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賣出前進行交易備案而非買入之后，這是奴隸交易行業里的潛規則。原因嘛,當然是為了提高效益，降低成本。任何產品在生產銷售甚至使用的環節上都會出現損失，于是就產生了報廢率，產品使用壽命和利用率這樣的量化指標。當然，降低廢品率和提高產品利用率是所有企業都追求的目標之一，但必須承認,正常損耗永遠不可能避免，就像標準誤差。效益和效率其實是兩碼事，效率一旦超過了某個界限點,效益就開始掉頭向下。特別是在奴隸交易這個行業，這種效益與效率之間的偏離效應顯然具有放大效果，無限放大。沒有那個奴隸販子能保證運輸在途過程中不發生傷病死亡減員,也沒有哪個牧場能保證培訓過程中不死人，更沒有那個奴隸主能保證不會因為某天的情緒激動弄死幾個還能動彈的奴隸。這其中,一旦超出效益界限,奴隸的生存率也許只提高了百分之一，奴隸商的生產效益可能就得降低10倍,最后造成百倍以上的利潤損失。”
“簡單、快速、高效,奴隸交易行業里永遠效益第一，無須兼顧生命。那么，浪費各種資源和時間成本為那些注定要填充報廢率的奴隸們辦理各種手續繳納各種稅款就很不經濟了。并且如果一家奴隸經營企業的買入賣出率長期在交易署的系統里顯示出一個低水平的數字，比如說百分之八十以下，甚至百分之六十以下，那么它很容易會招致許多機構的特別關注，比如說稅警、工商、衛生、安全甚至城管和人權組織，都是非常討厭但極有可能影響到你的營業執照使企業資質降級的。因此，對待一個廢品或者說正常損耗，讓他們在交易系統里沉睡，繼而無聲無息地從各個中間環節里蒸發掉是符合所有人利益的需要。于是，將奴隸交易備案條例中規定本應當在一次交易完成之后就進行的備案推遲到下一次交易開始之前，就成為奴隸交易行業里的行規。交易完成的標準也不再是備案，而是銀貨兩訖，芯片更換電波。”
“比方說我，我在交易備案表里記載我十五歲被賣入青草地奴隸牧場，十八歲被賣入宇宙風奴隸交易公司。但事實上，我被賣入青草地奴隸牧場是在十一歲零十個月，然后比記錄提前兩年，在十六歲前夕就由青草地牧場經由拍賣轉給宇宙風奴隸交易公司。等到十八歲的時候，我已經在宇宙風奴隸交易公司站穩腳跟，得到正式的崗位了。而之所以記載上會有這樣的年份偏差，就是這種效益與行規的體現。”
“即使是在芳草地這樣的高級牧場，對于奴隸的來源和資質本身就有很高的要求，依然不能保證每個收進來的奴隸都能培養畢業。疲勞瘁死、懲罰過度、教學失誤、甚至是受不了壓力自殺尋死這種見鬼的理由，因為種種原因死去的小孩不計其數，從低級班到高級班，每天都有。就這么無聲無息的從世界上永遠消失，沒有記錄，沒有說明，當然更沒有葬禮。我用四年多的時間完成了所有的培訓課程從高級班畢業，到了要移交商行等待上市拍賣的時候，牧場總務部才開始著手為我辦理早在四年前就該辦的交易備案。接到備案體檢通知的時候，我高興得能用腳尖跳舞。這證明我勝利了，我用四年時間不懈的努力終于為自己贏得了可以昂首挺胸活下去的權利。在離開青草地前，我都不會死了，因為我活著具有了價值。”
顧晗晗咀嚼著麗春嘴巴里的這個“昂首挺胸”，于是說道：“然后，你就上了拍賣臺，被另外一家奴隸公司買走。”
“是的，小姐，緊接著我就被另外一家奴隸公司拍走，意味著新的一輪努力和生存競爭又要重新開始。這沒什么，我并沒有害怕”她說，“生命不息，奮斗不止，人活著就是這么回事。”
“拍走我的宇宙風奴隸貿易公司是一家經營連鎖市場的大集團，老板不僅在燈塔星的南洲大陸有大型奴隸賣場，在燈塔星周邊數千光年范圍內的宇宙，還有上百家奴隸賣場。公司的業務主要是做廉價的奴隸零售，偶爾也做一點批發。宇宙風公司買我的目的主要是為了作為員工參與公司經營這是很常見的事，并不僅限于奴隸貿易行當。很多企業老板都信奉以奴治奴，認為使用奴隸管理奴隸經營的單位效益會更高。宇宙風的老板也奉此為圭臬，當然宇宙風是做廉價奴隸銷售的，手里并沒有符合管理工作要求的奴隸，而它本身也不具備培養這種奴隸的能力，所以他們一年兩次固定從拍賣公司買入合用的奴隸。”
