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圣諭，小塵子又差遣了幾個小太監，端著幾盤御膳房的甜食，一路去了錦衣衛指揮司。
小塵子說不上來如今是什么心情。
以往見到宋州明大人的時候，他都在陛下身邊候著，宋大人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不講人情。
要提起錦衣衛，那第一害怕的不是進詔獄，而是害怕宋州明指揮使。
他這一路走來，刀下魂已經數不勝數。
可以說，提起錦衣衛指揮使宋州明，無不談之色變。
他也沒曾想今日在宮外竟然遇到了宋大人，那樣不進情面手握生殺大權的指揮使，還會當街抓一個偷盜小賊。
和宋大人說話時，他還是會怕，生怕說錯什么被抓進去嚴刑拷打。
不過，這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樣。
與宋州明交談的時候，宋州明并不曾端著什么架子，他的眼神也沒有如同其他大人一樣，帶著瞧不起閹人的神色。
宋州明并不討厭他是個閹人。
閹、人。
小塵子端著盤子的手緊了緊，有些慌亂的扣著盤子的外壁。
明明已經走到了指揮司門前，他卻生起了退縮之意。
他將手里的甜食交給身后的小太監：“小右子，你們幾個好生給宋大人送去，不得有誤。”
小右子看了眼大門，問：“塵公公您...不親自進去嗎？”
小塵子今日沒拿著拂塵，身上的常服也還沒換下來：“咱家在這等著，你們去吧。”
“是。”
小右子領著其余三個太監，走進了指揮司。
指揮司門口有錦衣衛守著，只說了句是陛下賞賜，幾個錦衣衛都作揖喊著公公快請。
錦衣衛一路引著太監走進指揮司，宋州明正坐在里頭看案宗。
“大人，陛下派人來了。”
聞言，宋州明抬起頭來，看了眼身穿太監服的幾個太監，表情淡漠。
便是陛下派來的，他也懶得起身行禮。
“大人，陛下念您斷案有功，特賜御膳犒賞大人。”
宋州明哦了一聲，“多謝陛下賞賜。”他指了指桌上，“放下吧。”
幾個太監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宋州明看著這些御膳，看了眼幾個太監退下的背影，張嘴似要說什么又止住了，繼續低頭看案宗。
小右子幾人出來后，見小塵子站在那有些焦躁得來回踱步，喊了一聲：“塵公公，陛下交待的事兒已經辦好了。”
小塵子嗯了一聲，揮了揮袖子：“回去吧，別讓陛下等著了。”
“是。”
小塵子走在前頭，頭也不回的走著。
他咬了咬唇，面目帶著些許愁容，似是內心爭斗了好幾番，才停下步子問：
“小右子，適才宋大人可有說些什么？咱家也好稟報給陛下。”
小右子如實說：“宋大人說多謝陛下的賞賜。”
小塵子哦了一聲，“還有別的嗎？”
小右子擰了擰眉，似在回憶，隨后搖了搖頭：“不曾。”
小塵子說了聲知道了，繼續往前走著，他思緒翻飛。
“塵公公與旁的太監不同，他們個個都把權利與心計寫在了臉上，而公公倒像是個不諳世事的。也難為公公還是陛下身邊的紅人。”
“塵公公？在發什么呆？”
“塵公公好像很喜歡發呆，莫不是伺候陛下之時也這般愛發呆吧？”
“也是，同我打交道的除了是犯人便是死人。咳...我不是這個意思，罷了，吃菜，吃菜。”
“這飯菜怎么也沒吃多少？這頓宋某請客，公公放開了吃吧。”
......
