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發燒都必須向基地上報。”
余源比唐良快一步,走到林芙身側后一點的位置,“無論原因。”
因為“原因”是可能說謊的。
本就狹小的房間里又多了一個陌生人,小姑娘更緊張了。她略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下意識找上了其中看上去最好說話的那名女生,乞求地:“上報后都會被抓住關起來,我不想和媽媽分開,可以..可以幫我保密嗎?”
她的眼睛在哭泣,林芙與她對視上,意味不明地:“為了你母親,可以讓其他人與你一同承擔風險,也可以出賣你自己。”
林芙語氣淡淡,似溫和的,小姑娘聽著像是在憐憫自己為了親情而決意的付出,以為喚動了對方的惻隱之心。
于是她眸中亮起點期盼的光,等待著接下來的轉機。
但林芙說的卻是:“愚蠢。”
依舊那樣平淡,卻似迸濺的冰屑,刺傷了小姑娘的耳膜。
她渾身一顫,眼淚大顆滾落,是脆弱的姿態,神情卻有些怨懟地:“我只是想保護她!那是我媽!為了她我有什么錯?!”
“哇嗚,”唐良略顯夸張地發出一聲感嘆,嘴角笑意譏諷地:“這么快就把那個熱情的客人給忘了?”
小姑娘被他的目光嚇到,下意識地往后退,卻退無可退,只是與床側的橫條擠得更緊了。
作為被質問的對象,林芙表現得反倒平靜極了,但看似“寫實”的每句話,卻都在往人心上扎刀子:“你選擇的結果是讓兩個人都陷入危險,而如今的化險為夷,是我的選擇。”
“你讓其他無辜的人也成為了代價的一部分,試圖做出的犧牲卻毫無意義。”
“……”
小姑娘沉默片刻,期期艾艾地問:“那、那你能幫我嗎?”
“不、不對!是..是能再幫我一次嗎?”
唐良抬起手臂,想要去勾林芙的脖子,但還沒搭上,就被站在另一邊、余光瞥見了的余源給伸手阻擋。他及時收回手,聳聳肩,仿佛并不在意目的沒能得逞,那陡變的眼神卻看得小姑娘不寒而栗:“那你又準備付出多少代價呢?”
小姑娘一個激靈,不假思索地答道:“什么都可以!”
說完后卻有片刻停頓,像是理智回籠,冒出來了些后知后覺的悔與怕。
但明明就是有辦法,可以不用向他們這些陌生人要求,能夠自己去解決的。可惜這個辦法已經被她否決了。
李春桃想著,到底有點看不過去,最后還是出聲勸解道:“上報給基地后,雖然會被基地執勤的人帶走,但隔離起來的同時,若體溫過高,可能會給吃顆抗生素。雖然會記扣貢獻分,但現在藥物可是被大量管制,如果只是感冒導致的高燒,可能直接進去躺一天就治好了,還可以蹭兩頓飯。”
她強調:“里邊吃飯不要錢。”
一番話下來,李春桃覺得自己發揮得還不錯,但小姑娘聽了非但沒因此改變心意、生出一絲遲疑,反倒毫不猶豫地:“不行!”
她的反應...著實有些大了。
“那就很明顯了。”唐良說道。
李春桃:“?”
他懂了,但他就是不說。上前一步,唐良低頭把下巴擱到林芙的肩膀上,盯著她,故意夾起嗓音問:“你說對吧,芙芙?”
林芙:“……”
不止是林芙,甚至不止是李春桃他們,包括情緒依舊緊繃的小姑娘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齊齊沉默了。
怎么會...世上怎會有如此造作之人?!
余源露出被惡心到的表情,直接一支水箭扔過去!若不是唐良速度夠快、及時避開了的話,肩膀處立刻會多出一個呈絞肉狀的血淋淋的窟窿。
“砰!”
唐良轉頭瞥了眼被水箭砸了個坑的墻壁,轉回頭就去找林芙告狀:“芙芙,姓余的要殺我,你得幫我做主啊!”
林芙:“……”
余源:“……”
“...夠了。”
林芙警告性地看了唐良一眼,把話題轉回來:“她被感染了。”
說出了之前唐良沒有說明的那句話。
明顯是有病毒有關,所以小姑娘才會堅決地不愿意上報,才會反應那么大。
而就在話音剛落之際,小姑娘的舉動立刻提供了佐證。
刀光揮舞而過,她突然直直奔著李春桃而去!
