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這里，除非投機倒把，不然做生意只有老老實實挨家挨戶敲門問要不要的笨辦法。
陳喬玉就是靠著這個笨辦法，一家一家去試。
敲十家門，只有五家會開。
五家里還有三家是絲毫不給機會，只是為了不想讓她們繼續糾纏，把話說明白讓她們走的。
但剩下的兩家里，陳喬玉和穗華蓮蓮軟磨硬泡都會讓至少一家收下她們的紅薯粉試吃。
就在這一家里，也同樣有一大半是再無后話的。
但終究會有剩下的一小半，會留下口子。
陳喬玉有時候說得口干舌燥，被人罵得連自尊都快撿不起來，還要硬著頭皮寬慰穗華和蓮蓮。
“沒事，咱們就這么想，敲一百家，只有十家肯收我們的紅薯粉，十家里面只有一家肯繼續買，那我們也不算白費力氣。”
“紅薯粉作坊如果需要五個訂單才能運作起來，那我們就敲五百家門，從這五百家里面，找到會跟我們訂紅薯粉的那五家。”
穗華和蓮蓮跟著陳喬玉東奔西跑的，也是灰頭土臉，被人訓得找不著北。
但聽見陳喬玉的話，她倆咬咬牙，繼續跑。
穗華說：“喬玉，你不用安慰我們，我們的壓力比你小多了，你要還大隊的債，要給工人發工資，相比之下，我們拿著你給的工資東奔西跑，一點兒都不艱難。”
無非就是心態上比較磨人罷了。
陳喬玉聽了也笑了：“你們能這么想太好了，我就怕你們堅持不下去。”
“你都能堅持下去，我們當然更能。”穗華揚了揚下巴。
雖然她頭上臉上全是趕路的灰塵，但遮不住她明亮又熾熱的眼神。
好在她們的運氣還算不錯。
這會兒改革的春風剛吹起來，還沒從南邊吹到她們這小地方來。
小地方的人還沒有從“計劃物資”的氛圍里完全脫離，陡然見到送上門來的紅薯粉，多少還是有些興趣的。
十二月下旬，距離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候，陳喬玉終于簽訂了五個大訂單。
其中一個客戶是她的老熟人——縣電線廠。
電線廠從今年夏末秋初的時候就一直跟姚家村生產隊采購各種蔬菜物資，現在看到陳喬玉拿來的紅薯粉不錯，二話不說，直接給了大訂單。
“我們廠子一共四個食堂，螞蟻上樹做一頓就得兩百斤紅薯粉，你這次給的幾個菜譜都不錯，我們準備每周做兩頓，中午一頓，晚上一頓，讓上白班夜班的職工都能吃到。”
電線廠的后勤主任沒有李主任那么笑面虎，一說話就很實在。
陳喬玉心里飛快盤算，一頓兩百斤，一周兩頓就是四百斤，一個月就算只按四周算，那也是一千六百斤！
她的紅薯粉作坊現在除了穗華和蓮蓮跑銷售之外，剩下的十個工人一個月正常可以生產三千斤紅薯粉。
電線廠一個廠子就解決了一半！
陳喬玉頓時就有信心了。
不僅如此，縣電線廠還給陳喬玉拉了兩個對口的小廠訂單。
小廠人不多，才幾十個人，一個月只要二三十斤紅薯粉。
但陳喬玉一點兒也不嫌棄少。
大生意都是從小生意開始的嘛，她的作坊也不大呀。
除了這三個訂單之外，穗華和蓮蓮也都各找到了幾個對口的單位，還散賣出去了一些給做小吃生意的人。
陳喬玉算了一下，加上鎮上之前的訂單，紅薯粉作坊現在每個月的固定訂單就有兩千二百斤。
零散銷售的壓力很小了。
她覺得自己運氣真是不錯，之前本來是村里通電的時候，為了省點兒錢，來找的縣電線廠。
沒想到后面還能賣出西瓜甜瓜和菜干，現在居然還能賣出紅薯粉。
而且人家還給介紹別的客戶。
陳喬玉現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多個朋友多條路”了。
想想自己以前一直待在村里，雖然什么臟活累活苦活都搶著干，但是日子依舊一眼望到頭，不過是在拼命干活，努力還債的路上艱難跋涉罷了。
人要跳出封鎖住自己的圈子，才能迎來更廣大的未來。
除了陳喬玉，最高興的就是紅薯粉作坊里的工人了，
雖然經歷過比較痛苦的競爭階段，但是沒想到最后因為穗華和蓮蓮的變動，大家都轉正了。
魏守進都有些慚愧：“先前我只想著跟穗華他們比……現在想想，是自己眼界太小了。”
穗華倒是十分大度地原諒了魏守進：“沒事兒沒事兒，現在大家都轉正了，挺好的。”
不過私下里，穗華還是跟嫂子蓮蓮說了：“魏守進跟我們不一樣，他是男的，不在紅薯粉作坊做，也能去別的地方找到工作。”
“但我們不一樣，也就是這種在村里的作坊，還能兼顧家里和掙錢。”
“但凡要是去遠點兒的，顧不上家里，估計老人都要說道了。”
蓮蓮是結了婚的，自然比穗華更明白這個道理。
而且她比穗華還重視這份工作。
穗華將來還要嫁人呢，但蓮蓮現在已經嫁來了姚家村，在這個年代人們有限的認知里，她以后一輩子就是在姚家村了。
因此，能夠在姚家村找到一份工作，真的再好不過了。
紅薯粉作坊的訂單多了，產量也能全速上去了。
原本作坊的工人們轉正之后，除了二十塊錢的基本工資之外，還有完成保底產量之外的獎金。
先前因為訂單不多，陳喬玉還是讓大家壓著點兒產量，別都著急忙慌地產出來了，最后全給擱壞了。
現在就好了，訂單量足了，產量就不用壓著了。
大家都全力生產。
魏守進這個人精明，會算賬，很快就算出來自己12月份的工資——三十二塊錢！
抽空他還把其他人的工資都算了一遍——陳喬玉為了方便有些不識字的村民也能夠記住、算出來自己做了多少，直接在廂房的墻上貼了一張大紅紙。
數列是12個工人的名字，橫列就是1到31號。
每個工人每天的產量都寫在上面了。
除了穗華和蓮蓮之外，其他人的工資跟隨著貼出來的產量，一目了然。
魏守進是個喜歡在心里盤小賬本的人，一算，喲，他竟然還不是工資最高的人。
劉嬸子比他的工資還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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