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普通的小刀拿在林芙手上——
可以變成殺人利器。
林芙把黑貓放到樹上,叮囑它就待在這里,藏進茂密的樹冠里。不要動,等她回來。
她瞄準了目標,弓著腰慢慢靠近。雙腳走動落地時悄然無聲,仿佛是某種大型貓科動物的爪墊,與地面輕輕觸碰著。
突然,林芙聽見身后傳來了一點零碎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頃刻間,她便判斷出來者是誰,也肯定她的到來并不會令目標察覺。于是林芙并未回頭,沒有去管,而是步伐輕盈自如地繼續往前。
整個過程中她甚至沒有絲毫的停頓,仿佛在戰斗狀態下進行這樣的判斷和決定對她來說猶如呼吸空氣般簡單。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他甚至會以為林芙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后的動靜。
在楊風看來就是這樣。她以為林芙沒有發現她的尾隨。
于是她不自覺地加快了些許步伐,跟得更近了些。這也讓她一清二楚地看見,那名美得不似凡人的黑發少女,悄無聲息地移動到了一棵樹后面,完美地藏匿了起來。
當正在往這個方向行進的男人路過的瞬間,她毫無猶疑地、如閃電般驟然出手!一手遏制,同時抬起手中的刀,動作異常的熟練快速,她甚至完全都沒有看清,便看見了四濺的血花,還有那個男人驟然倒地的身影。
連一聲慘叫都沒聽見,楊風便嗅到了被風傳來的濃濃的血腥味。
……不,不只是風。
楊風緩緩眨動了一下眼睛,左眼一片模糊,綴有細碎的紅。
“你跟得太近了。”
黑發少女拿著染血的刀緩步走過來,停在她面前,隨后俯下身——
楊風看見她細白的手指,指尖帶著點好看的粉,緊接著左眼瞼下方便落下了柔軟溫涼的觸感。
她為她抹去飛濺到臉上的,骯臟的血。
楊風仰著頭,愣愣地看著她。
林芙直起身,垂著眸又看了看。扇動的睫羽看進楊風眼里都像是飛舞的蝴蝶。
楊風喜歡蝴蝶。
“不過。”
林芙眉眼稍彎,笑著說:“現在這樣還挺漂亮的。”
左眼被染得紅彤彤的小女孩依舊呆呆地看著她。
“但是還是很危險。”林芙朝楊風伸出手,溫和又自然地說:“不要有下次。”
楊風點頭,悄悄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來,握住漂亮姐姐那只又白又粉的手。
她被牽著往前走,看見漂亮姐姐停在一棵樹旁,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一只黑貓。
那只黑貓的眼睛一紅一綠,還有兩條尾巴。楊風看著覺得有些怪,就有點怕。但當它跑到林芙的肩頭坐著,又覺得還有挺可愛的。
兩人繼續往前走。半響,身旁的小女孩突然小聲地:“那、那我能遠遠跟著嗎?”
像是慢了好幾拍的“討價還價”。
林芙很無所謂地:“隨便你。”
楊風緊了緊握住她的手,抿唇笑了。
從那之后,林芙身后就多了一個小尾巴。
黑貓每次躲在樹上,小女孩就躲在樹下。一貓一人的視線都鎖定在獨自往前的少女身上。
沒多久,跟過來的人又多了些。她們本來是提出想和林芙一起行動,但被以穩妥為由拒絕了,又怕干擾林芙行動,就經過同意后,和小女孩一樣,在附近老老實實地藏著。
待林芙將那些人徹底控制住,給她們打手勢,才藏身之處出來,宣泄報復。
林芙在她們動手時就抱著黑貓走了。楊風依舊跟在她身側。
……
未知的恐懼是最折磨人的。
王家村開始死人了。
最初發現的那具尸體,掛在林中矮木的枝干上。他的脖子被割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跡噴灑得到處都是,像極了一只被割喉放血的公雞。
這一看就是人為。
所以最開始的時候,王家村的人以為制造這起謀殺的是那些出逃的女人。這是她們炫耀的挑釁。
于是王家村的男人們一瞬間就被激怒了。他們高聲叱罵著,嘴里不干不凈,揚言一定要將那些賤人們抓回來,好好生生地折磨死她們!
