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顏嚇了一跳，發出一聲驚呼，下意識掙扎：“你要帶我去哪兒？姥姥跟爺爺那邊的事還沒完，我們得過去看看……”
戰墨辰感到又好氣又好笑，都這個時候了，小女人居然還有空操心別的事。
“他們的事情他們自己會解決，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趕緊找醫生給你檢查一下身體。”
“我身體沒事，好著呢，我不想去……”安顏自從懷孕后，每個月按時胎檢，真不覺得自己會有什么問題。
在別的事上戰墨辰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唯獨小女人身體和孩子的事，戰墨辰絕不放松警惕。
他不理懷里掙扎的小女人，干脆一把抱起了她，強勢地邁開長腿，大步朝著走廊另一邊走去。
病房里，氣壓低得嚇人。
戰老爺子氣勢洶洶走進來的一瞬間，白芍和曾媽見勢不對，直接開溜了。
老兩口的問題就留給老兩口自己解決吧，反正老爺子再生氣，也不敢動老夫人一個手指頭的。
而原本有些慌的白老夫人，在戰老爺子沉著臉走進來的那一刻，反倒鎮定下來了。
她揮揮手讓開溜的曾媽把病房門關上，然后施施然地躺回了靠枕上，靜靜地看著戰老爺子，面色略有不滿。
“我不過出來半天，你就跟過來，就不能讓我自己待會兒？”
“你……”
氣勢洶洶的戰老爺子猛然一噎，無數憤怒質問堵在嗓子里，剎那間生出一種是自己做了錯事的幻覺。
這是怎么回事？
現在該生氣的人是他好吧？
這種明顯主次顛倒的責備讓戰老爺子一陣氣結，原本就冷沉一片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他喘了幾口粗氣，努力控制著即將暴走的脾氣，憤怒地抬手指向了白老夫人：“你，你是不是要嚇死我，氣死我才算數？”
本來這句話問得非常有氣勢，但最后一個字落下的時候，戰老爺子的聲音明顯變了調。
氣場強大的老爺子，直接被氣哭了。
須發花白的戰老爺子，在一瞬間老淚縱橫，冷著面孔，雙目赤紅地瞪著白老夫人不說話。
像極了一個受盡了委屈，又倔強不肯低頭的……小媳婦。
白老夫人本來還很鎮定，這下是真的被嚇到了，連忙起身握住了戰老爺子的手。
“好了好了，我又沒有怎么樣，你哭什么！”
兩只手交握，白老夫人手心里的溫度傳到戰老爺子手心里，他冰涼一片的手掌終于有了溫度。
可這點慰藉遠遠不夠，比起差點失去老伴的恐懼和心痛，就算真人就在眼面前，他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復，老淚不受控制往外涌。
白老夫人只好轉身去給他拿紙巾，手忙腳亂地替他擦眼淚，又百思不得其解。
“戰錦泰，你也七十多歲的人了，哭成這樣丟不丟人啊，你想罵我就罵好了，干嘛這樣……”
戰老爺子卻忽然俯身，緊緊抱住了白老夫人。
力氣之大，差點讓白老夫人喘不過氣來。
所有的恐慌擔心瞬間都有了著落，戰老爺子這才哽咽著控訴起來：“你怎么這么傻，看病要找醫生，你去跪著上山有什么用？你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讓我一個人怎么活？以后你不準再做這種傻事，也不準再離開我半步！”
“好好好，我記住了，這次是我沖動了，下次我不這樣了……”
白老夫人原本還打算好了再去觀音山，可現在看著戰老爺子哭成這樣，她只能從順如流，他說什么她就答應什么。
沒辦法，女人的眼淚是武器，男人的眼淚簡直就是核武器！
看著戰老爺子哭，她也心疼啊。
不管以后能不能做到，先把這個老小孩的情緒安撫下來再說。
可戰老爺子又不傻。
他很明顯地感受到了白老夫人的敷衍，擦干凈眼淚，瞬間恢復了昔日的強勢，逼著白老夫人現在就跟他做個保證。
他拿出手機，打開錄音軟件：“你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得錄下來，防止你說話不算數！”
這回輪到白老夫人氣結了：“我……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你騙我的時候多了，年輕的時候就騙我，現在還是騙我！”
戰老爺子憤憤不已。
年輕的時候騙他說愛上了別人，讓他心里難受了一輩子。
今天出門的時候騙他說是去散心，結果呢？
女人都是騙子，年紀大女人更會騙人！
白老夫人看著他這幼稚的舉動，好笑又心酸。
她終于意識到，她這次的任性，把這老頭子嚇著了。
“好，我答應你。”白老夫人嘆了口氣，坐正身體，一本正經地許諾：“我以后做事，一定三思而后行，不沖動，不任性，不讓戰錦泰擔心，不讓家里人擔心。”
戰老爺子這回放心了，不過他又提示了個重點：“還有，不能離開我半步！”
“這個……有點難度。”白老夫人搖搖頭，實事求是：“我總得吃喝拉撒，這話是騙小孩子的，不現實。”
“那就……五十步！”戰老爺子討價還價。
白老夫人想了一下這個距離，答應了：“行，以后不離開你五十步以外。”
“嗯，你早有這個覺悟不就好了。”
戰老爺子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百怒全消。
然后卻開始心疼。
他伸手摸了摸白老夫人的額頭，確定她沒發燒沒太大的不適之后，又掀開被子查看她的膝蓋。
一看到白老夫人包裹著厚厚紗布的膝蓋，戰老爺子又忍不住淚眼婆娑。
云萍這個人，一輩子細皮嫩肉，平時磕一下絆一下都叫疼。
現在卻為了他去跪行上山，為了他去吃這種苦頭！
說到底，還是他反復發作的病情，把她嚇到了，走投無路之下才會想著去求神拜佛，想讓他的病情起死回生。
人到暮年，他其實是不怕死的，可他怕自己不能多活幾年，不能多陪伴云萍幾年。
那種場景，戰老爺子想都不敢想，每想一次都會摧心折肝。
而這種害怕，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他還活著，云萍尚且這樣不顧一切，他要是先走一步，留下她一個人在這世上，可怎么辦？
不行，他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他得想辦法多活幾年，至少，要比她活得久。
說好了照顧她一輩子，那就得是一輩子。
一番心潮起伏之后，戰老爺子早已經消沉下去的求生欲被再次激發起來。
他替白老夫人掖好被角，鄭重做出了一個決定：“云萍，我想好了，等回去之后，我就去住院療養，你，愿意陪著我一起去嗎？”
驚喜來得太快，白老夫人差點沒反應過來。
等明白過來戰老爺子的意思，她驚喜之余，瞬間熱淚盈眶：“你這個倔老頭子，終于想明白了！”
之前她一再讓他去住院，他都不肯，總說醫院的環境不好，不想去。
其實她知道，他就是舍不得她，又不愿意讓她陪他一起住在暮氣沉沉的醫院里。
難得他現在終于想通了，她怎么能不高興？
白老夫人握住戰老爺子的手，重重點頭：“我陪你去，我當然要陪你去！”
人生短暫，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無論在哪里，只要他們能好好在一起，她都是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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