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明和南鈺的事情，顏初索性都交給顏姝去處理。
平日里不是待在翰林院當值，就是在家里看著顏月讀書，便是如此，她也沒少聽到季如明的消息。
今兒一個詩會，季公子大放光彩，所做詩文廣為流傳，二皇女殿下稱贊有加；明兒一場宴會，季公子艷壓群芳，許小將軍陪護一旁……
顏初也算是見證了一回傳說中的主角光環。
接連幾天大雨不斷，乍暖還寒，不僅顏初病了一場，年事已高的女皇更是倒在床上起不了身。
太女監國，二皇女自然是忍不了的，小動作不斷。
顏初索性就多請了幾天假，這天正躲在房里陪顏月溫書呢，就見小五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小五下意識在房內看了一圈，卻只見到顏初姐妹倆，忽而聽到顏初說：“南鈺出去采買了，怎么了？”
小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大人讓我來跟您說一聲，宋太傅辭官了。”
顏初一驚：“怎么回事？”
一旁的顏月也從書冊里抬起頭來，直勾勾地望著小五，無聲催促。
“您別急，是太傅主動辭官的。大人讓我提醒您注意一點兒，之后可能還會有變動。”
想到最近，端木凝和端木熙沖突不斷，顏初幽幽嘆了口氣：“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三姐？”
饒是再少不經事，顏月也察覺到了不對，不說其他，就顏初稱病不上朝，反而拘著她在家讀書這事兒就不尋常，如今宋太傅辭官，更是印證了她心中所想。
可她自小就被父母兄姐護在了羽翼之下，最大的煩惱不過是功課跟不上、文章背不出，這不識愁滋味的人間富貴花，雖敏銳的察覺到風雨即將到來，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于是在感到不安的時候，便下意識地依靠著身邊的人。
顏初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意識到，她們從前，似乎把這小丫頭保護得太好了一點兒：“城門口設有粥棚，你可知曉？”
顏月有些懵，不知道為什么話題突然跳得這么快，好在這事兒她確實知曉：“知、知道啊，就之前那場大雨，淹了不少地方，然后有人在城門口施粥，你和長姐之前還讓人送了幾車東西過去。”
“嗯，確實如此。”顏初點了點頭，隨即話頭一轉：“不過如今想來，這樣似乎不太妥當，城內受災的百姓已有不少，那城外的，豈不是更多？那點東西，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那，三姐的意思是，再送點東西過去？”顏月不自覺地皺起了眉，也擔心起來。
“嘖，這東西嘛，肯定是要送的，可是......”
顏初故作憂愁的嘆了口氣：“可這具體的受災情況，我們也不清楚啊！若是能親自去查探一番就好了，也好根據情況作出應對。
偏我如今是稱病在家，也不好出門，母親和長姐有公務在身走不開，其他人我又信不過......哎，這可如何是好啊？”
小五神色復雜的看著顏初，實在沒有想到，自家小姐還有睜眼說瞎話的天賦，如果那粥棚不是她按照顏初的意思親自帶人去搭好的，她都要信了。
顏初確實沒有出門，可問題是，每天都有人來向她匯報那邊的情況啊！
其實真要說起來，顏初那番話也經不起推敲，可誰讓顏月是個心大的，而且還是個向來聽姐姐話的好孩子呢？
然后小五就這么看著顏月毫不拖泥帶水地自己往坑里跳：
“三姐，你別擔心，我去！”
“真的？”顏初喜出望外地看著自告奮勇的妹妹，卻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臉為難：“可是那邊說不定會很亂，而且一定很辛苦，你這......”
顏初上下打量了一番顏月，連連搖頭：“不行不行，說不定還會有什么危險呢？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三姐！”不等顏初說完，顏月連忙打斷，似乎有些不服氣：“怎么不行了？我肯定可以！不就是去送個東西，查下情況嗎？有什么難的，你就放心交給我吧！”
“可是......”
“哎呀，別可是了，三姐~”見顏初還在猶豫，顏月抓起對方的袖子就是一陣晃悠。
“哎，行行行，你去吧。”顏初艱難地搶回自己的袖子：
“既然這樣，我待會兒讓人準備好東西，到時候你就跟著一起去......不過你也別有太大壓力，要是覺得太難了、太累了，直接回家就是。”
“哼，三姐你就瞧好吧！就這么一點兒小事，我肯定是手到擒來。”說罷，顏月便轉身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小五湊了上來：“小姐，您這是？”
“孩子大了，該懂點兒事了。”顏初一臉感慨的說道，末了，又補充道：“你讓那邊的人看著點兒，也不用怎么注意，別讓她受傷就行。
對了，那邊的藥材、大米什么的估計快不夠了，你再去多買些，還有棉被、御寒衣物什么的也要，這天氣是愈發的冷了，得多注意一些。錢要是不夠了，你自己去我名下那幾見鋪子里取。”
“是。”
說到這兒，顏初心中悲憤不已：“唉，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錢到用時方恨少啊！好在還有幾戶人家也跟著捐了點東西。”
小五看著好笑：“小姐，您做得已經夠好了，更何況，朝廷不是也派了人處理嗎？”
“那你不是也很清楚嗎？就朝廷發放的那些物資，哪里夠啊。”
......
顏月興致勃勃地跟著車隊出發了。
顏初隱在暗處，看著顏月的背影搖了搖頭：“這丫頭估計要吃點苦頭了。”
人是早上出去的，卻直到月上柳梢頭才回來，饒是顏初敢肯定這丫頭會受到一些影響，也沒料到會是這么大的反應。
明明早上出去的時候還生龍活虎的，現在卻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
“月兒，你怎么了？”顏初擔憂地看著自家小妹，想著是不是自己這一劑藥下得太猛了些。
“三姐，我沒事兒。”顏月怏怏地應了一聲，眼中帶著些迷茫和無措：“我就是沒想到，原來有些人想活著，會是那么的艱難。”
會因為一個饅頭大打出手，會因為一床棉被而朝人跪地磕頭，什么“膝下有黃金”、什么“不為五斗米折腰”，在生存面前，一切都顯得那么單薄。
“那，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呢？能和我說說嗎？”顏初將人牽到椅子上坐下，輕聲問道。
“我......”顏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靦腆一笑：“其實也沒做什么，就是幫著一起發東西，四處轉了一圈。”
“辛苦了。”顏初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欣慰：“累了一天了，回去早點休息。”
“好。”顏月乖乖點頭，走出兩步，卻又回頭看向顏初：“三姐，我明天還想去。”
顏初一愣：“你確定？”
“是，”顏月認真的點了點頭：“直到今天我才發現，這些年來，我不過是坐井觀天，我對這個世界所認知的一切，大多從書本而來，卻從未親眼看過。
我曾經知道有些百姓生活困苦，卻沒有一個清晰的認識，直到今天，我才終于明白什么叫做“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更何況，讀萬卷書，也要行萬里路，三姐，這不是你要求我做到的嗎？”
顏初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忽而一笑，眼中滿是欣慰與溫柔：“你真的長大了，去吧，去做你想做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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