但他們的氣焰也就囂張了那一天。
每一天都在發現新的尸體。每一天發現的尸體都在變多。一具又一具尸體上的傷痕,一次比一次駭人。
他們仔細觀察過那些尸體,依舊明顯是人為造成的死亡,死法卻從最初的凌厲利落,逐漸轉變成虐殺——死者先是被割斷了雙手雙腿的筋脈不能活動,然后被卸掉下巴,木棍插進喉嚨里堵住聲音,最后被多人拳打腳踢、損毀某處器/官……死得并不輕松。
于是怒意化作了恐懼。
他們不再外出務農、狩獵,不再繼續派人守山、在山中抓捕那些逃跑的女人。他們躲回進了王家村里,除了貼著村子巡邏,整日閉門不出。
他們懷疑這不僅是那些逃跑了的女人的報復,這其中明顯有其他人參與的痕跡。
至于是誰……
買兇殺人?
那些女人哪來的錢。
路過的多管閑事的習武之人?
那種具備正義感的人怎么可能會這么狠,任由那些女人施/虐回去。
問題遲遲得不出答案,于是人群里漸漸有了更駭人聽聞的說法——
說是那些死去的女人怨氣不散,變成厲鬼回來索命了!
……
洞穴內。
楊風把意外偷聽到的話轉述給楊白玲聽,楊白玲將洗干凈的野菜扔進煮沸的水里,聞言很是愉快地笑了兩聲:“接近了,但他們還是沒猜對。”
楊白玲抬眼瞥向正坐在角落里,抱著黑貓順毛的林芙。沒敢看多久,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她低聲對女兒說:“厲鬼是活人死后變的,還是那個人。但林小姐是怨氣成精,就…像是什么兔子啊貓啊修煉成精了,是不一樣的。”
“而且厲鬼是鬼,不用吃東西,要吃也是吸收各種氣,但精怪不同,他們和人一樣都需要進食。”
楊白玲解釋得“頭頭是道”,楊風也很信服地點頭,語氣篤定地:“所以林姐姐就是林姐姐!林姐姐也和我們一樣,需要吃飽肚子。”
楊白玲笑著說:“對,是這個意思。”
聽力很好的林芙:“……”你們說得好真,聽得我都要信了。
但下一秒,林芙給黑貓順毛的手微頓。
她很快掩飾過去,腦海里卻是在想:……不會吧?
一直學習唯物主義理論,相信科學,把封建迷信當故事看的21世紀現代人?林芙,她突然想起自己穿越了,還穿越到了朝代不明的異世界。
所以,有沒有可能,她們之前一口咬定她是怨氣成精,不是因為精神不穩定加迷信,而是這個世界的世界觀里真的有……
對這個世界幾乎一無所知的林芙稍微感覺有點慌。
——不是吧不是吧,一朝穿越穿得被迫脫離人籍了?天知道我之前真的只是在順水推舟陪他們cosplay啊!
……其實這樣的話,也真的說得通。畢竟沒點鬼力亂神她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到這來,身上穿的衣服還和這個世界沒有違和。
但是…她又確定這的確是她原裝的身體,沒有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
林芙閉了閉眼,決定等收集到更多信息后再進行思考。如果真的只從這十幾人口中了解世界,那她永遠不會明白這個世界究竟是何模樣。
“林姐姐,野菜湯好了。”
楊風端著一個盛滿了野菜的木碗走過來,林芙抬手接過時她還很關切地說了聲“小心燙”。
錯覺間仿佛兩個人的年齡顛倒了,楊風才是照顧人的那個。
楊風細心地重新打磨過的筷子被她送到林芙手上,林芙低頭看著那一碗綠油油的菜和湯,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然后對楊風道了聲謝,臉上沒什么表情地開始啃草。
沒錯,林芙覺得自己現在四舍五入就是在啃草。
一碗煮熟的,只放了一丁點鹽的野菜……不愿多說。
楊風坐在旁邊等她吃完后,拿回碗筷回去舀了一碗野菜湯。這是她的午飯。
因為碗筷有限,如果林芙不想抱著鍋手抓的話只能和其他人“拼碗筷”。她本來是想自己去找東西做,但在那之前,楊風十分主動地提議讓林芙用她的。
小女孩站在林芙面前,雙眼亮晶晶的,很干凈,能明明白白地瞧出她的喜歡和期盼。
楊風:“林姐姐你放心,我會把碗筷洗得很干凈的。”
林芙愛干凈,但沒有潔癖,以這種方式,對方還是一位不討厭的小女孩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林芙點了點頭,看著楊風蹦起來歡呼一聲,然后就拿起自己早就洗干凈的碗筷,跑到泉水邊再洗一次。
林芙看著泉水邊蹲著的一小坨,低頭,手指輕輕揉了揉黑貓的腦袋。
—
自從那天被林芙牽著走回來,楊風總會不自覺地偷瞄幾眼林芙,所以當她嘴里叼著菜,瞄過去只看到了林芙的背影時,下意識地就想放下碗跟上去。
楊白玲及時拉住了她。
楊白玲:“干嘛去,飯還沒吃完呢。”
楊風解釋道:“林姐姐要出去。”
楊白玲:“林小姐出去和你飯還沒吃完有什么關系?”
