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玉心里有些打怵。
她自然是知道未來幾十年是風云變幻的幾十年，甚至短短幾個月就可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她知道的都是大變化，他們這小小的姚家村的事兒，沒有什么報紙電視會記載，她想查也查不到。
朱教授現在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叫喬玉心里七上八下的。
“朱教授，您這話是什么意思啊？是我們村有什么不妥的嗎？”
喬玉心里瞬間緊張起來。
前些年家家戶戶互相舉報，揪著一點兒小問題無止境上綱上線，打倒反派的事兒，他們就是沒經歷過，也聽說過，那叫一個心寒。
喬玉心里挺害怕的。
“嗯？哦，沒有沒有，這跟你們村無關。”朱教授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連忙解釋道，“這是上頭的一個政策，現在雖然還沒完全定下來，但也差不多了。”
“是什么政策啊？”喬玉問道。
朱教授尷尬笑道：“這個還沒定，暫時不能說，不過這跟你們村無關，這是政策性的變動，全國大部分地區都一起的。”
喬玉聽得一知半解的，但朱教授明顯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她也就沒有再追問。
開著拖拉機把朱教授他們送到鎮上，趕上了最后一班去縣城的汽車，喬玉才開著拖拉機回村。
晚上趁青楊和余小姨睡下，喬玉專門去了一趟現代，也沒買東西，就是過去查了查朱教授口中的“政策”。
這一查，喬玉才知道，原來明年就會發布一個全國性的通知——撤公社，改鄉鎮。
公社和生產隊將不復存在，會重新劃分為區鄉鎮進行管理。
那姚金寶的大隊長自然也不存在了，不過會以鄉長的形式存在。
喬玉松了口氣。
嗐，就這事兒啊，害她擔心半天。
不過查完之后喬玉也有一種“理應如此”的感覺。
其實從現在的姚家村就能明顯看出來，生產隊的作用已經不大了，約束力也沒有那么強。
從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開始，大家就變成了自己的負責人。
不需要按照生產隊的統一安排進行生產活動，可以自主選擇，但也要自負盈虧。
總歸還是，大鍋飯，吃不飽，開小灶才有積極性。
喬玉查完資料，才安心回家睡覺。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喬玉的生活穩定且規律地忙著。
天氣轉涼之后她就不用天天送新鮮蔬菜去現代了，三天去一次送雞蛋，十天送一次干貨和土雞，順帶著補補貨，也就差不多了。
除卻這固定的“出差”和每周末的夜校課程之外，其余時間她都投入到了新廠子了。
飼料廠的設備、工具、人員，陸陸續續都進場了。
喬玉依舊是一步一個腳印，不求走得快，但求走得穩。
飼料廠第一批員工她只招了六個人，兩個是本村的，其余四個里，有三個都是外村的，另外一個居然還是鎮上的。
村里人對這個人都感到很是不解：“你可是城里人，城里那么多廠子，你咋還到咱們鄉下來找活兒了？”
那個叫姜亞軍的年輕后生撓著頭，尷尬又坦誠：“鎮上也算不上什么城里……在城里人眼里我們也是鄉下人。”
然后又說起自己的困境：“雖然我爸媽都是廠子里的，但是一個把工作讓給我了的大哥，一個把工作讓給了我大姐，就剩下我，求爺爺告奶奶都塞不進廠子里去。”
“沒辦法啊，家家戶戶兩個職工，底下一群孩子，早些年還好，現在都到了上班的年紀了，進不了廠子，總不能就這么在街上晃吧？”
姚家村的人倒是不理解了：“不去廠子也能找個活兒干干，做點兒小買賣什么的，怎么不去呢？”
姜亞軍臉都紅了：“說起來你們不信，我們那家屬院，一個個的都以是廠子的工人，端鐵飯碗為榮，這輩子都不會去做小買賣。”
“我爸媽也是一樣。”姜亞軍也是沒辦法，“我說我進不去廠子就跟同學一塊兒干，但我爸媽堅決不同意，說我要是不進廠子，他們死都不會瞑目。”
然后姜亞軍就找啊找的，可鎮上已經是廠子的最末端了，鎮上的廠子他都進不去，還能往哪兒找啊？
只能往鄉下去了。
姜亞軍起先是找的大蘆溝的磚窯廠，正兒八經鄉下的廠子，也就磚窯廠、煤礦廠這些地方了。
煤礦是肯定不會去的，磚窯廠看著還行，聽說效益不錯，離鎮上也不遠，路還好。
姜亞軍心說，鄉就鄉了點兒吧，好歹也算個正經廠子，能跟爹媽交代了。
可等到了磚窯廠一問，好家伙，人家現在招工的名額都排到大后年去了。
磚窯廠的負責人跟姜亞軍說：“我們廠子里的工人還沒到退休的年紀，就這些名額，還是說服了老職工退出去，才能給安排上的，但是誰家沒有幾個后輩親戚啊，指名道姓占著坑排隊的都排到后年去了，你這樣的，實在對不住，就是想進來，最早也得從后年開始排起。”
姜亞軍都傻眼了，沒想到一個村里的磚窯廠都這么火爆。
這下慘了，要么無業游民，要么，就是回去跟哭天喊地說他不進廠子就死不瞑目的爹媽硬剛。
姜亞軍哪個都不想選，最后也是趕巧了，人家見他好歹是上過高中的，指了個路。
“咱們這邊你是排不上了，要不去姚家村看看？姚家村有個廠子在找人，他們哪兒不搞關系戶排隊。”
“當然了。”磚窯廠的負責人也說道，“人家不搞關系戶排隊，招工的選拔就更嚴格一些，你得實打實過得去有希望被招。”
“不過就是第一期沒被招也沒關系，好好準備著，看她那樣子，估計還有第二期第三期的。”
大蘆溝村就挨著姚家村，姚家村有什么動靜，大蘆溝村自然也是知道的。
別的不說，這份兒從山溝溝里辦廠子的勇氣，磚窯廠的負責人還是挺佩服陳喬玉的。
這邊姜亞軍也連忙謝過人家，只是心里還有點忐忑。
磚窯廠在他看來已經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了，這什么姚家村……也沒聽說有什么廠子啊？
這招工，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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