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頂著這么高的溫度，靠著雙手撐著小板凳來移動身體，硬生生趕了幾十里路。
即便明知道自己跟這件事沒關系，但喬玉還是忍不住懊悔——如果她規定的時間再長一些就好了，或許紀小元和紀小方就不用這么趕了。
擦干凈臉后的紀小方看上去模樣清秀，更讓萬婆婆余小姨等人心中感慨。
這要是個四肢健全的姑娘，該多招人疼啊。
好不容易到店里了，紀小方才小心翼翼地從貼身的衣服里摸出一個信封來。
信封用衣服、報紙、塑料紙，包了厚厚幾層。
紀小方解釋道：“怕路上下雨給淋濕了，所以包得厚了些，幸好沒趕上下雨。”
紀小方拿出信封里面那張薄薄的錄取通知書，遞給喬玉，眼神里罕見地出現了一絲緊張。
“喬玉姐，你看這個……算數嗎？”
喬玉忍著鼻酸，拿過來，按照流程核對。
或許，按照流程就是對這個女孩子最大的尊重和鼓勵了。
喬玉仔細檢查過錄取通知書和相關的證件后，鄭重點頭：“材料沒問題，你可以獲得本店的大禮包。”
雖然是已經知道的結果，但紀小方和紀小元還是忍不住歡笑起來。
紀小元更是一把抱住紀小方，甚至還把紀小方給抱起來了。
嚇得萬婆婆和萬嫂子趕緊扶住紀小方，把她抱到凳子上。
只不過，萬青有些疑惑：“大學不是不收……我們這樣的人嗎？”
他自己有小兒麻痹，雖然情況比紀小方好，但生活里遭遇的難題也不少。
紀小方聽見萬青的問話，眼里閃過堅定的光芒：“本來是不能的，但我也做不了別的，就在學校幫忙干活，一邊上課，只想著到時候拿個高中文憑，或許能有什么出路。”
“但是今年年初，我們學校老師看到報紙上有一篇報道，記錄了一個高位截癱的姐姐，因為身體原因錯失上大學的機會，卻花了幾年的時間自學大學課程，獲得了優異的成績……”
“后面許多人都看到了這份報紙，大家都紛紛呼吁，給殘疾人一個學習的機會，只是落實起來比較困難……”
“但是我們學校的老師都很好，一直在幫我爭取，去市里、去省里，一次又一次，才終于讓我得到了這個機會……”
紀小方眼里閃著堅定的光：“我上大學是很多人一起努力幫忙的結果，所以不管多么艱難我都一定要上大學。”
紀小元也難得安靜了下來，小聲說道：“劉老師說他親戚在楓橋鎮憑錄取通知書領了獎品，我們就來了，來的路上聽說不是你們鎮的，不讓領，我心里害怕……但我們沒錢，就是討飯也得上大學。”
紀小元小小年紀，卻很有成年人的取舍：“大不了我就來問問，要是真不行，再回去，只是丟點兒臉花點力氣而已，比借錢已經容易很多了。”
紀小元的話，讓在場的許多大人都沉默了。
他們大多數人都經歷過許多事，明白臉面比不上白面重要。
只是從這么小的孩子嘴里說出來，多少帶著些心酸。
喬玉拍了拍余小姨的胳膊：“小姨，你跟我一起到后面去拿禮品吧，這里交給萬婆婆他們。”
余小姨明白喬玉的意思，立刻點頭：“好，我們去準備禮品。”
然后又叮囑萬婆婆，給兩個孩子弄點兒吃的喝的。
紀小元是個吃不飽的大胃王，紀小方看著也是跋涉許久，饑腸轆轆了。
萬婆婆連聲道：“哎好，我這就去隔壁借鍋灶煮面條。”
另一邊，喬玉拉著余小姨到后面準備禮品。
兩人不必說什么，都默契地按照最高規格準備禮品，哪怕紀小方之前從未來過店里。
除了原定的禮品之外，其余幾乎只要是能塞下的東西，余小姨都拼命往箱子里和塑料桶里塞。
陳喬玉悄悄塞了一小卷錢，放在了行李箱最里面的夾層小口袋里。
晚上八點多，紀小方跟紀小元終于吃飽了肚子。
萬嫂子還憐愛地比劃著問她們要不要喝汽水。
紀小方搖搖頭：“謝謝您，但我們真的不能再要你們的東西了……”
紀小方讓紀小元從自己包里掏出紙和筆：“這兩天你給人家添了多少麻煩，腳上的鞋子，拿了別人多少東西，都清清楚楚記下來。”
然后對拿著行李箱出來的喬玉和余小姨鞠躬：“我知道這份獎品我本不該拿的，但是我真的非常非常想上大學，所以厚著臉皮來了。”
“我會記下來今天你們的幫助，將來一定會想辦法還給你們的。”
紀小方說話堅定，那股子不卑不亢，不被命運打倒的勇氣，讓所有人都動容。
余小姨都忍不住哽咽了：“你這孩子，別計較這個，你能考上大學不容易，好好學習就是報答我們了。”
紀小方抿唇笑道：“我會的，但你們對我的幫助我也會一直記得的。”
時間晚了，這姐妹倆今天肯定是沒法回去了，喬玉找集貿市場的同行借了一輛三輪車，把紀小方和紀小元都送去了萬婆婆家。
“來都來了，要是不急著走，就多住兩天，明天最好能去醫院看看小方身上的傷，大夏天的，傷口容易發炎。”
紀小方不肯接受：“我們已經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了……”
喬玉打斷她：“你這話說得對，既然已經給我們添了很多麻煩了，那也不差這一點兒。”
“你在萬婆婆家里好生住著，我們店里的東西不全，明天我再帶你看看，還缺什么，都一并置辦上。”
見紀小方還說什么，喬玉直接道：“就當是你跟我借的，將來大學畢業了，工作了，你再還給我就是了。”
紀小方眼圈紅紅的，用力“嗯”了一聲。
她做夢都想不到上天會這樣“優待”她。
原本只是因為實在是負擔不起上大學的花銷，四處借錢沒有著落，厚著臉皮來碰一碰運氣的。
沒想到卻遇到了這么一群善良的人。
紀小方終于忍不住哭了：“我一直覺得老天爺對我不好，讓我沒了雙腿，但我現在知道了，老天爺沒給我雙腿，卻給了我那么多那么多幫助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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