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了凝徽紋的沖動，顧晗晗就陷入進與靈感正涌,手卻偏偏被打殘的藝術家完全相同的焦慮情緒。腦子里想的明明是蘋果,提起畫筆畫出來的卻是個雞蛋。她被那些自己跑出來到處亂飛，完全不聽指揮的能量束搞得幾乎要崩潰。它們差不多每隔十幾分鐘就會打成一個死結,順便將顧晗晗自己纏進去。
如果安東尼或者羅西恰好經過,那還好，他們會伸出一根手指，從指甲尖射出鋒利的能量弧，割開那些亂七八糟的能量束,然后顧晗晗就會像一個落蒂的西瓜，骨碌碌地從邊緣齊整地刀口中滾出來,順便享受一把被抱起來拍頭撫摸或者是重新給送到座位上去的待遇。但如果他們恰好都不在,那顧晗晗就比較不幸了。她往往要掙扎快半個小時，才能像個破繭而出的小撲棱蛾子似地灰撲撲地從亂麻團中擠出來。
顧晗晗做了十幾二十回的灰撲棱蛾子，終于認識到了一個真理身殘志堅不是人干的活啊，自力更生都是魔幻現實劇！老這么身殘志堅、自力更生下去它真不是個事！一窮二白還想干成什么事鐵定是得找外援，我大地球母親整天吆喝著自力更生絕對有一半是在忽悠咱。
嗯，做人就要有不恥下問啊，不對，是做人就要有勇于上問抱大腿的勇氣，哪怕你抱完再踹呢。雖然安東尼這家伙一貫看不起姐，問他點什么他都一副“連著都搞不懂，你高考物理考多少分”的死樣子，但姐不找外援自力更生搞不出來栽一大跟頭，再灰頭土臉鼻青臉腫地去求他豈不是更要被他笑話？反正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就那樣了，不問也高大不了，那干嘛放著他不用，白讓他在一邊看姐笑話！
“要是這也像治愈一樣容易就好了，就不用跑去聽那家伙冷嘲熱諷各種嫌棄看不起！有哪個姑娘跟姐這么倒霉，完全沒有樹立高大形象的機會，只能整天上趕著被男朋友鄙視來鄙視去。姐這戀愛到底還談不談了？還有，他要是以“跟我睡”相要挾才肯教給我怎么辦？要想會跟師父睡什么的……那家伙黑夜給了他黑色的心肝，缺德只在無良中年之上，不在無良中年之下，這種潛規則女學生外加女朋友的事干起來絕對沒壓力。嗯，他要是要挾我，我就去找羅西叔叔，讓羅西叔叔教給我，反正姐剛跟羅西叔叔搞完治療沒兩天，他不能這就不認了！”
于是，懷著這般糾結和忐忑的心情，顧晗晗在午餐的餐桌上就提出來：“安東尼，那個徽紋到底怎么畫？我想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圖案，但就是畫不出來，你教給我！”
說完，她倒轉過勺子，捏著細長的勺柄就在餐桌上畫給安東尼看。然后畫了半天，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線條，連個示意圖都算不上。顧晗晗生氣地將勺子一丟，手一抹將那些線條抹得更加混沌。
“姐小時候美術課的成績明明很好，怎么連用手都畫不出來了？”她氣呼呼地抱怨，然后兇巴巴以不準備講理的姿態要求，“反正就在我腦子里面清清楚楚的，你教給我怎么弄，我好把趕緊它弄出來。”
顧晗晗畫得那些安東尼連看都沒看，照例一通嘲笑打擊顧晗晗的積極性：“你能畫出來才奇怪。徽紋的圖案是你本身最大潛力的具現，你能量場的最大潛力在你能想象出這個圖案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但你要明白潛力并不代表實力。要將這個徽紋凝聚出來，需要你對你的能量場進行精準的操控。以你現在的程度而言，只是跟著能量場的本性流動而已，就像沒有堤防閘壩的天然河床，根本談不上什么操控，就更別說凝聚能量徽紋了。”
“別說得跟狗溜姐似的，”顧晗晗訕訕說道，“這回姐要溜狗了，怎么操控，你教我啊？”
安東尼吃了一口東西，嚼完咽下去，又喝了酒，然后才說：“這個你的確應該好好學習，我準備等到燈塔星，給你找幾個專門的訓導師，然后等你放暑假，給你報一個特訓課程。宇宙這么大，總能找到適合你的訓練營。之后，你應該就可以談到操控和技巧了。”
顧晗晗翻了翻眼睛：“干嘛要等到燈塔星，還要等到暑假，現在不行嗎？我還打算下船前搞一個出來拍照留念，紀念咱們刺激的宇宙旅行呢這可是我第一次出遠門！”
安東尼不禁一皺眉：“現在……”
羅西也認為下船之前凝出能量徽是不切實際的，因此插嘴勸說道：“能量操控是很復雜的訓練，不能操之過急。”
然而他這一說話，立即提醒了顧晗晗，讓她想起了那個薔薇花下的約定。“羅西叔叔，”她驚喜地叫道，“我差點忘了，你答應過要教我怎么控制那些能量的。安東尼要擺譜拿喬，咱不管他，你教我啊。你可不能言而不信，說了不算哪！”
