的問題沒解決，術后病人還是痛得滿地打滾，病人找麻煩不說，秦主任自己臉上也掛不住。
秦主任在閱片燈和G臂機屏幕之間來回走，對照著看，CT和磁共振清清楚楚顯示，半截拇指大的椎間盤擱在那，定位完全沒有錯，可以鏡頭進去，怎么就一丁點都沒看到呢。
“哦，小楊，幫忙一起看看。”秦主任看到楊平站在旁邊。
請楊平過來，這是聞博士的建議，創傷骨科那邊的手術要是遇上疑難問題，找楊平去商量商量，不是新鮮事。
可是脊柱外科，還是頭一回，雖然都是骨科，但是專科內容截然不同，脊柱外科對主刀醫生的門檻比創傷骨科高。
一般的簡單手術，不是資深主治，都沒資格動手；稍微難點的手術，必須副主任醫生才行，畢竟手術涉及到脊髓和神經根，萬一有個閃失，不是癱瘓就是殘疾。
楊平是剛剛晉升主治不久的小年輕，按照常理，怎么也不會有機會主刀脊柱手術，所以秦主任產生一些想法，不像高主任那樣謙虛，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聞博士在手術臺上提出來，秦主任不同意，萬一出事，會落下剛愎自用的話柄，于是他還是同意把楊平請過來。
“正在吃飯？打擾你吃飯，不好意思。”聞博士看到小蘇也跟著，此時正是吃飯的時間。
楊平滿不在乎：“沒事，剛吃完就接到你的電話。”
秦主任分析完影像圖片，無奈地說：“手術暫停吧，推下去重新做個磁共振，看看椎間盤究竟在哪。”
G臂機和C臂機一樣，實際是一臺移動的X光機，不同的是C臂機一次只能成一個面的像，而G臂機一次可以成正側兩個面的像。
椎間盤在X線下是不顯影的，所以在G臂機的透視下，根本看不到椎間盤，只能看到椎骨。而定位，是靠磁共振和CT術前確定椎間盤突出的節段的序數，然后在G臂機透視下，進入這個序數的節段。
一切都是按著這個程序走，沒有發現什么紕漏，平時可能犯的錯誤，大家也反復檢查，沒有出現這些錯誤。
“小楊，辛苦了，還是推下去做個磁共振吧，一起下去看看？”秦主任已經撤出器械，聞博士縫合病人腰后的小切口，敷料貼覆蓋切口，把無菌單也掀開。
這種手術平時都是局麻做，但是這個病人疼痛癥狀太明顯，不可能術中讓病人一直痛著，所以選擇了腰硬聯合麻醉，把下半身都麻醉。
病人是清醒的，秦主任親自跟他交代術中遇到的特殊情況，病人還好，比較理解，都是替他解決問題，沒人故意整蠱。
楊平還沒來得及閱讀影像片子，大家動作很快，已經把病人過到平車上，要推到影像科去做磁共振。
雖然這樣處理，有點狼狽，有點倒面子，但是為了病人手術安全和效果，秦主任只能把面子暫時放一放。
平車推向影像科磁共振室，大家悶聲跟著，也不敢發言，畢竟是主任栽了跟頭。
幾經輾轉，到了磁共振室，孟主任很給面子，親自在操作室等，一臺機器也提前空出來，病人推進去，醫生和護士忙著核查禁忌癥，檢查是否攜帶磁性金屬，有沒有裝起搏器此類的，然后談話簽字，將病人搬上平臺。
“老秦，怎么了，術中探查和術前影像不對路？”孟主任讓秦主任坐下，知道他遇上難題了，不然哪有手術做到一半，推病人下來做核磁的。
秦主任一副倒霉樣：“定位準確，完全沒問題，椎間孔鏡進入椎管，居然看不到游離的椎間盤。”
“有這種事？”孟主任伢然。
技師和護士正在給病人擺體位，其它醫生都在外面等，只有楊平和聞博士跟進來，小蘇跟在楊平后面，孟主任看到楊平過來，非常客氣，立刻親自拉椅子：“楊醫生，坐！”
孟主任和楊平熟悉，特別是楊平從病人的磁共振上看出硬脊膜動靜脈瘺，他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有什么疑難病例，也喜歡把楊平叫過來一起研究研究。
準備得差不多了，孟主任透過厚厚的玻璃墻，往檢查室一望，技師和護士已經出來了，檢查室的門被關上。
“椎間孔鏡，差不多做了十年，兩千例應該有了吧，從來沒碰到這種情況。”秦主任還沉浸在無奈中。
