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無涯捉住林芙的手腕便帶著她往外走。
他邊走邊揚聲道：“像追蹤這么難的事，當然得交給大名鼎鼎的沈少俠去做啊。阿芙你放心，沈少俠那么厲害，他一定不會失手，很快就能把那姚秀秀揪出來。”
就那么兩句話，卻怎么聽怎么奇怪。
【是語氣的問題嗎？我聽著感覺怪怪的】
【這或許就是yygq的影響吧（點頭】
【前面的，yygq是啥？】
【就是陰陽怪氣啦】
沈云錫握緊了手中長劍，表情未變地站在原地。
似淡然出塵如初。但細細看去，他的眼神卻出賣了他。
【我天，劍神的目光好嚇人（抱住自己，瑟瑟發抖】
【u1s1（有一說一），沈云錫現在可真像個老婆被別的男人騙走了的妒夫（吃瓜】
【啊啊啊，浮霧靈犀我都磕，能不能你們仨快樂在一起啊？！】
【林芙：我覺得不可】
【不可能，你看看苦無涯和沈云錫恨不得將對方暗鯊了的敵意，三人行是絕不可能的（推眼鏡】
【就是就是，1v1才是yyds（永遠滴神）好嗎！】
【嘿嘿…三人行…嘿嘿】
【我在想什么...芙寶會被累壞吧...不是我在說什么......（小臉漸紅】
沈云錫沒在原地站多久，很快便抬步離開了。
那道白色的身影逐漸離開玩家的視野，也逐漸離開了直播間的全景范圍。
玩家這時才敢緩緩吐出一口氣，感覺整個人輕松不少。
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打心底里對林芙升起一股欽佩之情。或許這就是對感情遲鈍的好處吧。玩家在心里感嘆道。
“剩子，別愣在那兒了，咱們快開始搜吧。”小花出聲招呼道。
“哎，”玩家最近是對那個名字越來越順耳，答應得很迅速，“這就來。”
—
林芙和苦無涯是在路上碰到的楊捕快。
“喲，這不是楊捕快嗎？”苦無涯上前，哥倆好似的抬手按住楊捕快的肩膀，“這是打算去哪兒啊？”
楊捕快本來是想躲開的，卻沒想到苦無涯的動作那么快，他心下暗暗一驚，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只是一臉嚴肅地說：“鎮上又出事了，我得回去上報。”
苦無涯按著沒松手，就這樣跟人聊了起來：“老劉沒跟你一起？”
楊捕快答道：“事態緊急，老劉還在趙家查驗，我得先去上報，請令封鎖浮屠鎮，免得那作惡多端的兇手逃走了！”
他眉頭緊皺，滿面怒容，似乎被這次死亡人數眾多的慘案徹底激怒了。
但林芙知道，他只是想讓這件事看起來合理，引發共情，讓人聽了不去深究而是下意識地贊同。
畢竟的確不能讓一個作惡多端的兇手逃走。卻容易忽略掉上一句話。
“怎么之前不封現在卻要封了呢？”她問道，聽起來似乎只是單純的好奇，“把兇手封在鎮子里就能立刻抓到人，不會再發生更多的血案了嗎？”
林芙會如此質問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一直緊盯著楊捕快的面部表情，專注到已經忽視了周遭的一切。然后，她從中窺見了一閃而過的破綻。
那分明是上竄的激動。更簡單點說，就是興奮。
他為什么會感到興奮？
這份情緒與他說的話、他的語氣還有他做出來的表情搭配到一起，就顯得非常怪異。
他在對一樁慘案感到沉重、憤怒的同時，表達出了自己強烈的正義感和道德感，卻在由這些堆砌而成的磚墻上鑿出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透過這道縫隙看見的竟然是雨后的晴天與彩虹。
所以林芙更想問的是——
你是想把鎮民關在鎮上，防止他們被那場面嚇到后逃跑嗎？
楊捕快愣了下，隨后認真道：“我們一定會盡快抓到兇手的。”
緊接著他又說：“姑娘，你和你同伴的情況我之前已經問過了，你們的嫌疑已經被排除，有什么事就先離開吧，免得到時候被連累，和兇手一起封到這鎮上就麻煩了。”
林芙在心里笑了笑，向系統感嘆道：‘這人可真會說話。’
系統點頭，贊同道：“引導性挺強。”
林芙盯著楊捕快看了會兒，看得楊捕快心里越來越緊張，面上越來越疑惑時，她突然道：“好吧。”
“那我們就先走了。”
不僅是楊捕快愣住了，連已經準備動手逼供的苦無涯也愣了下。
苦無涯松開手走到林芙身邊，問道：“都到這兒了，就不查了？”
林芙：“查那么清楚做什么，我們又不是捕快，一定得抓住兇手。”
苦無涯聽后明白了林芙的意思。他瞥了眼將將回神的楊捕快，勾唇笑道：“你可真是既不走運又走運。”
楊捕快反應了會兒，望著兩人的背影看了片刻，感受到殘留在肩膀上的力道，忽而便懂了。
他神色復雜地在原地站了會兒，隨后大步邁開腿，決然地往前走去。
……
馬車重新走在了路上。
馬蹄踏過，車輪滾動。
玩家手中握著繩，表情卻有些呆滯。
什么情況啊？之前還說要什么搜查找人，現在怎么就要走了？？
他感覺很懵。是那種不知道該從何發問的懵。
但幸好他不是一個人，還有直播間的觀眾陪他一起懵/逼：
【嘛情況啊這是？咋突然就走了？】
【我不理解】
【我難道就理解了嗎？】
【是不是因為林芙他們已經找出兇手了啊？】
【找到了不應該抓起來嗎？為什么要走？】
【我去，你們快開全景看啊！】
【看什么？！】
【后面，浮屠鎮好像封鎮了！】
在直播間的全景視角里，調整方向鏡頭拉近，能看見浮屠鎮外的原本敞開放置的鹿寨全部被人拉了回去，聯排放著，鎮門口的護欄等也全部放下了。
