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畢竟那種命懸一線，踏入鬼門關的感受，他曾經也有過一次。
這次比那次受傷還要嚴重。
臨死前，趙昀腦中走馬觀花般閃現自己這短暫的一生。
他看到了母后，也看到了徐令儀。
從前就算母后和外祖家并未出事，但在宮中他的日子并沒有好過到哪去。
父皇的兒子太多，明里暗里的斗爭也多。
仔細想來這一輩子，自己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日子便是和徐令儀在藥王谷的那段時間。
此生能有幸遇到她，他也不算太苦。
————
再次睜開眼，白茫茫一片亮堂，自己是到了地獄嗎？地獄便是這樣？
趙昀從未懷疑過，他死后會下地獄，他殺了太多的人。
但下一秒一道熟悉又尖銳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
“快來人！來人啊，陛下醒了！”
“徐姑娘，陛下醒了！”
是劉德全的聲音？難道他沒死？
他活了下來，那徐令儀呢！！
徐令儀怎么樣！
趙昀急的要坐起來，可下一秒一只手將他按住。
趙昀抬頭望去，眼前竟出現了徐令儀的身影！
“儀兒，朕這是在做夢嗎？”趙昀聲音沙啞。
“趙昀你還活著。”
徐令儀低頭查看他的傷勢，她扭頭看向旁邊的太醫：
“陛下只要醒了，后面就沒太大的危險，你們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照顧著就行。”
趙昀在恍惚中慢慢回過神。
他明白自己是活了下來，徐令儀也沒事。
那日是她救下了他。
趙昀看著眼前叮囑太醫的徐令儀，只覺得心中無限溫暖。
就算她還未原諒他，可他遇到危險時，她還是會選擇救他。
不論是在藥王谷，還是現在！
“儀兒，你可有受傷？”
趙昀想到了那一日的兇險。
徐令儀搖頭：“并未，陛下好好休息，我該回府了。”
垣兒還在等著她。
而且趙昀已經醒了，她也沒必要留在這里。
“儀兒，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趙昀拉著她的衣袖，語氣中滿是不舍。
“劉德全，你親自送她回府。”
趙昀很想徐令留在宮中，哪怕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但他很清楚，他留不住她。
他想起那日，哪怕在兩人生命垂危時，徐令儀救他之前，也叫他放他離京。
那時趙昀便想，如果上蒼保佑，叫他們都能活著。
那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便成全她。
他只求她安好，能平安活著。
在京城中，跟在他身邊，或許還會遇到類似的危險。
————
徐令儀回府后，接下來半個月都未曾入宮，趙昀也沒有見到她。
但他知道，她跟太醫之間一直有交流。
“陛下，您的傷勢好的極快，如今已好的差不多了，這幾日您可以試著下床走動。”
太醫們都驚嘆他的恢復速度，趙昀直覺是當日徐令儀喂他的那一捧藥的緣故。
想必那是極為珍貴的藥物。
可她卻那般輕易拿出來給他。
“再晚兩日吧，徐姑娘那邊，你們就說朕還并未好全。”
沒看到徐令儀的這些時日，密密麻麻的思念將他牢牢包裹著。
可趙昀也有有預感，再見面便很可能是兩人的告別之日。
所以就再給他幾日的時間，就算不見面，知道她還在徐府，他心中便滿足了。
————
但是就算再不愿，也終究有個期限。
“陛下，徐姑娘叫您明日去徐府。”
劉太監小心翼翼傳話。
趙昀的心沉到谷底，這一日還是來了。
他攔不住徐令儀，也無法左右一個活生生的人。
劉太監得到的只有趙昀的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聽到陛下哽咽酸楚的聲音。
“你去回話吧，明日……朕會去的。”
劉太監提心吊膽退了出去。
這一夜，趙昀睜眼到了天亮。