言談之中，技師在操作平臺上熟練地調節參數，按下開關，平臺移動，病人緩緩送進黑洞。
強大的磁場，讓人體的氫離子自旋方向整齊地朝向同一個方向，磁場撤銷，氫離子的朝向恢復到自由雜亂狀態。
這樣，恢復的時間長短不一，差異就產生了，差異是圖像的基礎，有了差異才能夠構圖。
就像一只鉛筆，利用線條的疏密的差異構圖，X線拍片利用不同密度物體對射線吸收多少的差異構圖，沒有差異，就是一片白或黑。
影像科的醫生，有幾個已經在門外徘徊，鑒于孟主任在里面，不好進去，大家都是來看楊平的，人一旦牛起來，就會有很多傳說，這些傳說添油加醋，就變成了神話一般，讓大家對他產生高度感和距離感。
之前那些牛逼轟轟的事暫且不提，只說最近的，正月初六，聽說楊平被一個馬來西亞富商請去會診做手術。
還傳說，楊平把英德日的牛逼專家按在地上摩擦，這次跨國會診費是百萬級的，跟著去的小弟都拿到一二十萬，具體的數目不清楚，但是看到張林最近張羅買車，就知道這數字八九不離十。
一件一件的事情堆積起來，楊平就慢慢在這些人心中被神話，成為傳奇人物，甚至有人想，綜合骨科以后會不會要影像科醫生，要是自己運氣好，能夠加盟，也跟著撿肉吃。
那個麻醉科的梁胖子，不是也跟著楊平牛逼了？在飛機上泡起空姐來，這話他媽的誰傳出去的，胖子到處找大嘴巴，每逢此時，張林立刻勸他：息怒，息怒，名人哪有什么隱私。
光速磁共振的速度特快，圖像慢慢地成形，孟主任中止聊天，秦主任湊過去看，腰椎間盤突出，對這幫老鳥，一眼就能看出來，什么節段，突出多少，閉著眼睛都不會錯。
那塊東西還在，那么明顯，從低信號判斷，是椎間盤脫出的髓核無疑，還在原來的位置，沒有任何變化，位于椎管內，腰1椎體的后側，而且椎間孔鏡的入路，正好對著椎間盤，不管矢狀位還是橫截面，沒有定位錯誤。
“沒錯呀，椎間盤在這呢！”孟主任指著圖片。
秦主任將圖片翻了幾遍，確實沒錯，好好的呢，真是活見鬼了，是不是鏡子誤入其它組織，正好與椎間盤隔開？只要那塊椎間盤還在，就有辦法，再認真探一探。
“送手術室，重新消毒鋪單，繼續手術。”秦主任心里有底了。
雖然折騰一番，但是手術就是這么回事，要么不上臺，一旦上臺，遇上意外情況，就算麻煩，也要頂著麻煩完成，在臺上麻煩總比下臺麻煩好。
“孟主任，麻煩了，我們繼續去手術。”秦主任告辭。
孟主任起身相送：“別客氣，有需要再聯系。”
“小楊，辛苦了，要不，跟我們一起回去？”秦主任留了一條后路，怕萬一再有問題，起碼有個可以幫手的人。
病人又被推到手術室，擺體位，用G臂機再透視證實節段無誤，重新消毒鋪單。
原來的入路沒有問題，拆線小切口，還是從原來入口進去，鏡子伸進去，水一沖，視野清清楚楚。
硬膜囊、神經根清清楚楚，做了十年這種手術，哪有看走眼的呢，鏡頭沒有誤入其它組織間隙，明明是椎管里，哪有什么椎間盤，椎間盤在哪？
“這是逗我玩呢？那是剛剛的磁共振？”秦主任要確認。
臺下的醫生認真核對日期：“沒錯，就是剛剛拍的，我剛掛上的。”
臥槽，秦主任心里罵粗話，今天這跟斗栽的有點無厘頭，剛剛獲得的一點底氣，又被放氣，癟了！
秦主任整理思路，問題出在哪？究竟出在哪？
“把屏幕打開，調出之前的磁共振和剛剛拍的，放大！”
這個手術室是多功能手術室，有一塊大屏幕，主刀可以隔著無菌膜，自己操作控制面板，調出需要的病歷資料，只是秦主任習慣閱片燈上看片子，沒有使用這高科技。
聞博士隔著無菌膜，打開屏幕，調出影像圖片，找到幾張典型的，打開，兩邊對照著排列，沒有錯，不管是之前的片子，還是現在的片子，椎間盤還在原來的位置。
但是自己明明沒有弄錯節段，鏡頭也在椎管里，怎么就沒看到那塊椎間盤髓核組織呢？不管怎么調整都看不到。
“見鬼了！”秦主任又陷入懵逼，老油條額頭滲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