可以說浮屠鎮的出入口應該是都被封上了。里外的人想要進出，就得先將那些東西打開才行。
【什么情況？為什么要封鎮？】
【那些NPC是不是因為怕被封在鎮子里才離開的？畢竟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參加武林大會，而不是在浮屠鎮里查案】
【瞧瞧我苦爺和劍神的那賊拉厲害的輕功，你跟我說這些手段能攔得住他們？】
【那是為什…我去！咋突然冒出了另一批人？！】
只見一群黑衣人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身手都很利索，目標都很明確，直奔著那些守在門口的人就去了——
手一抬、刀一抹，氣管瞬間被割斷，叫都叫不出來就到地上抽抽地死了。
那些黑衣人殺了人后，取代了原本守門的人的位置，有就近的鎮民發現不對想朝外跑，同樣被毫不留情地收割了性命。
【我艸！酷啊！】
【這個劇情反轉好快，不懂但帶感！】
【你們...還是有點同情心吧】
【hhh哪兒來的圣母？這tm是游戲啊，全是數據，用得著這么發散嗎？】
【看著一片密不透風的馬賽克的我，試圖理解你們在說什么（捧臉】
【我發現了！你們快把鏡頭懟到最近，那些黑衣人衣服上的圖紋是金玉樓的！！】
【真是金玉樓的人！】
【那之前不是說對了？那個楊紅娟就是拿錢找了金玉樓的人出手】
【那我芙之前為什么要找楊捕快？】
【你傻啊，楊紅娟，楊捕快，一個姓哎！他倆大概率是親戚，都是來報仇的】
【對！我想起來了！之前付富貴死的時候，那個楊捕快和其他人的對話，能明顯看出他對這個鎮上的人并不熟悉，應該是才調任過來沒太久！】
【我去......我悟了啊】
【那現在是要干什么？把鎮民們困在鎮子里全殺了？這是要屠鎮啊？！】
與此同時，玩家面前彈出來一個面板，上面寫著：
【注意！任務‘浮屠鎮疑云’即將失敗，檢測到最壞結局將要達成，扭轉率為40%，請玩家慎重抉擇！】
玩家已經驚呆了，他連忙停下馬車，下了車就要往回跑，沒跑兩步就記起自己是個戰斗廢，立刻掉轉頭去，試圖向NPC大佬們求救：
“救命啊，那些人要屠鎮了！”
苦無涯掀開窗戶的簾子回頭望去，臉上仍舊掛著笑，語氣也還是散漫的調調：“嚯，這陣勢夠大啊。”
玩家火急火燎地：“大爺您快別感嘆了，去幫忙救救人啊！”
苦無涯看向他，很是驚奇地：“我為什么要去救？他們是我誰啊？”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玩家：“兄弟，你以為你在哪兒呢。”
我在哪兒？我在游戲里啊。不對。我在江湖里？
玩家思緒混亂，整個人是肉眼可見地呆住了。
苦無涯沉聲道：“你在人間不在極樂啊。”
說完他笑了起來，仿佛剛才自己只是說了個好笑的玩笑話。
玩家卻打了個冷顫。
【唉，這就是江湖吧。有之前那動人的情誼，也有現在殘酷的一面】
【有白天才有黑夜，反之亦然】
【我不驚訝苦無涯的態度，我現在驚訝的是林芙應該聽見了吧，她居然不幫忙勸勸？（只是單純的疑惑，沒有勸人救人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的意思）】
【確實有點奇怪】
【我覺得吧，天真單純≠一心向善、普度眾生】
【前面的，你讓我想起了某些孩子。天真是真的天真啊，殘忍也是真的殘忍啊】
【所以呢，這個任務失敗的結局就是浮屠鎮被......我靠】
【哇，大手筆啊這是】
玩家轉頭看去，熊熊火焰映在他的眼瞳上，張揚且熱烈。
一如多年以前，在那個孩子身上點燃的那場火。
她被活活燒死了，慘叫著。而現在空氣里回蕩著的全是慘叫聲。
玩家怔在原地，微張著嘴，一時說不出話。
這件事究竟是誰的錯呢？這個結局究竟是好是壞呢？
他不知道。
但每個聽了這故事的人一定會有答案。他們會站在故事外給出自己的看法。
同類者狂歡，異類著彼此指斥。
【任務‘浮屠鎮疑云’已失敗。該任務為一次性任務，無法再次接取。】
【世事無常，世道無常。】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江湖仍在，可人心依舊。】
面板上有幾行字，除了任務失敗那一行，其他的玩家都沒怎么看懂，尤其是最后那一排。
但他卻感到有些傷感。心臟像是繞上了幾圈線繩…憋悶。
玩家重新回到馬車上，后方是一場浩大的火，他駕著馬車繼續往前。
過了會兒，他實在沒忍住，出聲問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江湖仍在，可人心依舊。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沒人知道他在問誰，連玩家自己都不知道。
片刻，他聽到了回應。
是一道輕柔的女聲：
“人生在世，諸多無奈。說自由，卻無人得到自由。”
“多少年來，世事變遷，斗爭者眾，卻猶如滄海里的一葉扁舟。”
“圍困你的人間還在那兒，可你逐夢的心，也經年未變。”
玩家愣住，直播間里的觀眾愣住，坐在馬車里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而林芙沒有看誰，也沒有回頭。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