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當夜。
劉煥臣醉酒后跌跌撞撞進洞房,直接睡到天亮。徐青漱枯坐一宿。
徐青漱明白,怕是對方也不喜自己。但已經成婚,就沒有反悔的可能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劉煥臣愛怎么玩就怎么玩,徐青漱不急不鬧。甚至新婚之后從未圓房,她也淡然處之。
但日子過了沒多久,禍事便來了。劉煥臣在青樓與人爭風吃醋,錯手將那人推下了樓梯,當場斃命。劉煥臣被關到縣衙監獄里。
劉家上下大驚失色,劉煥臣的父母也驚慌失措,最后看到了徐青漱像是找到了發泄口,大罵著“掃把星”。
在封建父母的眼里,一定是徐青漱這個當兒媳婦的不賢惠。就是因為徐青漱不賢,所以劉煥臣才天天去妓院,才會出現這種禍事。
“你這該死行瘟的賤人啊!”
徐青漱哭的眼睛通紅,連連解釋。
但最大的問題是,現在怎么把劉煥臣救出來。
徐青漱輾轉難眠了一夜,最后狠下心來,私下求見方鼎。
縣衙中,徐青漱看見方鼎負手而立的背影,恍惚發現和記憶中的那個人已經無法重合了。
“方大人。”
“你是為了劉煥臣的事情來的,對吧?”方鼎似笑非笑。
徐青漱說道:“那日劉煥臣已經伶仃大醉,距離死者那么遠,怎么會去推人下樓呢?這其中有冤情。”
“嗯,倒也是。”方鼎打量著徐青漱,笑意里帶著意味深長,說道:“可是還要翻案,很麻煩的。我這個人,最怕麻煩。”
徐青漱心中一寒,只能哀求道:“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不認就不認,我當你有自己的苦衷。但念在我們曾相識一場,請救救我夫君。我既然嫁作他的妻子,余生便只依靠他一人了。”
方鼎咧咧嘴:“真是個美人兒,我見猶憐啊。”
徐青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退幾步。
方鼎哈哈大笑道:“來,隨我到內堂去,我告訴你,你該怎么救你的夫君。”
于是。
幾天后,河水知縣方鼎明察秋毫,洗清了劉煥臣的冤屈。這樣的安排除了知縣出手,別人只怕要傾家蕩產了。
從大牢里出來,劉煥臣回到家中。劉家人謝天謝地,還給祖宗上香。
徐青漱一臉憔悴的說道:“相公在牢里一定吃了很多的苦,人也瘦了。”
劉煥臣只是冷漠笑了笑,雖然沒感情,但也回了一句:“尚好。”
只是從那以后的每一夜,徐青漱都會在夜中驚醒。夢里是她無助哭喊的記憶。
受過那一場牢獄之災,劉煥臣言語行為都收斂了不少。閑暇的時候,他與三兩好友下棋斗酒甚至斗蛐蛐,或者索性留在家中。
徐青漱也沒有再提起什么,只是在下棋之時會送讓丫鬟送去消暑的涼茶,或者是一碗醒酒湯。
過來些日子,入冬了。
朔州第一場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夜。
天亮時雪已經停了,徐青漱站在庭院的梅花樹下,內心忍不住哀傷起來。傲雪寒梅,也遮不住內心的黑暗。
“砰!”
一聲悶響,雪花伴隨著梅花,白的粉的,簌簌的樹上飄灑而下。
徐青漱轉頭卻發現是劉煥臣站在一旁搞惡作劇。還是成婚以來,兩個人第一次這么親近的站在一起。
二人就在這梅花樹下,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與梅花。
劉煥臣忽然說道:“今朝已然同沐雪,也算此生共白頭。”
徐青漱聞言,忽得釋然一笑。她沒想到劉煥臣這樣的人,居然也有這么溫和的一面,沒有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若是他有這份心,自己為了救他遭遇的屈辱也不算被辜負。
再后來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的過去,二人也算走在了一起。有時徐青漱醒來時,會發現自己身上披著一件衣服,那樣的關心竟讓她忍不住多了幾分感動。
只是后來有一次,徐青漱醒來卻看到自己手絹上的詞被填上了。那詞的上半闕是她自己所寫,抒發曾經的那些患得患失。
而下半闕詞是劉煥臣所填,詞里竟然帶著幾分薄怒。
徐青漱怔怔了許久,最后悵然若失的收起。萬種心思,剪不斷,理還亂。
從此二人又是分開兩居。
再后來,方鼎派人開始偷偷給徐青漱送信,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徐青漱直接寫信拒絕,痛斥方鼎的無恥卑鄙。卻沒想到方鼎威脅徐青漱,若是真相傳出,劉家和徐家的名譽就全都完蛋了。
月黑風高,燭影慘聲。
徐青漱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著空洞處。身體不停發抖,嘴唇咬出了血。手指死死摳著床板,留下血痕。
這何止是屈辱!
