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侍從長其實是從前頭的席上被搬回來救場的。顧晗晗放著現成的治愈者不去打,反而對建章宮的女修們一通窮追猛打趕盡殺絕是她一開始委實沒能料到的。但到現場之后明珠侍從長覺得大人的問題可能更大一點兒，顧晗晗她一看就知道是被動挨打，被逼上的梁山,本意也許根本就沒想過要跟這些柔弱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女修們過不去，她也不是這樣欺軟怕硬不管是不是對手都先要踩進泥的秉性,就算有她也沒這個腦子，更沒這份常識。
可大人又是為什么呢？爭風吃醋示威鬧脾氣，要明珠說都有點兒像但又都不太像。只能說顧晗晗讓大人變得不正常了。
明珠侍從長不是超能力者,戀愛科目也不太行,她不太確定這種不正常是治愈波之于能力者本身產生的偏差威力,還是所有男孩兒變成男人之后正常要有的變化。但總而言之,顧晗晗之于大人的影響比一開始的預計要大得多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大人很可能已經迷戀上了她并且是離不開她了。明珠侍從長對此感到一種謹慎的欣慰，怎么說呢,大人肯迷戀點什么總比他什么都不迷戀來得強，至于說迷戀之后怎么辦,那當然是以后了再說。
而到現在救場這件事，至此當然是已經不可救了——能救明珠也不想救。無論顧晗晗是打治愈者還是打女修，在明珠看來都在公差所能容許的范圍之內,沒有必要橫加干涉，而且這個結果不是也挺不賴么？明珠覺得顧晗晗干的挺漂亮的。
既然是漂亮不用救，明珠也就不必心存憐憫,她行完拜禮，就已經思忖妥當，起來之后就直接交代說：“祭修之制寫在《太典》,是宗宮成法,驟行廢止,確實不妥。就以諭令暫停，四時祭禮獻在太廟的修用，僅止錄名，紀內一概不納。”
能暫停當然隨時就能恢復，祭禮照常獻祭，無非我們想收不想收，侍從們有了明珠侍從長的撐腰，膽氣頓時就是一壯。
“那女修們……”
“當然不能再留，今晚就必須出宮。”明珠瞥了一眼她的這位助手，想都不想就說，“叫太常署即刻接走。”
女修們本來眼巴巴的看著侍從長的，見她如此無情頓時哀聲一片，有些年輕的女修甚至因為不能接受，遏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殿前的近衛不得不按劍上前，呵斥道：“你們想在神明殿前喧嘩嗎？”
這罪名就太大了，殿前喧嘩近衛軍可以就地斬首，女修們被能量劍迸出的弧光嚇噤了聲，但內心的悲傷與不平卻是怎么都無法止得住的，所有這些哀怒于是統統都化作了眼淚，伴著她們啜泣流淌不休，愁云慘淡，實在是可憐極了的樣子。
侍從很不忍心，試圖為這些可憐的女修們做最后的爭取。他向明珠侍從長建議說，“女修們畢竟是無罪得遣，是否可以先賜予一些榮銜或者服章再令她們出宮為好？”
但明珠侍從長的態度卻非常得冷酷。
“銓銜榮章是宗宮名器，不能無功而濫觴？”她說道，“何況她們真是只是無功嗎？我看不止無功而且有罪！你們看這些女修，入宮數年，未建尺寸之功，上不能承宗廟，下不能垂胤祚，于國于宗無用至此，還不算是大罪嗎？一群無功無用的有罪之徒，憑什么可以被賜榮銜服章？現在只遣她們出宮，已經是天子之德了。”
這把說話的侍從都嚇了一跳，立即閉嘴不提。其他人當然更加謹慎得坐起壁上觀——今天這事情要大！
“把她們帶下去！”
近衛軍上前，拖走了癱坐在地上的女修們。女修們這時候已經徹底絕了望，很多人的精神在這驟變中很可能已經受到了刺激失常了，這讓她們在近衛軍拖曳時爆發出驚人的力氣，不顧一切得拼命撕扯掙扎起來，但所有這些騷動在近衛軍的武力下很快就被平息了，能量波像一張巨網壓下來，所有不平的漣漪都消失了。女修們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像失水的魚兒一樣被拍在了地上。
顧晗晗完全不知道殿外發生了這么大的陣仗，李申能量的沖刷讓她閉目塞聽，不能知三步之外的驚魂動魄。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則已經是中午了，她猜測她可能睡著是在了吃席的宮殿，不知道是誰把她抱回的寢宮。月亮小哥喜氣洋洋得前來稟告，說侍從長在外頭，想見一見小姐。
顧晗晗剛起床腦子是不太靈光的，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月亮小哥這副宮斗勝利者的派頭是打哪兒來。
“哦，昨天的那些女修都已經撤走了嗎？”她問。
“是的呢，小姐，”月亮小哥亢奮道，“侍從長下的令，她們已經被太常署連夜帶走了。而且以后神明殿也不用女修了。”
他趾高氣揚得一挺胸，揚眉吐氣得說道：“我剛剛被任命為神明殿謁監了，小姐。”
這可真是恭喜了，小哥你不但升官了，官看起來還不小。