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如何消失的,但她知道林芙肯定很厲害,另外又是兩個看著就不好惹的男人,根本不需要多做抉擇,她將刀尖對準了那個唯一看上去很弱勢的女人。
以這個距離和角度,很有希望得手。
賭一把!
謊言被戳破,真相浮現時刻,小姑娘猛然出手,想要挾持人質以做要挾。
但她沒想到的是,現實遠比想象的更艱難——
“啊!!”
她根本沒注意到那個男人是什么時候出現的,又是怎么動的手,好像、好像就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小臂就被折斷了!
小姑娘抱住手臂,劇烈的疼痛讓她不由跌坐到地上。
賀君卓面上幾乎沒什么情緒,語氣平淡地:“太慢了。”
唐良“嘖嘖”出聲:“太狠了,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賀君卓眼無波瀾:“你想的話,人還活著,還有機會。”
唐良笑著回道:“不了不了,芙芙可是會吃醋的。”
“……”
不要臉!
唐良這個人,總喜歡說些語意不明、似有歧義的話,看著像極了那種沒什么節操,特別喜歡撩人的玩咖。但只要稍微相處一下就能知道,這人其實有非常嚴重的潔癖,完全不能和玩咖搭上半毛錢關系。
有人曾在私下里調侃過,他那身皮可能是被生生搓白的。
那邊一有機會就在挑事,似乎只有林芙專注在正事上。
見李春桃無事,林芙繼續盯女人的外狀,忽而說道:“開始退燒了。”
小姑娘仍疼倒在地上有些起不了身,仿佛渾身的肌肉都因為過度的痛意而喪失了知覺,進而無法被大腦操控。但聽見林芙的那句話后,她一怔,隨后便竭力地挪到了床邊。
小姑娘傾首過去,輕聲地:“...媽媽?”
在感染病毒后的高燒期里,開始退燒無疑是一個信號。結果是好是壞,馬上就要有定論了。
很快的,皮膚像是開始失去活性,顏色也變得暗淡……
短短的幾秒鐘內,誰都沒說話,連呼吸似都凝滯了,房間里安靜得嚇人。空氣像是變成了實物,壓得人心墜墜地往下沉。
驀然地,女人睜開了眼——
“吼!”
它露出獠牙朝離得最近的活人撲去,張嘴便要撕咬!小姑娘嚇得尖聲叫喊著,往后躲的同時不自覺便閉上了眼,本能地抗拒目睹自己被咬穿脖子的場景。
但在疼痛到來前,她便感覺衣領一緊,整個人直接被往后摜去。
她重心不穩地摔到地上,強烈的不安感促使她還沒爬起身便睜開了眼。
她看過去。
——看似羸弱的少女用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揮出了一把刀,寒光自眼眸滑過前,刀身已經沒入了那顆被病毒攻陷了的頭顱。
——果決地,殘忍地...
——長刀拔出,而她的母親,像一灘爛泥般軟倒,怪物似的掛在床邊,猶如張被剝出的人皮,怪誕且使人見之悚然……
短暫的愣怔后,她爆發出比折斷了手臂時,比差點被咬碎喉嚨時,都還要更加凄厲的慘叫聲。
“不不不...不可以、不可以!啊啊啊啊!!!!”
她抱住自己的腦袋,又在崩潰中恨恨地抬起眼。
“你、不、得、好、死!”
她死死盯住那個看上去冷淡得像是完全不在乎的少女,就像是隨手折斷了一根野草那般無情!
“你不會有好下場!你這個殺人犯!”她厲聲詛咒著:“你、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林芙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沒作回應,沉默地轉身離開。
小姑娘仍在痛罵著,李春桃和余源聽著很生氣,但事出有因,考慮到她和感染體的關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像林芙那樣調頭就走。
唐良冷冷看了她一眼,邁步跟上,溜達到林芙身邊幽幽地說了句:“干脆弄死算了。”
林芙搖頭:“那是她母親。”
唐良嗤笑一聲,散漫地:“但愿只是一時情緒上頭吧。”
他側眸,朝最后走出來的賀君卓瞥了眼,嘴角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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