“當然，當然，我沒有對您言而無信地意思，我當然是可以教您的，只要您要求。但是……”羅西被顧晗晗滿懷期待的大眼睛盯著看盯得很是心跳加速，轉頭看向安東尼。
于是顧晗晗也轉而去盯安東尼，并且給了他一個二選一的選擇題：“喂，安東尼，你不準反對啊。反對你就替羅西叔叔教我好了。”
安東尼只遲疑了一下，就做出了選擇：“好吧，就由羅西教你吧。守護系家族的能量運用方式應該比戰斗系的更適合你。”說完之后的一瞬間，他竟然有了一種終于有辦法可以解決一個大麻煩的解脫感。
“太好了。”顧晗晗高興地拍了一下手，三兩下吃完了盤子里的菜，然后接過貼身男仆遞過來的果汁一口氣喝完，也沒擦嘴，摟住安東尼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后又抱了羅西，就蹦蹦跳跳地回臥房去了：“姐先睡個午覺，然后起床咱就開始。”
羅西切了肉正準備送進嘴里的叉子就僵到了半空中：“都要做能量訓練了還睡什么午覺，再說你吃飯前不是才剛起床嗎？”
“小姐的基礎似乎不太牢固啊，大人，似乎還不到現在就嘗試凝結能量徽紋的時候？”目送顧晗晗離開餐廳，羅西轉過頭，向安東尼說。
“何止是不牢固，她根本就一點基礎都沒有。”安東尼“哈”地一聲說道，“所以三度以上的能量操控技巧，你連想都不用想去教給她了。下船之前能讓她形成能量控制本能就非常不容易。難得她自己主動感興趣，趁她熱情還在趕緊教會她。”
“小姐基礎原來這么差啊？這恐怕就很難教了。”羅西愣了一下，倒沒想到顧晗晗超能力爆發了兩個多月，到現在連基礎初級訓練都沒通過，“大人之前教她的時候也感覺很困難吧？”
這一問簡直是勾起了安東尼的所有傷情往事，讓他立時生出一番“充當人工版搞叛逆期少女教育工作的苦逼和痛苦，今天終于有人可以分擔和傾訴”的同仇敵愾來。
“何止是困難。顧晗晗有一句名言：我特別不愛學習。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的人生理想是上鎮立大學，然后收集滿這個宇宙所有的傳說。對，她還強調了得要是符合她審美的傳說。可見她這個人又多么地好逸惡勞，不思進取，善于靠想象滿足人生。”安東尼索性放下刀叉，全力以赴地搞缺席批斗，“你知道顧晗晗高考物理考多少分嗎，羅西？我告訴你是二十分。她連波和弦都搞不懂，更別說更加復雜的能量場變化和規則的物理含義，而且你看不出任何讓她搞懂的希望。她對規則的一切了解都只能來自于混沌的哲學而不是精確地物理。你應該了解用感悟高級能量場的方式去理解低級規則的困難與不確定性。有的時候，我真感覺宇宙真是充滿了幽默。所有，教她你得有心理準備。”
“這樣說就得從初級標準訓練開始了。”羅西若有所思地說，“其實，大人，如果嚴格執行初級標準訓練，還是可以避開理論部分，直接將能量控制強化為本能。”
這個道理安東尼當然不可能不知道。所謂標準訓練的“標準”，就代表著這種訓練方法的經典。它必然是一種具有普遍適應性，對任何超能力者都有效的訓練方法。理論上講，哪怕是照本宣科，機械模仿，只要嚴格依照標準訓練的程序執行，任何一個超能力者，除非他沒有潛力，否則都能達成訓練目標。
然而，任何具有普遍意義的“標準”方法必然意味著平均水準以上的汗水與艱辛。那種依靠不斷強化極限，刺激以形成條件反射的方式雖然殘酷，但卻是最正統，最正確，最能夯實基礎的方法，幾乎是每個超能力者都會經歷的。
因此，安東尼倒不好說自己一直沒能下得了狠心，只是說：“事情一直都不斷，而且守護系的標準訓練方法我不是很熟悉，也擔心掌握不好尺度，所以一直也就拖延了下來。唔，現在正好事情告一段落，有一點空閑。她正好有興趣，既然伊夫家是千年的守護系家族，你本人也是守護系，訓練她倒是正合適的。”
于是羅西也用餐巾擦了嘴，結束午餐：“家族的確有幾套不錯的培養方法，都是經過幾百年錘煉檢驗的。我馬上聯系訓練營，準備一種最合適的訓練方案。”
“羅西。”
“是，大人。”羅西站住，等著安東尼吩咐。
“顧晗晗她在地球出生，長到十八歲其實沒吃過任何苦頭”安東尼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語氣一轉，“于是好逸惡勞，而且很會給自己找借口。所以你給她做訓練要做好心理準備，她肯定會撒嬌打滾，以死相逼……”
“請大人放心，”羅西向安東尼鄭重保證，“我一定遵從超能力訓導之道。”
安東尼看著羅西認真的態度，感覺自己解決了一樁大難題之余，卻怎么都沒辦法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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