顧晗晗總算知道月亮小哥是怎么能跟女修們結上的這么大的仇，人家倒霉他為什么這么高興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說來說去都是權勢惹的禍。他們李唐宗宮的傳統，過去既然女修們掌握了神明殿的專權，那么月亮小哥他們這樣的貼身男仆自然就沒有上位的機會，可謂是因為一個性別就被壓的死死的。擋人前程猶如害人性命，可不是不共戴天之仇嗎？女修和貼身男仆，他們這就屬于政治立場上的先天對立，是你死我活的關系。形勢比人強，大勢如此，男仆們但凡是有點兒野心，不愿久居人下的，扳倒女修就是他們唯一的斗爭路徑。果不其然，一旦讓月亮小哥抓住了機會一舉干掉了女修，他這不就立即一套升官圖打通了關？
顧晗晗是堅決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月亮小哥抓住的那個機會，小哥雖然時時在挑唆，可她也沒被挑唆了啊？至于女修們最終被趕走，天地良心不是她讓的！誰TM知道李申大人的腦袋那么水，不搖都只晃蕩。
但就怕明珠小姐姐不這么想，她這么一早來堵門，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顧晗晗白緊張了老半天，結果見面明珠侍從長卻很客氣。
她完全沒提昨晚女修的事，就像千把的人口從宗宮的戶口簿上抹掉了不算一回事一樣。可能的確也不算一回事把，她面色如常的問候了顧晗晗，很擔心她第一天在建章宮睡不好。
顧晗晗心想看不起誰呢有你們李申大人在我還能有個睡不好？沒瞧我都睡糊涂了嗎？
“李申大人去什么地方了？”她查崗似的詢問，“神出鬼沒的，睜開眼已經沒見到他人了。”
明珠笑笑道：“大人回府去了？”
回府？顧晗晗頓時有點兒懵，你們李申大人到底還有幾處金屋？人家狡兔三窟他啞巴八個洞，每天還得輪著去？那憑啥不帶我一起去？！
“魏王府，”明珠說道，“魏惠太妃年邁多病，大人這一次離開新長安的時間長，所以特意過府探望去了。但這件事情是不好公開聲張的，所以大人才一早悄悄去，也實在是太妃病身體折騰不起，不然進宮一趟，小姐順便也能見到了。”
顧晗晗足足反應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所謂魏惠太妃就是魏惠王的老婆，李申大人的親媽。她立即就閉了嘴，再不抱怨李申大人上哪兒不帶上她了。首先她自己就殷鑒尤在，其次又有杜蘭老先生的榜樣，顧晗晗現在對任何掛著“爸”、“媽”頭銜的生物都有應激障礙，別說主動見面，恨不得退避三舍，能不認識就不認識。何況要認識她也沒錢，準備不了見面禮。
但明珠來是帶了禮物的，這時候隨身的侍從官就捧了上來，是一個透明的圓形空間皿，空間皿里頭盈盈清波圈住了一汪湖泊，一尾金黃色的鯉魚搖曳著游蕩在其中。顧晗晗一拿到手里，它就歡快的跳躍起來，魚嘴的胡須里旁甩出一連串的空間泡泡。
“這只墟魚是剛出生的，”她說道，“正是活潑調皮，親近能量的時候，小姐養著玩吧。”
顧晗晗很稀罕，捧著空間皿看著小魚在空間泡泡中變幻身形，問明珠：“這個墟魚是不是跟昆虛里頭的空間鯤有點關系？”
“就是同一個，”明珠微笑道，“北冥有魚，其名曰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墟魚長大一點兒，就可以化鯤。空中為鵬，海底為魚，穿越為鯤，等小姐養熟了，就可以騎乘它。一般行星內的地方，瞬發能至，不用擔心能量爆發的風險，還是很有趣的。如果再養的時間長一點，超過百年，以墟魚的軀體為基礎，就能建造飛船了。大人的北冥魚號在建造之初就是一只墟魚呢。”
顧晗晗十分震驚：“你說北冥魚號本來就是一只魚？”
“這么說也不算錯，”明珠點點頭，“北冥魚號為大人成年加冠所造，當時生命核心部分使用的就是一只八百年的墟魚。墟魚這種能量生物的生命非常漫長，能超過一千年，對于超能力者來說是非常好的祝福。不過墟魚的年輪越長，體型就越龐大。一千年壽命以上的墟魚對于飛船來說就太過巨大了，并不合用。反而是八百年左右的大小最好。”
她說：“小姐的這條墟魚和北冥魚號是同一個母體上分化的，我想小姐既然喜歡北冥魚號，應該也是會喜歡它的，所以特意帶過來送給小姐。等到將來它長大了，您就可以把它也做成想要的飛船。”
顧晗晗瞠目結舌，狠狠得被震撼了，根本沒能想到自己有沒有這個能耐活八百歲，等到墟魚長大把它做成飛船，跟北冥魚號并列遨游宇宙。
“還能這樣的嗎？”她驚呼出聲，“能量生物技術有這么異端？”
明珠被逗笑了：“能量生物技術其實很厲害，只是衛城出于種種考慮才禁止了它，但實際相關的研究也從來沒停止過，只是分散到了其他的星際和領域。我們其實并不算什么，歐格拉科學院才是其中的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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