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和安東尼見面是在德菲林家族的天鵝堡。
碧波蕩漾的湛藍湖水中央，純白色的城堡亭亭出水靜好如美人佇立。萊茵和安東尼站在城堡的最高處，風從水面上吹過來，帶來遠處的喧鬧。城堡下面正在開一場歡宴，貴族的年輕的男女們彼此追逐嬉戲，放浪形骸他們中有些才十二三歲，但已經學會像成年人那樣玩耍享樂。
萊茵有點感冒，身上裹著白色的披風，臉蛋因為發燒有些紅暈，聲音略顯沙啞，但興致很好。他隨便往下面的年輕人中間一指，問道：“我的親侄女怎么樣，安東尼閣下，你還喜歡她嗎？”
安東尼其實也不大記得清楚萊茵的親侄女是什么模樣了，只記得隱約是個嬰兒肥還未褪去的小姑娘。這時候漫無目的往下一掃視，也沒能從諸多放浪形骸的年幼小姐們中間將她分辨出來，于是也就只好學萊茵的做派，隨便認作一個。
“挺活潑的，”他說，“就是實在太年輕了。”
“那就換了一個，”萊茵毫不在意地說道：“德菲林先生一直在致力于讓女奴懷孕生育，給我母親添了很多兄弟姐妹。然后這些兄弟姐妹也做和德菲林先生一樣的事，每個人都生下更多地后代。導致我有好幾十個親侄女。我其實從來沒弄清楚過她們誰是誰，認識普通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還得費心記住她們的長相。”
他話聲一轉：“根本不存在能量場特質的人對你來說不是都一樣嗎？成年未成年也并非什么緊要的事情。訂婚而已，隨便哪個都一樣，我們沒必要在這上面浪費太多時間，我認為我們應該盡快結束這件事。”
“您也同樣認為聯姻是必要的嗎，萊茵大人？”安東尼苦笑，“那么為什么一定要是您的侄女呢？既然都一樣。如果說要聯姻，德菲林家并非沒有已經成年并且血緣跟您跟近的女性”
“我并不認為聯姻是一件多么緊要的事，雖然德菲林先生一直很吵鬧。你跟不跟我的侄女訂婚其實并不重要，安東尼閣下，我也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表達立場。行動遠比一紙空文的婚約有用得多。”萊茵打斷安東尼，他轉眸看向另外一個方向，“但我發現我姐姐好像是愛上你了。”
安東尼順著萊茵的視線看向空中花園，安妮德菲林的身影在花叢之間若隱若現。于是他說：“安妮小姐很溫柔美麗，即使沒有能量場的特質也讓人印象深刻。”
萊茵微微皺眉：“很多人都對我姐姐印象深刻。”
“我很了解你，安東尼閣下，我們都一樣，我了解你如同了解我自己。我最終突破前相過的親可比你多得多。“他輕輕甩了一下頭發，仿佛像是要把某種厭惡的事物從記憶中甩走，將披風裹得更緊。他似乎很反感這樣的談話，但又不能不繼續下去，所以勉強著和顏悅色。
他說：”你需要支持和友誼建立屬于自己的力量，也許你還需要一個現成家名，在這個前提下，什么樣的婚約者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區別。而德菲林先生顯然也垂涎你。他需要你身體里攜帶著終極潛力的基因片段，這能滿足他作為一個生育狂子子孫孫無窮匱的執念，他還需要用你去充實德菲林家的陳列室，這能保證在我死以后德菲林家依然長盛不衰。你們各取所需，聯姻是天作之合，只需要犧牲一位頂著德菲林頭銜身體里流著跟我同源血的女士做炮灰就夠了。“
”我不反對聯姻，“萊茵看向安東尼，“但我不希望成為家族聯姻和政治犧牲品的人是我姐姐。”
安東尼非常驚訝，像是第一次才知道這件事：“原來您反對我和您姐姐在一起，這真讓人吃驚，我記得那天推開門闖進您花園里的人的確是安妮。”
“那只是個意外，該為此付出代價的人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萊茵的面龐上露出一些薄怒，配合著他因為發燒而紅暈的臉蛋驚艷無比。
“你剛到燈塔星，安東尼閣下，我想你還不明白，”他語氣里不由自主帶出些刻薄而任性的諷刺，“等你在衛城呆久了你就會發現，所謂家族就是總有人敢自作主張，總有些事情你是最后才知道的。”
“這可太意外了，跟我想象中完全不同。”安東尼輕輕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道：“我覺得我應該重新考慮，也許我并沒有那么迫切，立即就需要一個家名，通過您所說的這樣一種聯姻。”他苦笑：”我不想隱瞞，被肆意玩弄的感覺非常糟糕。只是安妮“