楊風鼓起臉頰,在母親的鎮壓下繼續進食,嘴里含含糊糊地說:“……你不懂。”
楊白玲沒聽清,“你說什么?”
楊風不答她也沒有追問。
楊白玲邊收拾,邊自然地開啟話題:“小風啊,娘知道你喜歡你林姐姐,這里誰不喜歡她呢?但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不能林小姐去哪兒你都這樣問也不問就跟上去,這樣不好。”
“林小姐心善沒說什么,但咱們也不能順桿爬,一不小心做過了會惹人厭煩的。”
“比如剛才,林小姐一個人也沒喊,自己朝外走,就是想單獨行動的意思。不管她想去做什么,我們最好不要打擾她。”
楊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半響,她突然說:“娘,林姐姐真的好漂亮。”
比她最喜歡的蝴蝶還要漂亮很多很多。
楊白玲應和道:“對啊。她是娘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
—
林芙沒多久便回到了洞穴,手里拎著一只已經處理好的野兔,用木枝串著。
所有人都欣喜地盯著那一大塊兔肉看,喉骨滑動,不自覺地咽口水。但沒人上前。
直到林芙將兔子遞給楊白玲。
林芙問:“烤肉會嗎?”
不等楊白玲點頭,就有女人主動站出來:“我會!我烤肉一把好手!”
捕獵對這些女人來說很耗精力,太專注有被發現的風險,所以她們之前都是偷偷弄小陷阱,能不能抓到全看天意。
但她們明顯是上蒼不眷顧的那一批,極少數時候能吃上肉。現在那塊兔肉落進她們眼中……哪怕還是生的都香得要命!
那些女人湊到一堆烤肉,楊風則小跑到林芙身邊,特別崇拜地看著她:“林姐姐,你好厲害哇!”
林芙拍拍手,隨意坐下,現在無聊就愿意和楊風聊兩句:“小風知道為什么是今天嗎?”
這句話沒頭沒尾,其他人或許會想多、不明白,但楊風的思路很直接,跟著就往下接:“是因為今天想吃肉了嗎?”
林芙搖搖頭,微笑著:“那些人,完全不敢出村了。”
楊風想了想,雙眼一亮,問道:“那我們今天晚上去放火燒死他們!?”
林芙:“這不合約定。”
楊風:“……哦。”
她眼巴巴地看著林芙,有點怕自己說錯了話惹她生氣。
“不過呢,”林芙淺笑,“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1)”
“沒剩多少人了,就今天晚上。”
她轉眸看向那些圍在火堆邊,興高采烈的的女人。
“我想看看,”林芙輕聲道:“究竟會死多少人。”
楊風以為林芙是在和自己說話,有些懵懂地接:“肯定全都會死啊。”
畢竟娘她們那么恨那些畜生。
林芙笑而不語。
……
是夜。
前期很順利。林芙行走在夜色中,拿著一把刀,靈敏迅捷得像天生的刺殺者。
她身上沾了血,其他人也是。
最后,王家村的其他人都被清理掉了,只剩下幾個兒子。
他們現在跪在自己的母親面前,磕頭痛哭,哀嚎著為自己之前的言行懺悔,乞求母親放過他們。
林芙一眼便看出那幾位母親的不忍。
她們覺得孩子只是學壞了,遠離那些畜生后還能被教好。
林芙坐在高處,晃了晃纖細的雙腿。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看著那些母親開始勸說起其他同伴放過她們的兒子。
也看見那幾個哭得淚流滿面的兒子,此刻正在…偷笑。
他們或許連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笑,但臉部肌肉細微的拉扯間,林芙看見了。
沒什么意思了。
林芙抱著貓站起身。
這些天她也從這些女人口中問出了足夠的信息。至少知道她該怎么走到距離最近的鎮上,能夠混入人群而不被當成異類。這就夠了。
林芙轉身準備離開,卻又突然捕捉到什么聲音。
她回頭望去,纖長烏黑的眼睫覆下淺淡的陰影。
現在就……又有點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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