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門口和落地窗的簾子都被拉開。
窗口朝南，夏日的陽光剛好和落地窗擦肩而過，只灑進來一片光亮，沒有帶來一丁點兒的灼熱。
微風從透氣的窄窗穿過來，拂動著室內的簾子，涼爽宜人。
病房里只有白老夫人和白雨欣并排坐在一起。
白老夫人穿了件玉白色的旗袍，滿頭銀發挽成一個優雅的發髻，斜斜插著一根碧綠的玉簪，通身雍容高貴。
白雨欣親昵地倚在白老夫人肩頭，似乎在說著什么悄悄話。
戰老爺子走到門口的時候，白老夫人也正側頭跟白雨欣說著什么。
透過窗口的玻璃，戰老爺子只能看見一道熟悉的側影，卻瞬間心跳如擂鼓，慌忙轉身想要躲回電梯里去。
戰墨辰唇角暗暗勾起：“爺爺，您不敢進去？”
“哪有，我就是覺得打擾別人不太禮貌，我們先下去走走……”
戰老爺子極力在孫子面前挽回尊嚴，心里卻莫名有點發憷，完全沒了剛才在電梯里的雄赳赳氣昂昂。
哎，好看的人老了也還是這么好看，一點都沒有老太婆該有的樣子。
不像他，不管怎么收拾，都已經是個糟老頭子。
戰墨辰思忖片刻，決定再推老爺子一次。
“那我先陪您下去走走，首醫院后花園的風景還是很不錯的。估計白老夫人很快就會走的，咱們轉一圈上來，你們應該碰不到面，以后也都不用見她。”
話落，戰墨辰二話不說扶著戰老爺子往回走。
想了想，又忍俊不禁補了一句：“原來爺爺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戰老爺子兩條腿瞬間像是綁了幾千斤大石頭，死活邁不開。
“你這個臭小子又胡說八道，我活這么大年紀我怕過誰？”戰老爺子慍怒不已，吹胡子瞪眼反駁。
哼，什么叫碰不到面，以后也都不用見她，全都是胡說八道！
憤怒和漏跳一拍的心跳給戰老爺子帶來了莫大勇氣，他氣勢洶洶瞪了戰墨辰一眼，硬氣轉身敲門。
“請進。”
白雨欣以為是醫生來查房，抬頭應聲。
結果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
并且，很眼熟。
白雨欣確定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人，但誰小時候還沒翻過媽媽珍藏的老照片呢？
眼前的老人早已不是照片上英姿勃發的年輕人，但眉目間的輪廓還是讓白雨欣一眼認出了他是誰。
白雨欣看了白老夫人一眼，不動聲色露出笑容招呼戰老爺子：“叔叔您好，快進來坐。”
戰老爺子努力壓下想往旁邊看的沖動，笑得和藹又慈祥：“聽墨辰說你最近好些了，我來看看你。”
“多謝叔叔惦記，我已經好多了。”
白雨欣客客氣氣請戰老爺子坐下。
戰老爺子在拐角處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白老夫人這才轉過臉來，對著戰老爺子微微頷首：“許久不見了。”
“是是，好久不見了。”戰老爺子連忙點頭，神情激動。
但白老夫人點點頭，很快又沉默了下去。
除了這聲禮貌中夾雜著疏離的招呼，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再說。
戰老爺子似乎想說點什么，可他張了幾回嘴，又都默默咽了回去。
病房里很快陷入一片詭異又尷尬的靜謐。
戰墨辰眸光輕掃，有點心疼戰老爺子。
戰老爺子向來沉穩威嚴，氣勢壓人，從來都沒有過像此時這樣手足無措。
“姥姥，顏顏呢？”
戰墨辰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白老夫人笑道：“小顏一早把我送過來，又回去接孩子們了。”
“哦，那我在這里等他們。那舅舅他們呢？”
“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還在酒店里處理工作。”
白老夫人神情自然，笑容如常。
更襯得坐在單人沙發上沉默不語的戰老爺子看起來拘束又緊張。
戰墨辰只能無奈地摸摸鼻尖，倚在門口祈禱救星們趕緊來。
活躍氣氛這種事情，他和爺爺貌似都不擅長。
好在這份尷尬沒有持續太久，外面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仨小只像是熱情的小炮仗一樣沖了進來。
“姥姥，我們來看你了！”
“聽說太姥姥也來了，在哪里？”
“太姥姥，我們好想你！”
三個小家伙是天生的暖場高手，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歡聲笑語。
白老夫人笑容綻開，伸手抱住了撲過來的孩子們。
仨小只和白老夫人親昵片刻，很快發現戰老爺子也在。
仨小只驚喜得又蹦又跳，干脆挽著戰老爺子的把他也拉到長沙發這邊。
“太爺爺過來這邊坐！”
“對了太爺爺，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太姥姥！太姥姥，這是我們的太爺爺！”
仨小只把兩人湊一起，挽著兩位老人家的手給他們互相介紹，一口一個太姥姥太爺爺叫得十分親熱。
有三個小不點在，戰老爺子像是瞬間有了底氣，笑呵呵地應著，也敢光明正大地多看向白老夫人了。
白老夫人被戰老爺子滿含笑意的眼神看著，只能順著仨小只的意思，沖戰老爺子微微頷首。
安歲歲是個鬼靈精，大眼睛骨碌碌轉了兩圈，忽然笑嘻嘻地說道：“太爺爺和太姥姥今天都很不對勁哦！”
戰老爺子和白老夫人聞言，皆是心口一緊。
戰老爺子當場繃不住，有些緊張地瞥了白老夫人一眼：“我哪有……”
“怎么會沒有呢，太爺爺我從來沒見你穿過這個顏色的衣服呢，太爺爺穿這個顏色的唐裝真好看，好像年輕了二十歲！”
安暖暖被安歲歲這么一提醒，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對啊對啊，太奶奶今天的旗袍也好好看，和太爺爺坐在一起好像一家人！”
“哈哈哈，是嗎？看來太爺爺以后都要這么穿才行。”戰老爺子心口一松，又忍不住心花怒放，笑聲爽朗地打哈哈。
白老夫人滿臉不自然，臉頰卻悄悄紅了。
病房里因為仨小只的到來，一陣歡聲笑語，白雨欣終于能微微松口氣，笑著在旁邊給他們端茶遞水果。
“我原本還怕爺爺發脾氣，沒想到爺爺一點脾氣都沒有。”安顏忍著笑，悄悄跟戰墨辰嘀咕。
畢竟兩位老人家曾經恩怨一場，多年之后重逢，不是沒有修羅場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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