他甚至想過，不管那日答應徐令儀的承諾。
他是皇帝，擁有這世上最至高無上的權力，為何不能留住自己心愛的女子呢？
他可以將她關起來，哪怕她會憎恨他，可她還是留在自己身邊。
他每天都可以看到她。
可是想到那一日，她明明可以不用管他。
可她依然出現，也依然愿意拿出珍貴的藥物救他。
若是他真的這樣做了，他便真的是恩將仇報。
想到這些，趙昀最終還是艱難的決定放手。
哪怕這無疑是在他心頭挖肉一般。
“陛下可還記得那日答應我的話？”
徐令儀開門見山。
趙昀怔怔看著她，視線一刻都舍不得從她身上移開，好似要將她永遠記在心里。
“我還記得，日后只要儀兒想做的事情，我不會再阻攔。”
趙昀眼眶微紅，聲音中帶著酸楚。
得到他這樣的話，徐令儀才算徹底放下心。
“謝謝你趙昀。”
趙昀搖頭苦笑：“儀兒，若是要謝……我們之間也是我謝你，若沒有你，當年跌落在藥王谷中時，我便不會存活。”
“我們之間……是我欠你良多，如今唯一能償還的，便是叫你隨心而去。”
“此生……惟愿你能安好。”
“我會的。”
徐令儀最后看了趙昀一眼。
走上馬車后，徐令儀猶豫了片刻，最終她還是掀開車簾。
“趙昀，之前沒有告訴你，我們之間有一個孩子。”
徐令儀說完便將孩子從車窗遞出去，
“原本想再過幾年，再把他送回京城，叫你知曉，但現在我改了主意。”
“作為父親，你抱一下他吧。”
趙昀身體僵直在原地。
巨大的震驚將他裹挾著，叫他說不出任何話。
那些一直苦苦壓抑的眼淚，此刻全都傾瀉而出。
一顆顆落在孩子的臉上。
“好……好！”
趙昀哽咽伸出手，緊張又僵硬的將孩子抱在懷中。
垣兒從小就是一個很乖的孩子，極少哭鬧，更多的時候會傻乎乎的笑著，所有的長輩也不可避免被他蠱惑。
哪怕趙昀是個陌生人，可此刻在他懷中，垣兒依然很乖，甚至軟乎乎的朝著趙昀笑了起來。
趙昀的眼睛再次紅了幾分，他泣不成聲跟徐令儀道歉。
“儀兒，對不起！我做的錯事太多！”
想到他曾經竟然那般義無反顧的回到京城，拋棄她一個人在藥王谷。
那時他從未想過，她會懷孕，還會獨自生下他們的孩子，還將孩子養到這般大。
“趙昀，在生孩子這件事上，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我留下他是自愿的，我們之間談不上誰對誰錯，你有你的立場，我也有我想要的。”
趙昀卻一直搖頭，“不……是我錯了，若是知道……若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選擇留下，留在你身邊，留在藥王谷，做一對普通的夫妻。”
他寧愿不要這個皇位，只求能和徐令儀在一起。
趙昀抱著孩子，另一只緊緊握住徐令儀，灼熱滾燙的眼淚一顆顆落在徐令儀的手上。
徐令儀開口：“從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原本計劃，等再過幾年，我會把他送回京城一段時日，叫你知道他的事情。”
“但現在我還是改了主意。”
“等他長大之后，我會讓他自己決定，是跟著我還是留在京城，他想要當醫者還是別的，都隨他自己。”
趙昀機械點頭。
原本他以為此生都不可能再見到徐令儀，可此刻聽到這樣的話，他的心好似也活了。
幾年后，他還有希望能見到她。
這便足夠了！
“儀兒，這個孩子……叫什么名字？”
趙昀看著孩子，紅腫的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
“他叫徐垣，小名就叫垣兒。”
“垣兒，我是爹爹。”
當日暈過去之前，趙昀確實看到了一個孩子，但醒來后他只以為是他的幻覺。
如今他才明白，當日那般危險的時候，垣兒也在。
幸好，幸好孩子和徐令儀都未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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