再后來,便是劉煥臣忽然闖入,大罵:“奸夫淫婦!”
方鼎大罵道:“你算什么東西,沒有這美佳人,誰會幫你脫罪!”
徐青漱面露絕望,不再言語。
多年苦讀,劉煥臣是有些許儒家文氣護身的。雖然談不上修行的程度,但體魄不弱與人。
方鼎既然是縣令,儒學應當不淺。誰知道劉煥臣一動手才發現,方鼎身上一絲文氣都沒有。結果出手就殺了方鼎。
徐青漱趁著劉煥臣受到驚嚇的功夫,用棍子打暈了他。等天亮了就把劉煥臣從后門背出,放到門外。而徐青漱則是去自首了。
劉家夫人跟知縣大人有染,私會時因小小的爭執,劉家夫人錯手殺了方知縣。
徐青漱曾經為了救劉煥臣,將自己送到了方鼎的家里。這一次又為了救劉煥臣,只身抗下了殺害縣令的大罪。
適逢大離遷都,于是作為殺人兇手的徐青漱也被押送到太平府,選個日子就要問斬。
徐青漱已經心存死意。
她想,到底是自己對不起劉煥臣,自己那樣卑賤,骯臟。
這是自己做的孽,那就應該補償。只可惜的是,再也沒有親口道歉、說明一切的機會了。
殺縣令是大罪。
但這案子里有一個非常不對勁的地方,那就是方鼎身為儒家讀書人,應當有文氣文膽護體,怎么會被一個弱女子殺掉呢?
大離遷都之后,此案就交給了刑部司審。結果拿來吏部的檔案一對比,結果卻讓人錯愕。
死掉的方鼎,竟然不是方鼎。
于是真相最后才被揭露,原來這位縣令方鼎是個冒牌貨。當年真正的方鼎辭別徐青漱后,參加殿試,又主動選擇去河水縣,就是為了向徐青漱提親。
只是回來的路上遭遇歹人,被殺身亡。那歹人發現了方鼎隨身攜帶的委任狀,于是動了歪念,頂了方鼎的名,成了河水縣的縣令。
但這依然改變不了徐青漱的死罪,因為殺人本就是死罪,不管是不是知縣。
可徐青漱心中卻安寧了。原來那不是方鼎,不是隔著墻和自己撫琴吹簫的書生,不是在懵懂中許諾未來的少年。也許他是翩翩公子,也許只是長相一般的普通人。那少年方鼎的模樣,徐青漱想不到。
但不管如何,只要不是那冒牌貨一副卑劣奸詐的樣子,就好了,就心安了。
只是現如今說這些又如何呢?已經回不去了。
太平府大牢里。
蟑螂和老鼠,塵土和稻草,時時有恐怖的哀號,空氣里夾著揮不去的潮濕腐爛的味道。
徐青漱自覺污濁,不想解釋前因后果,更不奢求原諒。只是這樣替劉煥臣頂罪,也是得償所愿。
劉煥臣至今都以為,徐青漱心中藏著多年前的那個少年方鼎。但他不在乎,他只想救出徐青漱,然后用時日慢慢的磨,磨掉別人的痕跡,讓自己成為她的獨一無二,舉世無雙。
但徐青漱自己心里知道,墻角下少年,終究只是過去。其實劉煥臣早已經在她的心中獨一無二,舉世無雙。
只可惜,自己已經無顏去面對他了。
.......
劉煥臣舌戰群儒,戰無不勝。
在他身后則是跟著小邪神、墨者、出馬仙、邪祟等等,眾人一路闖進了天牢。
儒生節節敗退,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辯駁得過劉煥臣。特別是“重己”之說和道家至理的呼應,讓儒生們根本束手無策。
最后一道玄鐵門,小邪神一刀就劈開了。
劉煥臣踉踉蹌蹌的走進天牢,一間間的牢房去看,終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只是......
徐青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嘴角流出血來,已經斷氣。
是咬舌自盡。
已經死了有三個時辰,差不多就是劉煥臣開始闖天牢的時候。心存死意的她,就沒想繼續活下去。
徐青漱歪著頭,臉上似乎還帶著一絲釋然無悔的微笑。手中緊緊攥著一張手帕,上面用血寫著:
“今朝已然同沐雪,也算此生共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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