“我被買入的那一批一共有六十八人，分別來自五家牧場，三家獵頭公司以及兩個養成機構，另外還有七人是來自私人轉讓。一開始所有的人都集合在公司總部學習，主要是培訓規章制度公司業務之類，跟普通新員工的入職培訓差別其實也不算很大。培訓結束之后，就是分配到各個部門、分公司和市場，正式上工。絕大多數人都是被派往外星的分公司或者市場，做業務員或者一些初級的管理崗位。大概有十幾個人是被留在公司總部，職位都是從見習生起步，分配到各個部門打雜。我也是留在公司的總部的十幾人之一，但我被分配的部門是老板的總裁辦，給老板的秘書打雜做見習生。宇宙風的老板嗜好十六歲到十八的年輕人，也就是那種抓住青春發育期最后的尾巴特征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少年男女。那么本著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不能浪費的精神，公司的人力會跟老板的管家合作，每次外購奴隸培訓后，都會從中選擇一兩個既能承擔秘書助理的工作需要又能符合老板嗜好的年輕人充實到總裁辦公室去。”
“這毫無疑問是個頭一等的好去處。呆在總裁辦這么個總攬公司全局的地方，工作就在老板眼睛一抬，走幾步就能看到地方，同樣的見習生，顯然起點要更高，得到升遷的機會也更大。本來這個美差是輪不到我的，人力一開始定的是其實另外一個姑娘。但她不敢去，非常誠懇地向人力做了請求，人力竟然也被她打動了，于是機會就落到了我的頭上。當然，總裁辦公室的確也不是全無危險，機遇嘛，總與危險并存。以奴隸見習生的身份而言，在總裁辦公室很容易就會被當作是替罪羊或者是遷怒的對象。并且想一想也知道，整天戳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機會成本實在太大。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再好的奴隸誰能保證永遠不犯錯誤呢？同樣是犯錯誤或者做不好，在別的地方，最多就是扣工資不能升遷被上級折騰，再不然就是一狀被告到人力，總有可以緩和轉圜的余地。但老板如果生氣或者不高興了，隨便要處置弄死幾個奴隸可用不著向誰報告，這當場就能辦到。”
“總裁辦公室老板的大秘小秘一堆，還有兩個私人特助的頂頭上司，做事情厲害，搞人事更厲害。但做了幾個月完全適應了之后感覺還不錯。我直接受命的老板秘書是個四十多歲的嚴肅女士，專業博學，平時很嚴厲，但也很善良，不僅幫助我適應總裁辦復雜的事務讓我能那里立足，還教會我很多工作里的訣竅，都是牧場里面永遠學不到的。總公司里面，買來的奴隸員工和正常招聘的員工一半一半，我們和普通的員工一樣可以享受相同的工資福利，在公司的人力和老板的管家沒有特別要求時候也能正常休假。老板人還算不錯，脾氣和善，并不嚴厲，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人，只偶爾生氣的時候會拿鞭子抽我們幾下屁股。但做奴隸的哪有不挨鞭子的呢，只要不耽誤事情也就不值得一提。”
顧晗晗聽麗春用波瀾不興的口吻談論起她“還算不錯”的老板，談論起他的嗜好和脾性，完全是把自己放在一個物品、一個牲畜或者說是一個合格能用的奴隸位置，而把“老板”放在一個使用人和所有者的位置，對于麗春女士可敬的職業素養也只有佩服二字。她自問自己如果換到麗春的處境，無論如何絕對做不到這一點。是啊，她連個長期穩定和諧愉快的純潔治愈關系還都經常搞得亂七八糟呢！
于是，懷著一種微妙的心情，顧晗晗又問：“那么后來呢？后來你又怎么來的南州大陸的奴隸大賣場？”
“后來我十八歲了呀！”麗春笑，“總裁辦公司當時沒有空余的位置可以升遷。我年齡又倒了，當然只好從總裁辦退出來。”
“不過我也不是立即來的奴隸賣場。”她說，“特助還有我在辦公室的上司對我兩年多的工作還算滿意，老板對我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所以也就沒把我外派，而是讓我繼續留在總公司，去其他的部門，職位也正式升到了助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人力正式為了辦理了交易備案，跟青草地比起來又早了兩年呢。”
“嗯，這次我買你，只用了五分鐘就給你辦了備案，”顧晗晗想，“恭喜你，麗春女士，顯然你又進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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