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醫院里大部分燈都關了。
兩人面前只剩下蘇蘊然手里的那支手電筒，光影晃動，陳建業看不清陸星月的臉，卻在她淡淡的笑容里敏銳地察覺到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妹妹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么軟弱可欺，沒有主見，以至于人們望向她的目光當中只有她不自知的可憐。
而現在，她靜靜地凝視他，不動聲色間已然挖好了陷阱，等著他自己去跳。
“算了，也許，等我爸爸醒來以后就知道了。這就要麻煩你了，小月，無論如何，現在廠子里離不了我爸，我家也離不了他，還請你務必竭盡全力啊。”
“當然。”陸星月依舊笑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你不說，一條人命擺在我面前，我也會竭盡全力。不過，我爸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點兒吧？”
陳建業微微頷首，“知道。”
“他也是頭部受傷，現在還在監護病房里躺著呢。有些事情，只有我們做大夫的竭盡全力是不夠的，你們也做好心理準備。”
陸星月的聲音里沒有任何波瀾，聽在陳建業的耳中卻像是遭了重重一擊。
他下意識抓住了陸星月的胳膊，急聲問：“就連你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事實上，他們第一次送醫院并沒有來第二人民醫院，在那邊搶救無果之后，身體指標持續下降，那邊的大夫推薦了這邊，他們才火速轉院。
來了以后，他們才知道，他們即將要依仗的人是陸星月。
而現在，陸星月竟然說……
“我說了，我會竭盡全力的。”陸星月再一次平靜地開口，“咱們樓上樓下鄰居那么多年，陳書記和月芝姨那么照顧我，我只會更加竭盡全力。建業同志，你就放心吧。”
她的一番話沒有讓陳建業聽到任何刻意放心的意思，就被陸星月拿掉了攥著她胳膊的手。
陸星月指了指面前的小院，“我到了。”
作為主任，陸星月可以獨立掌管中醫小院的鑰匙。
她打開鎖，推門進去，陳建業還怔怔地站在那里發呆，直到夜風一吹，陳建業陡然出了一身涼汗，才恍然明白過來。
陸星月不是不能夠竭盡全力，但她需要看到誠意，他們家的誠意。
為什么？
陳建業想。
陸星月想看到什么樣的誠意？
她的改變又源于什么？
一個接一個問題從他腦子里冒出來，最后是一個大膽的推測。
難道陸星月已經發覺她和陸家的關系了？
現在想要弄清楚當年那件事情的全部過程，所以才拿捏他？
不，那件事干系太大了，牽扯太多人了。
一旦從他嘴里說出去，非但救不了陳正華，就連他們可能也得搭進去。
陳建業呆呆地站了半晌，猛地轉過頭往急診室沖去，就像身后有一頭餓狼在追他一般。
隔著一道門縫，因為忘了帶東西去而復返的陸星月也沒想到自己會看到一出默劇。
這件事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更加有意思的是，那么久沒有出現的陸家人，在陳正華住院之后的第二天出現了。