因為宋大人對他說了幾句話嗎？
還是因為宋大人不帶官威的對待他？
他只是個太監啊，要說有多重要也談不上，不過是陛下身邊的貼身太監。
是啊，貼身太監....宋大人大概是因為這個才會對他不一樣吧。
·
晚上，紫宸殿的寢宮。
幽幽的沉香散著味道，安定神思。
楚衍躺在床榻上，聞著香味便入睡了。
大腦深層，系統的提示音響起。
系統000：【系統檢測，慕子阡愛意值已達30%】
【系統為您下發慕子阡兒時碎片一枚，請問您是否進入記憶？】
楚衍：[是。]
楚衍入夢。
依舊是那幢宅子，之前也見到過的。
畫面一轉，他出現在一間房中，眼前有兩個人坐在書案邊。
主桌坐著上次夢里見過的沈將軍，如今已經脫下了一身盔甲，倒是少了些馳騁疆場的氣息。
“阿宴，今日看了些什么書啊？”
小慕子阡坐在一旁，一一道來，說了很多本書。
沒想到年紀這么小，他就已經如此博學了。
“日后長大了，吾兒想做什么？”
小慕子阡沒有回答，他只是反問起沈將軍來：“父親如孩兒一般大時，有想過嗎？”
沈將軍笑了笑：“我們沈氏忠良，世代為朝廷效忠，小的時候深受父親教誨，那時為父只想快些長大，做一名將軍，平定所有叛亂。”
“如今父親如愿以償了。”
沈將軍捏了捏那稚氣未脫的臉蛋，“吾兒尚小，不知官場風云，官場之上君子多，可小人卻比君子還要多，更多的便是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混跡官場，如何能獨善其身。祖上深諳其道，如今才會自請守在這邊關。盡管如此...為父也要日日謹慎小心。”
“世道澆漓，人心不古啊。”
良久，小慕子阡終于開口了。
“那孩兒便替這世道，鏟貪官，除奸佞，殺小人。”
楚衍看到那張稚嫩的臉上滿含堅定的神色，這竟然是六歲的慕子阡脫口而出的話。
他想到如今已然身居高位的太傅慕子阡，現在慕子阡心中還會是這般想法嗎？
還是早已被血海深仇壓的透不過氣，成了只為著仇恨而活的人。
楚衍一瞬不離盯著小慕子阡，心頭升起了一抹憐惜。
咚咚敲門聲響起，他看到有一個穿盔甲的士兵走進房。
士兵出現的時候，將軍的眉頭稍微一蹙，只看向身側的小慕子阡讓他退下。
小慕子阡乖巧的退下，沈將軍才面露重色的看向士兵，“副將，如何了？”
副將沉了一口氣：“末將多次修書上報，到現在都還不曾有運糧官押送糧食，再這樣下去....將士們還沒上的了戰場便要活活餓死了。”
“庫存呢？最近的一座城池里，連糧食庫存都沒有？”
“沒有了，早就沒有了。”
......
楚衍從他們的話里思忖。
朝中掌管軍餉以及俸銀的是戶部，掌握著全國土地、賦稅、戶籍、軍需等。
發兵打仗，軍需是最為要緊的。
朝廷看重城池又怎么會遲遲不發軍需，這其中定有貓膩。
楚衍如此想著，眼前的景象變了。
他來到了軍營，士兵們不是他想的那樣，個個身材挺拔魁梧，竟然是一個看著比一個瘦。
他們快要撐不住身上這厚重的盔甲了。
他稍微一聯想就知道，一定和那軍餉相關，將士們喝的是白湯，啃的是紅薯菜葉，不見一點葷腥。
他呆了幾秒，畫面又是一轉。
“將軍，已經連失兩座城池了，如今該怎么辦？”
“等，等援軍!”
“將軍，援軍要是來他早來了，這是陰謀啊，這是他們的陰謀!我們早就被設計了!他們想要的是我們的命啊!”
“本將如何不知這是那些小人的陰謀，他們要的不僅是我的命，更要了全軍上下數十萬將士的命!”
“將軍，咱們撤吧!”
“撤？我們走了，遭殃的是一整座城池的無辜的百姓，我們退無可退!”
耳邊傳來的是踏踏馬蹄聲，以及義憤填膺的嘶吼聲。
那是兵戎相見的刺耳聲響。
“殺!”
“世代沈軍沒有懦弱的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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