“無所謂，我說過聯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立場和行動，你不想跟我的侄女訂婚那就可以不訂，”萊茵打斷他說，“你應該得到補償，安東尼閣下，我們都應該得到補償。如果你無意跟其他家族聯姻，冠他們的家名，那么你就可以不跟德菲林家族聯姻。德菲林先生應該付出耐心等我的侄女們長大成年，我會下命令給他。唯一的麻煩在于我姐姐她好像愛上你了”
“這很糟糕，她被你吸引了，一開始你就不該接近她，讓她喜歡上你！幸好她昨天去了拍賣會……”
“這似乎并不是我的錯，萊茵大人。”
“我知道，但同樣糟糕。”萊茵皺著他秀麗的眉毛，“如果姐姐向我提出要和你訂婚，我會非常為難。我不可能拒絕我姐姐，更不可能去強迫她離開你，把她關起來，那會讓她難過生我的氣，甚至再也不見我的面。”
”所以，安東尼閣下，”萊茵看向他，目光變得鋒利而驚心動魄，“您必須得離開我姐姐，想辦法讓她討厭你。”
“如果你不想通過跟我侄女聯姻這種方式打消掉我姐姐想跟你訂婚的念頭，那么你就得自己去想辦法。做點殘暴的事證明你是個禽獸，或者干脆找幾個情婦從大衛杜蘭手里把你的前情婦搶回來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安東尼訝然：“您說什么？”
“把你的前情婦從大衛杜蘭的手里搶回來，你沒聽錯，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嗎？他可以把你的搶走，你當然就可以把他的搶回去。”
萊茵笑了一下，美貌絕倫，仿佛連群星都失去了光彩。
“你還沒意識到嗎，安東尼閣下？潛力者之間的競爭從來都是全方位的。神殿到現在還有一些蠢貨對大衛杜蘭心存幻想，一廂情愿的認為他仍然存在倒向我們的可能，因此可以爭取。誠然大衛杜蘭在這次事件里選擇了支持我們，但那些自作多情的蠢貨們用他們豆腐渣一些的腦容量大概永遠都沒辦法想明白，大衛杜蘭支持不支持我們都跟他的實際立場無關。”
“當然，你目前還用不著為這些蠢貨怎么想操心。你只需要明白，能量守恒是宇宙第一定律，銀河就這么大，用來支持他的資源多了，能用來支持你的就必然會減少。”
“你，還有大衛杜蘭，你們之間將會是持續一生的競爭關系，直至一方隕落，就像我跟馬克西米里安。你必須抓住一切機會，削弱他，打擊他，千萬百計地促使他先于你提前隕落，因為如果不這樣，被削弱，被打擊，提前隕落的就會是你。競爭，這就是神殿時代政治生態的全部本質，你很快就會適應的。”
安東尼沉默良久，然后突然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奪走的緣故，我始終無法對完全晗晗釋懷，”他說，“也許這就是愛情吧。”
“晗晗，是你前情婦的名字？”萊茵點點頭，“聽起來還不錯，像是個不同一般的情婦。”
“啊，既然說到這里，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大人。”安東尼放下酒杯，叫了仆人。
萊茵非常意外：“禮物？是什么。”
過了一會兒，男仆們將安東尼的禮物抬進來，是一只半人高的托盤，上面蓋著絲絨蓋布。安東尼親自過去拽下蓋布，巨型托盤上跪坐著一個瘦小的男人，面目晦暗，赫然就是新年前夜刺殺事件發生時，在地球商會跟在歐格拉皇帝塞弗特十一世身邊的那名宦官內侍。
安東尼抓住宦官的后頸將他提起來，像拎一只狗，親手將他抓到了萊茵的跟前。
“元旦那晚在熒星外面撿到的，似乎有七級的催眠系超能力者，聽說是歐格拉皇帝的身邊的秘密護衛。”他說，“他堅持說自己是大人您的人，所以思前想后，我是把他給大人帶過來了。”
萊茵不屑一顧：“三姓家奴罷了，下水道里淤泥一樣骯臟的東西。”
“不用還給我了，”他說，“你留著使喚吧。他做過克里提庫斯的貼身扈衛，對克里提庫斯的宗派和歐格拉國內的情況非常了解，你要恢復波西斯，留著他應該有用。”
看到安東尼疑惑地表情，萊茵進一步解釋說:“他最開始是歐格拉宗主的扈衛，大戰之后，被克里提庫斯的侍從長沙曼達派去保護新皇帝。但后來皇帝和沙曼達交惡，大概是覺得克里提庫斯已經死了吧，他索性真的投靠了皇帝。皇帝遲遲沒能找到新的保護人，他等不及了，所以就暗中向我宣誓效忠。”
安東尼看了看乖順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的宦者，“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如此，那么感謝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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